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與宋季堂略整理一番就去了前廳,卻不想宋氏比他們還要快。
一進門,就見顧韻已給宋氏行過了禮:“義母在上,請受兒子一拜,此番着實讓您擔憂了,是兒子的不是。”
“我的兒,平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宋氏眼中含着淚,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可是想着再也回不來的親生子,她淚水依舊撲簌簌落了下來,曾經她多希望一推門就能看到傅敬初回來,笑着撲跪在跟前脆生生的喊一聲“娘”。
喪夫失子之痛,就連時間對它都失去了治癒的能力。
宋氏傷心之下禁不住淚染衣襟,傅縈與廖氏都懂得她哭的是什麼,也都陪着落了不少淚。
顧韻被她們哭的無措,跟着心酸的說不出話。
到底是廖氏性子爽利乾脆,抹了把臉道:“罷了,墨軒回來了就是好事,你這麼個爽快人怎麼突然積黏起來,快別哭了。”
Wωω✿Tтkā n✿℃ O 宋氏這才醍醐灌頂,見傅縈和傅薏姊妹倆哭的眼睛兔子似的,心下暗自懊悔不該如此放縱自己,想哭有多少漫漫長夜可以偷偷的去哭?做什麼非要讓孩子們跟着掉淚。
“我這不是高興嗎。墨軒安然無恙,待會兒我可要去給菩薩上香,得空就去廣緣寺燒香祈福。”宋氏拉着顧韻坐下:“一大早就來了,可用過早飯了不曾?”
“還沒呢。”
“正好,我帶了廚子來。”傅縈拭掉頰邊的淚珠子,笑道:“我這就去廚房吩咐下去。”
顧韻動容的笑着:“七妹妹何必親自去,叫個人告訴一聲也就罷了。”
“那怎麼成。”傅縈笑着道,“你如今安然,好歹也算救了我娘呢。這些日子我娘急的像是變了個人,恨不能類生雙翼飛去周朝尋你了。你若是不回來,保不齊我娘要大病一場,如今瞧着她會哭會笑,不再動不動就擰眉發呆。我好歹也要謝你。”
好好的話,怎麼她這樣說就聽着彆扭,不像是謝,倒像是吃味兒埋怨呢。
顧韻搖頭失笑。
傅縈則笑着出門去。
傅薏原本要跟。傅縈卻是按着她的手讓她留下了,低聲道:“我這會兒去廚房,你就別去了,在這兒陪陪母親和外祖母待客。”
傅薏臉上漲的通紅,水眸中閃着盈盈欲碎的波光卻是咬着脣點了頭。
出了門。傅縈才禁不住笑了起來,帕子擦了擦眼角溼潤之處,帶着珍玉往廚房去告訴阿徹需要預備的菜譜。
阿徹在傅縈面前只表現出一個木訥廚子該有的一面,待傅縈一走,就與一旁的阿圓嘮叨:“七小姐也真是的,咱們主子做了那麼多,也不見她多主動來說預備什麼吃食給主子進補,倒是姓顧的回來了叫她如此關心。這樣厚此薄彼,也真是枉費了咱們主子的一片心。”
“說你沒腦子,你還真沒腦子。”阿圓白了他一眼道:“要給咱主子進補。難道也要用素食來補?誰說七小姐無心的,我看她倒是細心,保不齊格外的就給主子弄什麼好吃的去了。你這麼大個子,偏偏小鼻子小眼睛的。”
“就你會討主子喜歡。說些話來也是順着他的意思。”
“有本事,你別忤逆主子啊!”
……
二人一面忙活一面拌嘴。
而蕭錯這會兒正與傅縈走了個對面。
“纔剛沒瞧見你,昨兒歇的可好?”傅縈大方的打招呼。
蕭錯笑道:“昨兒與宋三公子聊到半夜才各自歇下,不過因談的盡興,心情倒是愉快。”
傅縈莞爾:“想不到你會與我三表哥談得來。對了,墨軒哥哥安全回來了。我娘這下也可以放心了。”
三表哥,墨軒哥哥……
對旁人叫的都這樣親切。蕭錯心裡像是被灌了一大杯酸梅湯似的
他笑着點頭,道:“我早知道了,比你們知道的都早一些。”
“爲何?”傅縈搖着紈扇,與蕭錯走到迴廊下背陰處。
蕭錯坦然道:“我在侯府外安排了人。昨兒白日裡瞧見有人悄然潛入了你們府裡上院去。到了晚上,又有人去了你們東跨院,我的人覺着奇怪,暗地裡跟蹤了這兩次去的,去上院那個武藝高強,將我的人甩開了。去東跨院的沒發現我的人。是以叫我發現了那偷偷潛入你們院子的人。離開侯府是去見了顧墨軒。”
“什麼?”傅縈張大了眼,“這麼說,墨軒哥哥昨兒晚上就回來了?”
“幾時回來的不知道,不過昨兒晚上的確是在城中。我的人來信兒時已是亥時,你算算從盛京城到此處的距離和時間便可知道了。”
傅縈聞言眨着長睫,只覺這段話信息量未免太大了,顧韻昨日就回來了,且還命人去過她所居的院落。
至於去上院的人,定然是去見老太太的,弄個不好就與上次將老太太帶走的是一夥人,
她現在鬧不清的是,去上院的那個,和顧韻派去東跨院的是否是同一夥人?
若是,那就太可怕了。
眼見着傅縈的臉都白了,蕭錯心內不忍,安慰道:“你別想太多,放心,我會護着你周全的。”
傅縈點了點頭。
其實她心中是略有些懷疑蕭錯所言可信程度的。可是他們相識時間雖不長,她卻能明白蕭錯的爲人。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樂天派,實際上卻是出身高貴神秘,可以文雅也可以痞起來的,他這種身懷絕技又出身不凡的人最是自傲,驕傲到做事光明磊落,不屑於說謊話。
若是說他說謊,那是在侮辱他的人格。
思及此,傅縈就徹底打消了對他的懷疑。明知他是有目的才留在傅家,弄不好就是與遺書有關,可她還是願意信任他。更何況他說會護她周全時的神態並不虛僞。
傅縈感激的笑:“多謝你了。”
蕭錯被她明豔笑容恍了心神,原本擔憂她會懷疑,這會兒見她明眸清澈,笑容真誠,就知她是信任他的。
原本有可能站在對立面上,只是暫且並行的兩個人,並未曾想過會有太多交集的。
可是如今的蕭錯卻真切的感受到被她信任是多舒坦的一件事。
“別客氣。”蕭少俠臉上發熱。平日裡能說會道的一個人,這會子卻是靦腆起來了。
傅縈雖不知他心裡想什麼,但見他俊臉上那樣的神色,自個兒也有些不自在了。
不過好在傅姑娘心寬。逮着機會就揶揄起他來:“沒想到你也有靦腆的像個小姑娘的時候。”
小姑娘?!
蕭錯立即炸毛:“你纔像小姑娘呢!”
“我本來就是。”傅縈沒形象的哈哈大笑,“說你笨你就是笨。”
纔剛曖昧旖旎的氣氛都一下子攪合光了,眼瞧着二人鬥起嘴來,一旁沉默半晌神色緊繃的珍玉才鬆了口氣。
她現在越發肯定這位蕭少俠對她家姑娘似是有些意思的。幸而姑娘心思都在吃上,不像尋常姑娘那般。否則事情可不好辦,有了這樣的破綻,家裡頭那些人保不齊什麼時候拿定了此事來作伐子,姑娘還不吃虧?若真鬧個名節不保,事可就大了。
飯菜齊備,顧韻隨着宋家人一同用了飯。這一次廖氏命人去請蕭錯,蕭錯並未到場,只說自己有其他事要辦。
顧韻見廖氏、宋季堂等人對蕭錯似都刮目相看,不免有些疑惑,隨口一問。卻聽宋霄將之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簡直與神仙下凡沒兩樣。顧韻就更疑惑了。
用罷了飯,傅縈因心中裝了方纔的事,索性直接叫了顧韻:“墨軒哥哥,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她說的坦蕩,又因他們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廖氏、宋氏等人就都未多想。
顧韻隨傅縈一同出去。
看着他們的背影,宋氏笑望着廖氏:“他們兄妹關係自小就要好。有時候我都想,若是墨軒能徹底成了我半個兒。豈不是更好了麼。”
宋氏對顧韻有養育之情,如今更是將他當做親生兒子一樣。
廖氏聞言一愣,想不到宋氏竟對顧韻有這種想法,就有些猶豫的道:“好是好。不過墨軒的差事在外頭名聲卻不大好。”
“龍虎衛,爲皇上辦事,所做一切聽的都是天家的吩咐,倒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廖氏想了想,笑道:“可也是這麼回事。”
一旁的宋霄和傅薏兩個同時垂眸,掩去心中的落寞。
而傅縈與顧韻到了外頭。便開門見山的問:“墨軒哥哥,這次去大周朝怎麼會發生那樣的事,場面必然很危險吧?”
顧韻望着身量似抽高了一些的女孩,笑意難掩的道:“那些都是男人家外頭的事,你呀,不要好奇,也不要理會。”
“我又不是好奇才問的,我是擔心你啊,你一出事,我娘不知白賠上多少眼淚。”
顧韻感動不已,心裡像是被羽毛刷過一般,溫柔的笑着走近她身邊,低頭看她瑩白精緻又帶些嬰兒肥的小臉:“那你呢?”
“我?”傅縈覺得他的靠近帶來很大的壓迫,退後了一步笑道:“我娘落淚,我有時忍不住也就陪着哭唄。墨軒哥,你是幾時回來的啊?怎麼這樣早就來了。”
顧韻被問的一愣,隨即笑道:“我自然是回來了就先去了侯府,見人不在,得知你們在這裡就趕着來了。”
這話說的倒是與蕭錯提供的情報差不多,但是細節之處卻也不大相同。
傅縈疑心頓起。
不是她信不過顧韻,而是如今的情況太讓人絕望,爲了名利親兄弟尚且能夠反目成仇,何況她的身上藏着個讓許多人都在意的秘密。
她願意相信顧韻,但是在他的氣魄壓力之下,她又會對這個強悍的青年產生懷疑。
顧韻又靠近傅縈一步,又是方纔那樣讓人覺着炙熱的距離。
傅縈退後,紈扇顏面直截了當的道:“墨軒哥哥有話就說,我聽得見,不必離着這麼近吧。”
顧韻一愣,反倒不大好意思再接近了。心裡生出來的那些奇怪的想法也就熄了。
因怕傅縈再度問起大周朝使臣被謀害的細節,顧韻又與她說了兩句不等她問起就走了。
很快,傅縈聽見屋裡傳來顧韻與宋家人的說笑聲。
這傢伙可真是受歡迎,倒是比她還來的受歡迎一些,讓她無端端的想起方纔剛見過的蕭錯。
思緒電轉之時,就感覺到背後似有存在感,剛一回頭,就被蕭錯拉住了手腕一路往外頭拉去。
被驟然拉着離開了正院,走甬道往外頭側院去,傅縈一則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二則也是他突然拉着她走開她覺得不安,是以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誰知面前這人卻是一副小動物被踹了一腳的表情。 望着她充滿了哀怨。
傅縈無奈的道:“阿錯,你做什麼啊。”
“你們倆真的很熟嗎?是……是你娘打算將你許給他了嗎?”
蕭錯問出口,將緊張情緒都掩蓋在冷靜的外表之下。
傅縈詫異的道:“你從哪裡聽來的,這話可不敢在外頭亂說。墨軒哥是皇上的龍護衛,平日裡哪裡有功夫兒女情長啊,再說了,就是真有這個心思,其實也與你無關吧。”
一句“與你無關”,着實比帶着內力的一拳直接打擊在胸口更讓人憋悶。
她說的卻全是道理,蕭錯竟覺無言以對。
“是與我無關,只是出於朋友的角度,提醒你不要表象矇住了心,用你自個兒的眼睛去看去分析。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蕭錯無奈之下,心平氣和的道。
傅縈覺得這人變臉真跟翻書一樣快。纔剛說話時候還好端端的,不多時這人就不高興了。也不知到底是在彆扭什麼,還說出這種陳詞濫調來。
不過她也知道他是好意,也不想與他爭論,就點了頭。
二人回了正院,蕭錯去了廂房。
到了下午,宋氏就與廖氏提了要回去的事。
誰知剛一開口,卻被廖氏好一通罵,最後還勒令她不許現在就回去,就算宋氏要走,也要將兩個外孫女都留下來。
宋氏無可奈何,又不好真的將女兒都扔在孃家,是以也只好妥協了。
就在宋氏帶着女兒在孃家住到第四日時,盛京城傳來了消息,也不知真假,只知道大周朝回去的使臣在路上不但出了事,就連周朝的皇帝都許久沒有出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