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去與三公子回話時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趙博就難免覺得那番話有危言聳聽的嫌疑。
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毛丫頭,就算有武略侯嫡女的光環與未來沐恩伯夫人的福利在,武略侯府終歸是男丁凋零無所傳承,從這一代開始就落寞了,難道一個佔老婆便宜的“名額”,還算得上什麼寶?
可現在,趙博想不服氣都不行!
馮飛鴻有什麼錯?不過是想英雄救個美,而且還沒得逞,人就出了“意外”,這是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現實?
人家還沒做什麼就丟了小命,趙子瀾這種潛入閨房意圖生米煮成熟飯的呢?還有那日,他好像還登門逼婚來着……
趙博額頭冒汗,背脊發寒,覺得前途堪憂。人家陸安伯府的門第可比趙家要高出多少去,被人羣起而攻之尚且令人致死,趙家不過商賈之門,若真將事情傳開,可不是隻有等死的份兒了。
“五弟,幸虧咱們沒成事啊。”趙博感慨着,“我看這件事若能如此作罷最好,那小蹄子命人上門叫罵的仇咱們也暫且記下,眼下就別計算了,還是保命要緊。”
趙永恨趙博的軟弱,感情胳膊廢了的不是他兒子了,話說的倒是輕鬆。
“大哥,難不成你就怕了他們?!”
趙博扶額:“當然不是,這不是情勢所迫嗎。你沒見陸安伯府的三公子都死了。難道你真想叫傅家長房的潑婦拿住了話把去告咱們一狀?且不論先前海哥兒的事,那是姑姑首肯兩情相悅的怨不得旁人,且那時候皇上也還沒有封賞,也沒有誰關注傅七姑娘是誰,可後頭的兩次呢?瀾哥兒買通下人去人家姑娘的臥房,咱們去講道理時又讓那小娼婦動了刀子。那可是皇后娘娘賞賜的妝刀啊!難道你真不怕帶累了全祖人受罪?”
趙博的說法趙永是理解的,然理解是一回事,真正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難道咱們真的就這麼算了?由着瀾哥兒廢了一條手臂?大哥,瀾哥兒大好青年,就那樣被糟蹋的下半輩子都毀了。好端端個人如今成了殘廢,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心疼?”
說起趙子瀾,趙博也惋惜。趙家這一輩的才俊之中能數得上的中趙子瀾乃是翹楚。他膝下沒有男丁,將來還全需指望從族中過繼一個來。如今還沒行事就先廢了一個。他又不能領着出頭,這要讓家裡人如何去想。
“瀾哥兒傷了手臂,卻沒傷腦子。”趙博語重心長,“五弟,我對瀾哥兒的喜歡你還不清楚麼。”
趙永聞言心裡總算好受了不少:“大哥對瀾哥兒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心疼。那下作的娼婦也太狠毒了,果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也只有宋氏那樣的潑婦才教導的出那樣的女兒來。”
“有些話咱們爛在肚裡就罷了。咱們也須得從長計議,絕不好現在就與傅家撕破臉。倘或真有一星半點差池,咱們恐要步陸安伯三公子的後塵。”
趙永冷靜些許,便覺趙博所言也有道理。
罷了,如今爲了自保也只好如此。
“大哥說的是,一切從長計議爲妙。”
“既五弟如此說,我回頭便命人去預備一些細軟金銀,就比照着海哥兒先前迎娶傅七時他們家送來的嫁妝。”
趙子海當初要迎娶傅縈時。嫁妝是鋪房那日三嬸帶人送來的。唯一差的就差在最後傅縈沒有真正嫁過來。那筆嫁妝最後也沒有人要討回去。
然而現在,趙博想與宋氏暫且和解,他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就是這樣了。
趙永的臉色有些黑,半晌方道:“就聽大哥的吧。”
趙博拍了拍趙永肩膀,“到底是五弟瞭解哥哥的苦衷,你放心,咱們只是暫且緩和關係罷了,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趙永畢竟要依附着人家過日子,既然當家人都決定了,他在扭着辦事纔是不明智。是以只笑着點了頭。
老太太一夜沒睡好。此時此刻的心情就與外頭的天氣一樣,陰沉沉的。昨日氣頭上聽了挑撥,去外院跟傅東恆大吵了一架,結果被罵莫名其妙。這麼多年了來。傅東恆還是第一次歇在外頭。往常就算在如何喜歡雕刻,到了時辰也會回來的。
那兩個婢女選的是極好的,客觀的說,都是乾乾淨淨樣貌清秀的。老太太現在只怕傅東恆爲了傳宗接代,又在氣頭上刺激之下已經與婢女成了好事。
“老太太。”
正想着,派去打探消息的蔣嬤嬤就回來了。
老太太坐直身子。推開一旁伺候她捶腿的春草:“怎麼樣了?”
蔣嬤嬤心裡叫苦不迭,生怕被怒火波及,只站在門口低聲回道:“回老太太,老太爺昨兒個是,是歇在弱柳屋裡了。”
老太太腦子裡嗡的一聲響。
她現在第一反應就是後悔。爲何在氣頭上聽了傅縈的幾句挑唆就去外院興師問罪了。傅東恆生的俊,又不顯老,還是這樣的情況和身份,那婢女進了門就知道自己是要伺候老太爺的,平日裡等都等不到的好機會,她去發個飈,對方正好就可以蹬鼻子上臉了。她這不是將自己男人往年輕姑娘身上推嗎!
她本以爲這一輩子她都這麼隨心所欲,傅東恆也都一直由着她寵着她的。這一次她受了委屈,不過去外院發個脾氣罷了,傅東恆好歹會哄哄她。
想不到,事情變成了這樣。
老太太默默不語,沉默的像是變了一個人。
蔣嬤嬤原本等着老太太暴走,現在她卻不吭聲,這着實不符合她一慣的風格。蔣嬤嬤心裡就越發沒底了。
“老太太,”廊下一個小丫頭甜甜的回話:“趙家來了人,將二十箱子東西直接擡去東跨院了。大夫人和三太太原要來問安的,因突然來了這些個東西,就吩咐婢子先來與老太太說一聲。”
趙家將二十箱的東西直接擡東跨院去了?
老太太蹭的站起身:“說沒說是什麼東西?”
小丫頭子搖頭,退了下去。
她才下丹墀,正碰上來請安的二嬸、傅芸和趙流芳。行了禮,小丫頭飛快的跑了。
二嬸進屋來行了禮,就說起了那些禮:“……說是趙家的當家命人送來的禮,前些日子冒撞了開罪了大嫂與七丫頭他們,特別來賠罪的。我瞧着那些東西不少,都夠嫁個閨女用了。咱們七姑娘當時與她海表哥成婚之時不也就這麼點兒東西麼。”
老太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一件件的都是什麼事!
連番打擊之下,老太太眼睛一翻昏死過去,身子失去力氣,順着圈椅仰躺着滑坐在地上。
“娘!”
“祖母這是怎麼了,快請大夫啊!”
二嬸與傅芸連忙掐人中按虎口的忙活,上院裡慌亂了起來。在忙亂之中,沒人看得到傅芸脣角的冷笑。
老太太病倒,原本還與之慪氣的老太爺第一時間趕回了內宅。詢問過二嬸事情經過,二嬸也只避重就輕的說了一些。
老太爺並非糊塗人,大約聽了就已經猜到了幾分。
說到底還是被長房給氣的!
看着病牀上昏迷不醒的老妻,老太爺擡起粗糙的手揮退了衆人,墩身在牀畔腳踏,額頭抵在老太太的手背:“你怎麼就這麼不叫人省心。這麼多年了,我是什麼樣兒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年輕時多少俊俏的女孩子我沒見過,我哪裡做過什麼背叛你的事?當年我既答應了你要一輩子對你一個好,就絕不會食言而肥,若非你昨日無理取鬧將我氣的緊了,我又哪能故意氣你……你別惱了,好生的養好身子,健健康康的不比什麼都強?至於其他的,有我在,定不會叫你吃了虧。”
老太爺平日沉默寡言,天塌下來也不耽誤他雕他的那些木頭。就算當日出了那樣的大事,兒子孫子都快死絕了,他都如同泰山崩於前巋然不動。這會子卻拉着老妻的手說了這許多。
在牀畔又看了老太太一會,老太爺起身去了東跨院。
待人出了門,老太太才睜開眼看了眼門口的方向,轉回身抱着枕頭悶聲哭了起來。
東跨院裡,三嬸帶着柳媽媽和幾個得力的丫鬟婆子,正幫襯着宋氏打理方纔趙家擡來的東西,對着簿子一樣一樣的清算入庫。
眼看着那些新式樣的布匹料子,頭面首飾,字畫花瓶等物一樣樣的送入東跨院的庫房,三嬸覺得心裡的癢就算能將手伸進去使勁抓撓都無法解除。
那些東西,早晚都要是她的敏哥兒的!
“大夫人,三太太,老太爺來了。”
瑞月在門前瞧見老太爺揹着手進門,忙往裡頭去回話。
這還是多年來老太爺第一次進長房的門。
宋氏其實已經得知老太太昏倒的消息,只做不知道罷了,如今老太爺到了只得暫且放下賬簿,與三太太、傅薏、傅縈一同到了院子裡。
“爹,您怎麼來了?”
老太爺瞧着氣色尚佳的宋氏和滿面紅光的曹氏,隨即將目光落在了一身雪白紗裙的傅縈身上。
“七丫頭。你跟我過來。”
自老太爺進門,傅縈就覺得他神色不大對。現在單單來找她,難道是要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