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死亡,只要是經歷過戰爭洗禮的軍人都會有特殊的感知,尤其是特種軍人——執行任務時的死神相伴,完成任務後的死裡逃生,等待任務時的生死相依。身處的環境和身體內每個細胞裡面都充斥着死神的氣息,起初是非常恐懼的,可是時間長了之後,便從特種兵的稚嫩期到達第二個階段——戰地之王。這之間的**痛苦和心理折磨並非是一個常人所能理解和想象的,在文明環境中所形成的一切思維慣性意識全部被推翻,包括自己的言行舉止。
在國內有誰可曾見過一個飢餓的兩歲孩子獨自到外面尋找食物並且還被人暴打一頓?有誰見過一個成年人臨死前仍然緊緊護在懷裡,等待着自己孩子過來吃下這些沾滿父親鮮血的食物?地球上絕大部分人沒有見過這種場面,說給他們聽或許沒人會相信,可這的的確確發生了,發生在所謂高級文明的人類社會。當然,這其中最痛苦的還是同命相依的戰友慢慢死在自己眼前,這種滋味就好像你眼睜睜看着有人在慢慢抽空你血液,而你卻無能爲力一樣。人類,不管有多麼強大,面對大自然的規律,仍舊要低下高昂的頭。
直到面對死亡才發現,生命裡好多擦肩而過的人,現在都失去了音訊,當時以爲一直會在一起,所以感謝的話都沒說。人生一世,珍惜親情,珍惜友情,珍惜身邊的人,生命中有太多的遺憾和後悔,但是沒有回程。
我們都回來了,你爲什麼要失約呢?
王鴻濤的牀鋪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隊員把他的槍用生前穿過的衣服包住放進被窩,鋼盔端正地被擺在前頭,蓋好被子,好像他不曾遠走過。屋內香菸嫋嫋,隊員們拿出珍藏不多的香菸點燃插在牀前,縷縷青煙優雅地向上飄散,如青衣一般婀娜,伴隨着所有隊員的思念飄落到空間裡面各個角落。洗漱完畢後的隊員仍然掩不住眉宇間的疲倦,排着隊挨個來到王鴻濤牀前拜祭,當整間屋內開始朦朧時,隊員們整齊地排着隊,舉起受傷的右手標準地敬了個軍禮。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在左明眼裡最好看的景色莫過於這清澈的星光,幽靜深邃而且神秘。這空碎碎的星光下面,是一望無垠的白雪,這種景色是副良藥,可以把人複雜的內心洗滌乾淨。左明放開一身疲倦舒舒服服地躺在牀上準備大睡一覺,當他躺下的一剎那突然看到窗外令他心曠神怡的一角,於是他把枕頭擡高,後腦枕在雙臂之上興致勃勃地欣賞起來,這是他有史以來感覺最幸福的時刻。枕着美景入夢,景入夢,夢映景。左明一臉幸福地陪着全家,帶着自己的女友在野外踏雪賞景,老媽的撫摸、女友的依偎讓他感覺無比的幸福,啪啪!再拍拍身上,沒有沉重的防彈衣也沒有長短槍傍身,自己多年期盼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左明這一夜睡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香甜。
啪啪!左明發現身體真的已經卸下武裝後欣喜地又拍打幾下,啪啪……啪啪……一連串的拍打越來越用力,突然,他發覺這拍打聲不是來自夢中,而是現實中的自己。他睜開眼睛,適應了黑暗後發現幾個人正站在他的牀前,見他睜眼後襬擺手讓他出去。左明心生疑惑,但還是穿上衣服拿起手槍跟隨幾人走出門外。藉着月光他看清楚爲首的是王建斌,於是心裡有了數,他低聲說道:已經出來了,有什麼事咱們在這兒說就行。王建斌沒有回答,頭也沒回地衝前揮揮手,示意繼續往前走。左明踏着積雪跟着三人後面不緊不慢地行走着,直至來到遠處的操場才停住腳步,外面空氣非常乾冷,王建斌轉過身哈着白氣說道:知道爲什麼叫你出來嗎?
左明根本不害怕他們的這種陣勢,但是依然誠懇地對他說道:對於王鴻濤的犧牲,我心裡的難過不次於你,可戰場上的事誰能……
閉嘴!王建斌怒氣衝衝地打斷他的話,犧牲的不是你兄弟,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少在這兒賣乖!
這句話有些惹惱左明,但是他理解王建斌此時的感受,所以仍然誠懇地說道:兄弟……
誰是你兄弟!我兄弟不會胳膊肘往外拐!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白眼狼,王鴻濤和你們特警共事真是瞎了他的眼!王建斌的話越來越尖銳,絲毫不給左明留面子。
王建斌,左明沉穩地說道,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這樣罵我我不怪你。但是你要明白,王鴻濤不是因我而犧牲,薩洛姆不是我讓他走的……
噌的一聲,一把匕首指在左明的眼前,刀身在月光中泛着冷冷白光:左明,不要在這裡睜着眼說瞎話,如果當時不是你阻止我的話,我早替王鴻濤報了仇,還有,你們另外兩個人,一直在幫那個薩洛姆說話!王建斌說到這兒幾乎吼起來,臉部因爲扭曲有些變形:我們陸戰隊到底哪裡得罪你們特警了?爲什麼我們死了兄弟你們還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說閒話!
你給我住嘴!左明再也壓不住心裡的火,王鴻濤也是我們的戰友,我們有什麼理由在旁邊幸災樂禍說閒話?戰場上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得死,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和我!我是攔着你不殺薩洛姆了,但是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真一時衝動殺了他後果會怎麼樣?一時之爽必定帶來一世之痛,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啊?他望着王建斌和眼前的這把匕首,沒有絲毫的害怕。
少來這套!王建斌惱怒地顛了顛手中的匕首:你把殺我兄弟的兇手給放了,我只有拿你的血來祭奠他,不過你放心,你不是直接兇手,我不會殺你的。
王建斌,你理智一點好不好?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憋着氣,可你不能衝着我撒啊?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窩裡鬥對誰都不好!左明不亢不卑地說道。
張偉澤和李晉鵬一看王建斌要來真的,趕緊上前勸阻:班長,別生氣,咱們有事說事不要動刀。說着就要去拿那把刀。王建斌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二人一眼:滾蛋!兩個人一愣,縮回了那隻剛剛碰到軍匕的手,張偉澤不死心,又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班長……王建斌猶如癲狂般轉身一腳踢到張偉澤的小腹,一把揪住他衣領:張偉澤,你難道也想學那幫沒用的特警嗎?張偉澤忍着疼痛搖搖頭,王建斌一把將他推開:不願幫忙那就離遠一點!滾!
左明一直冷冷地看着,直到刀鋒再次指向自己時才說:你鬧夠了嗎?
呸!對方用力吐出一口吐沫,今天不放你點血祭奠我兄弟,你就不知道什麼叫陸戰隊!
王建斌一番話中帶着敵視和對特警的侮辱,饒是左明脾氣再好也無法忍住,他慢慢在懷中掏出手槍,望着王建斌在手裡掂了掂。對方沒有露出一點怯懦神情,反而迎着左明的眼神說道:我就是說你們特警沒用,打個恐怖分子一窩蜂上,單個逞強全靠槍!就你們這孫樣也敢稱特種部隊?
左明手裡掂着槍,另一隻手脫掉上衣扔在遠處,走過去把手槍放在衣服上。王建斌見此張開持刀的手,刀柄掛在食指上晃動着,猛地一甩,匕首像一個白點般飛出,不偏不倚地插在手槍旁邊,濺起一些雪花,張偉澤和李晉鵬在旁邊禁不住鬆了一口氣。
我們特警是沒什麼本事,但是不至於像有本事的部隊那樣缺兵少將地窩裡橫。左明氣憤到極點,說話的語音相當重。他已經準備跟對方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