不過一面, 原已幾近潰不成軍的百川大軍,再度鼓起士氣。奮起反從羅孚國手中奪回三城,羅孚國重整大軍, 又從羅孚國境內調來五萬兵力, 兩軍一時你進我退, 互有來往難分上下, 竟陷入焦灼之狀。
十一皇子南下之後, 百川戰事便好歹穩住了,皇上龍心大悅,京中官宦、西、北各處的皇子們, 都當是十一的運到好,白撿了百川這處的果子, 果比西、北兩處好守得多。
大軍抵達百川之時, 便已進了臘月, 等戰事平穩下來,眼見已經是過年的那幾日了。
南北氣候到底不同, 北面援過來的那三萬精兵,因氣候不同、南方冬日無雪、且又陰冷異常,一下子,竟就病倒了一小半。
所幸,周嘉一路隨軍南下, 早前便預備好了各色湯藥, 這會兒命人熬藥治病, 自己則在營中上下查看遊走不停, 幾乎沒一刻得閒的。
十一所居的府邸之中, 許驕陽正臥病在牀——她自己也沒想到,她竟然同滿營的士兵一般, 也患上一般的病症了。
身上痠痛無力,躺在牀上。三丫兒坐在牀邊,歪頭看着許驕陽,一口、一口,把周嘉熬出來的苦藥汁子全都嚥下去,一滴不能剩——這可是小皇子三令五申讓自己盯着的!
費力喝完藥湯,許驕陽一頭倒回枕上,她不過是跟着十一在軍中跑了幾圈,隨後又跟着他騎馬到陣前轉了兩趟,怎麼就病倒了呢?
“唉……”
“再苦也不許偷偷吐出來。”接過藥碗,三丫兒聽見她嘆氣,一臉鄭重地道。
許驕陽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見我偷偷吐出來過?”
三丫兒歪頭細想了想,搖頭道:“沒見。”隨即又接了一句,“沒見也興許偷偷吐過。”
伸手撫了撫了撐得難受的胃口,許驕陽沒好氣道:“那你就十二個時辰盯着我?你怎麼就認定別人會偷偷吐藥?”上輩子,爲了調理身子,她什麼苦藥湯子沒喝過?還怕如今這區區幾碗藥?
三丫兒一面往外走,一面頭不回地道:“那麼苦,我就吐過。”
一個沒忍住,許驕陽笑得咳了起來,合着是她自己怕苦,偷偷吐過,就以爲別人都跟她似的?這丫頭,到底哪輩子才能長大?
不多時,門外傳來動靜,還以爲三丫兒回來了,結果十一從屏風後頭轉了過來。
他已褪下了鎧甲,換回了尋常的布衣。
十一的個子又高了,當初南下之時,帶得衣裳如今都有些顯小。所幸,隨軍帶得有幾個擅針線的,再加上那些鎧甲也非可着身量,就算他再高些、壯些,也能穿得下。
只是,如今他再一長高,身上便愈發顯得瘦了。這幾日日日軍中往來,白天騎馬,晚上點燈熬夜,更顯的身子瘦弱得有些可憐。
“你幾日沒好生睡了?”見他眼底有些泛青,許驕陽不由問道。
“好些了?”沒理會她的問話,十一坐到牀前,手伸到一半,似乎想去摸摸她的額頭,卻又半路停住、收了回來。
“我就算病,也無非是整日家在牀上躺着,你呢?每日忙着前面的事不算,還要天天往外頭跑,再把自己熬壞了。”十一雖沒跟着每日操練,但天天騎馬外出,白天晚上的辛苦不說,還要費心費力,再加上南北兩地的氣候到底不同,冬日更爲難過,飲食不調,身子那裡撐得住?
“無事。”十一眼中帶着一絲笑意,“這幾日好歹將羅孚國的人擋在西南,京中父皇已經傳來消息,二月左右援軍就能來此。”到時,他好歹就能鬆口氣了。
“西面、北面情形如何?”
“還是那般,因前一陣的大雪,將關外那些兵馬都攔住了,一時攻不到關下。”說罷,嘴角挑起一絲嘲諷般的笑,“因此,才能調兵過來。”若西、北兩處戰事告急,誰還能顧及的上西南這裡。
“這就好。”許驕陽亦笑了起來,擡手放在額頭上,“話說回來,咱們到是連着這二年都沒在京中過年了,也許久沒見着雪了。”
他們今年南下之時,京中尚未下雪,路上雖聽說北面下雪了,可奈何,他們的腳程雖慢,卻好歹快過了風雪,等安頓下來之後,這裡又哪會下雪?
十一看着她,過了半晌:“再等一二年……”他雖也捨不得讓她跟着自己奔波,可讓她獨自在京,更讓他放不下心來。
“飯好了。”三丫兒端着個大托盤走進來,盤子上頭堆得滿滿的,更顯的她那小身板瘦弱得彷彿竹竿一般,走進來時,手上的盤子直晃盪,讓人瞧着險之又險。
“你這肘子……”一托盤的米粥小菜,這一看就是給許驕陽吃的,可那盤碩大的肘子、饅頭……
“這是我的。”三丫兒放下米粥素菜,雙手護住那盤肘子、饅頭,兩隻金魚眼瞪得像銅鈴,就像生怕許驕陽同她搶似的,“這邊天天吃米,壓不住肚子!”說罷,又護着她的肘子向門口退了兩步。
“你去吃吧。”無奈搖頭,真以爲自己稀罕那些似的?即便是在京中,自己也從沒抱着整個的肘子啃過啊!
十一抿着脣,似乎壓着淡笑一般,起身,給她盛了一小碗粥遞到她手中。
“你自己呢?還沒吃過吧?”
“你這東西不少,我跟着也吃些就是了。”
許驕陽擡手接碗,兩人雙手輕觸一下,連忙接了過來,垂着眼皮不去看他,自顧自地拿勺子攪着。
十一小心看她兩人,見她未曾生氣,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取了另一隻碗過來,自己也盛了一碗。
——————————————————
京城,皇宮之中,剛剛下完調令,皇上方鬆了一口氣,拿起放在一旁的一份密報,又看了一回,嘴角不由微微彎起。
“沒想到小十一那性子,到了軍中倒顯出氣勢來了。”說罷,笑着搖頭。
身旁的大太監李公公笑道:“可見是陛下的兒子,放在身旁時,看着都是乖巧聽話的。這一出去,氣勢就顯出來了。”
皇上笑着搖頭:“朕之前還怕他那性子辦不好這些事情。就算之前他在鵠城做得還有些模樣,可那親力親爲,卻非是上好的法子。爲人處事也不夠圓滑。不成想,他這執拗性子,到合了軍中裡那羣血氣方剛的漢子的脾氣。”
“可見,是皇上眼光獨到,不然,怎麼就派十一殿下去鎮守西南去了呢?”
這個馬屁拍下,龍顏大悅。皇上笑了一會兒,起身疏鬆疏鬆筋骨,琢磨一會兒,道:“去後頭……”說罷,一時沒想好要到哪處妃嬪處歇息。
李公公挑起眼睛來,轉了一圈兒,笑道:“聽說幾位娘娘、貴人們都在自家院子裡頭拿冰雪弄出了各式花樣兒來呢。殿下可要去疏散疏散?”
“哦?都弄的什麼景緻?”皇上興致也上來了,聞聲,就向後走去。
李公公忙到:“皇后那裡,弄了套瓊樓玉宇的,整個院子都像是琉璃仙境一般。貴妃娘娘那裡就精巧了些,聽說是套百花綻放的,那花瓣雕得就像是真的一般,聽說葉子上頭連葉脈都能瞧的一清二楚,一年十二個月,十二種花卉都雕齊了!宋妃娘娘那裡弄了套八仙過海的景緻。周妃那裡是月宮嫦娥……”
皇上聽罷,想了想,道:“去姚貴妃那裡吧。”餘下的那些都是往年常見的,到是姚貴妃那裡的聽着有趣些。
姚貴妃處,因嚴冬到來之時,孃家兄弟在外頭早就尋了幾個學過木雕、手極巧的小徒弟,特特讓他們在外頭用冰窖裡頭的冰雪雕了整整一年,才淨了身子送進宮來,如今果然派上大用場了。
皇上到後,見那些花卉果然精緻可人,特特賞了那幾個小太監,晚上又在姚貴妃處留宿。
姚貴妃趁着皇上高興的功夫,笑道:“前幾日老三家的側妃帶着一個妾進來給我請安,那丫頭的肚子爭氣,已經有了小三個月的身子了。聽說哪丫頭性子極好,也是個端莊大方的,模樣也不錯,我瞧着她很好。就想給她提提位分……”
皇上臉上笑意淡了些:“哦?那便提成妾吧。”
姚貴妃笑道:“那丫頭是當初許家的陪嫁,本就是良妾……”
皇上眉頭微挑,看向姚貴妃:“良妾?賀家的那個女兒?”
“不是,是許氏身邊的丫頭。”
“既然她肚子爭氣,那便提成側妃吧。”
姚貴妃愣了下,這本是老三向自己求的,還想着要怎麼同皇上說,畢竟他纔剛娶了許氏不久,又已經有了一個側妃,如今再提,只怕皇上心中不喜。沒想到,還沒等自己將事情攬到頭上,皇上就開口了?
心中略有些不安,可看皇上的模樣,又不似生氣,笑着替老三謝過,忙又勸皇上早些歇息,見他果歇在自己這處,才放下心來。
次日一早,就讓人將消息送出宮去。
“金氏?”
桌前跪着一人,垂首道:“是姓金。原本是京城商賈人家採買回去的妓|女,盧家爲了打點人情,將此女、並幾個丫頭送給許丞相。聽說先是在書房伺候許丞相,後不知怎麼,被賀氏安排到了許家大小姐身邊當丫鬟,因擅書畫會詩詞,被許大小姐器重,帶着一同下得江南,後被三殿下看中。”
皇上冷笑一聲:“他還真是冷熱不嫌、香臭不分的,連老丈人用過的也拿來當寶!”說罷,揮手道,“他愛擡舉哪個就擡舉哪個去,趕明兒樂意讓個小妾替了他原本寶貝着的三王妃也隨他去!”
跪着的侍衛垂頭,不敢接話。
“行了,下去吧,他家那些個糟污事隨他自己去,愛喜歡哪個,寵哪個,誰也攔不住他!”說罷,皇上再不提此事,拿起另一份秘報,眼睛眯起——“女子……怪道一直查他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