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京城裡發生了很多事情。”翡翠提心吊膽數日,現在見小姐平安歸來,立即一股腦兒把玉滿樓的生意和月影樓的動靜一一向小姐稟報。
她的喋喋不休讓寒菲櫻聽得頭疼,就算想要讓自己知道這段時間她沒閒着,也沒必要彙報得這般細緻,不過寒菲櫻剛剛和妖孽過了一段甜蜜而奢侈的生活,心情很好,也不計較翡翠的嘮叨,只是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小世子們想我了,我現在沒時間聽你廢話,這些事情以後再說,趕緊撿重點說。”
翡翠無語,自家這位主子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以前最關心的就是玉滿樓和月影樓,和爺出去一趟之後,現在連最關注的東西都變了,居然嫌自己煩,忙道:“奴婢遵命,三天前,二少爺醒了。”
“真的?”寒菲櫻喜形於色,雖然石中天說這樣重的傷,要是落到別人身上早就死了,可二哥底子好,很有醒過來的可能,現在終於醒了,寒菲櫻長舒了一口氣,這是自己回來聽到的最好消息了,喜悅瞬間襲遍全身,迫不及待道:“那我馬上去看他。”
“不用了。”翡翠匆忙拉住小姐,提醒道:“雖然你是二少爺的妹妹,可這個時候去好像不太合適。”
寒菲櫻陡然反應過來,錦陽郡主現在全程陪着他,在生與死麪前,什麼都是渺小的。
當初二哥人事不省,錦陽悲痛欲絕,現在二哥劫後餘生,大難不死,她欣喜若狂,二人的世界必定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
這種感覺寒菲櫻十分理解,雖說她和妖孽如膠似漆,但兩個相愛的人,永遠都是覺得相處的時間不夠,所以她心底纔會有那樣隱秘的願望,希望在無人打擾的地方過一過真正的二人世界。
“也是。”寒菲櫻偏着腦袋想了想,吩咐道:“你命人去庫房挑些上好的人蔘送過去,等二哥身體再好一些,我就去看他。”
“是,還有,二少爺平叛有功,宇王爺上奏皇上爲其請功,皇上已經同意了錦陽郡主和二少爺的婚事,但因爲爺和小姐失蹤,任何喜事都不宜操辦,所以婚期還沒定。”
寒菲櫻如釋重負,二哥和錦陽的身份天差地別,想要走到一切困難重重,二哥原本還準備去考武狀元,逐步拉近和錦陽的距離,雖然那也是一條艱險的路,卻義無反顧。
沒想到蕭遠航的謀反反倒成就了他和錦陽的姻緣,也讓二哥得到了宇王爺的認可,也算是因禍得福。
有情人終成眷屬,蕭衡的咿咿呀呀讓寒菲櫻從喜悅中回過神來,“還有別的事情嗎?”
翡翠想了想,“還有一件小事,不知道小姐有沒有興趣聽?”
寒菲櫻斜她一眼,忍俊不禁地笑出聲,“說。”
“就是燕王妃的孃家最近出了點小麻煩。”
建安郡的歐陽世家?寒菲櫻眼神晦暗不明,“什麼麻煩?”
從翡翠的描述之中,寒菲櫻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來,自從歐陽菁嫁入皇家,成爲尊貴的燕王妃之後,歐陽世家在建安郡的地位就更加如日中天。
各大家族向來都是相爭不下,若是有誰家女兒能被皇家看中,那是無上的榮耀,歐陽菁的女兒一朝得志,如何不教旁人羨慕?
雖然任何大家族內部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矛盾,平日紛爭內鬥不斷,相互傾軋,但血濃於水,對外來說,終究是一家人,命連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沒有歐陽家族,歐陽菁什麼都不是,一個享受着家族庇佑的小姐,自然要同時成爲家族的庇佑者,互惠互利,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歐陽菁成了燕王妃,理所應當地要爲歐陽家族遮風擋雨,提攜歐陽家族的人,壯大歐陽世家的盛勢,只有家族更加強大,歐陽菁在燕王府的地位也會更加穩固,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原來是燕王和太子相爭不下,現在燕王一家獨大,必定是將來的太子,那歐陽菁就是順理成章的太子妃,再往後,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身爲未來國母娘娘的孃家,歐陽世家豈能放過這個得天獨厚的機會?
原本歐陽世家是建安名門,有着名門的風骨,要不然當時萬閣老也不會將女兒嫁去建安歐陽世家,但自從歐陽菁的父親病逝之後,家族就漸漸走下坡路,門風做派大不如以前,子孫中再無引人矚目的後生俊傑出現,但靠着祖宗留下來的家資和爵位庇佑,子嗣們衣食無憂詩酒風流過一輩子,也完全不成問題。
問題就在於,看多了門閥起起落落的人,尤其害怕自己家族門庭衰敗,如今朝局變動,即將迎來一個屬於歐陽家族的新時代,歐陽家的人敏銳地嗅到了政治的春風。
歐陽家一位嫡出公子,是歐陽菁叔叔嬸母的小兒子,名喚歐陽荻,自幼聰明伶俐,能說會道,頗得歐陽老夫人喜愛,老夫人最喜歡的孫輩有兩個,一個是歐陽菁,另外一個就是歐陽荻,歐陽荻是公認爲最有可能將來接掌歐陽世家門楣的人,一直被家族給予厚望。
他前面的三個哥哥都已經在建安謀得一官半職,歐陽荻一心向往京城,而且地方名門自然比不上京中高門,家族也希望他踏入京中官場,把家族勢力延伸到京中,歐陽荻的堂姐是未來的皇后,只要善於經營,把握時機,歐陽家將來也必定能躋身龍騰幾大高門之一。
因爲歐陽老夫人特別喜歡歐陽荻這個孫兒,處處爲他打算,提前將歐陽荻送來京城參加即將到來的科考,併發話讓長媳,也就是歐陽菁的母親萬若瀅特別關照歐陽荻,幫歐陽荻事先積攢一些人脈,爲將來打下良好的基礎。
歐陽家的人想得很美好,萬閣老桃李滿天下,門生無數,以閣老的聲望,只要發話,歐陽荻的仕途自然暢通無阻,還有燕王妃的影響力,歐陽荻的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歐陽家族在京城並沒有府邸,就算有,一個空蕩蕩的府邸也並無意義,所以他住在伯母的孃家-萬家。
如今萬閣老已經接近杖朝之年,不再過問任何外事,萬若瀅便向兄長開口,對萬家來說,關照一個親戚家的後生晚輩,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便一口應承下來,就這樣,歐陽荻便在萬家住了下來,寒窗苦讀,以備一月之後的科考。
雖然歐陽家族已經爲歐陽荻鋪好一切錦繡前程,哪知,京城的厚重詩學氛圍,歐陽荻沒學到,倒是被京城的繁華煙雲迷得神魂顛倒,沒幾天,竟然鬧出了一起人命官司。
事情的起因是歐陽荻在京城風月之地-萬花樓看上了一位歌妓,他不知道京城不比建安,達官貴人太多,處處都可能會遇到惹不起的人,反而仗着堂姐是燕王妃,絲毫不知收斂,肆意橫行。
他看中這位歌妓的時候,還有一位客人同時也看上了這個歌妓,兩人都是年輕力勝牛氣沖天的人,寸步不讓,相爭不下,最後竟然大打出手,打鬥中,對方竟然從二樓的圍欄上摔落下來,當場就嚥了氣。
圍觀的人見出了人命,嚇得驚慌逃散,也有人報了官,萬花樓一片混亂。
歐陽荻眼見出了事,嚇得立即逃回萬家,和誰都不敢說,裝作若無其事。
當時,正好是世子妃和世子失蹤的時候,這個消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且,歐陽荻在京城不過是個小角色,萬家二小姐婆家的侄兒,說難聽點,不過是寄人籬下而已,根本不足爲道,誰會注意他?
歐陽荻見躲了兩天,根本沒事,心底一塊石頭落了地,心存僥倖,認爲自己和萬家,燕王妃都是至親,以自己的尊貴身份,就算真的打死了人,也不會有什麼大事,所以徹底放心下來。
但問題是,在萬花樓被打死的尋歡客,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朝中一位重臣的獨生兒子。
京兆府的人見事情鬧大了,不敢懈怠,雖然歐陽荻是初到京城,可他實在太過張揚,還是有些人認識他的,很快,京兆府的人就追查到了歐陽荻的身份,派出衙役前來緝捕歐陽荻。
眼見京兆府的人來抓人了,歐陽荻這才知道事情不容易善了了,嚇得連忙去找伯母萬若瀅,痛哭流涕,求伯母一定要救自己一命。
當時萬家都在爲世子爺擔憂,誰會關心歐陽荻?萬若瀅一直以爲侄兒都在閉門苦讀,見出了這事,大驚失色,深惱歐陽荻不懂事,但見歐陽荻悔恨交加,又心懷不忍,而且還有歐陽老夫人的叮囑,她只得硬着頭皮想辦法,可此時連她的兄長也無暇他顧,根本不可能爲了歐陽荻的事情出面。
萬若瀅也不過是寄居萬家,現在是因爲父親還在世,一旦父親仙逝,她住在萬家,終究名不正言不順,她是歐陽世家的人,還是要回到歐陽世家的,歐陽荻是自己侄兒,豈能不想辦法?
可此時,父親年事已高,神志不清,父親一生清名,兩家名門公子,在風月場上出事,本就不是什麼光彩事,又出了人命,這等事情,根本不敢去驚擾父親。
萬若瀅沒了主意,只能眼睜睜看着歐陽荻被京兆府的人帶走。
如今,京兆府已經先將歐陽荻提回受審,因爲當時人多雜亂,死者上告歐陽荻蓄意殺人,但歐陽荻矢口否認,說是護欄斷裂,死者自己摔落下去的,與他無關,現在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這件事關注的人多嗎?”聽完翡翠的稟報,寒菲櫻提起了興趣。
“不多,大家最關心的就是你和爺的下落,歐陽荻算什麼東西?”翡翠不屑道。
寒菲櫻眼中掠過一道興味的笑意,“如今我們回來了,有些事情就會變化了,那死者到底是誰家的公子?”
“大理寺卿褚成智家的獨生兒子,褚恩,不知道這個案子會不會轉到大理寺?”
褚成智,就是那個渾渾噩噩混日子的褚成智,寒菲櫻淡笑一聲,“雖然發生在京城,但這個案子不會到大理寺的。”
“爲什麼?”
“褚成智再糊塗,也明白事關他自己的兒子,他需要避嫌,更不可能親自審理,但他自己兒子死了,必定會全力向京兆府施壓,如果萬家的人不出面的話,相信歐陽荻很快就會被判死刑了。”
翡翠點點頭,又道:“依小姐看,萬家會出面嗎?”
寒菲櫻一雙清眸波瀾不驚,嗤笑道:“怎麼可能?歐陽荻是什麼人,有多大的面子?說難聽點,不過是前來京城投靠萬家的一個地方家族的公子罷了,又是在風月場出的事,萬家可是龍騰王朝赫赫有名的清正名門,怎麼可能會爲了這樣一個紈絝子弟而出面敗壞自己門風?你想太多了。”
“死的人是大理寺卿的公子,萬家又不會出面,那歐陽荻不是死定了?”
寒菲櫻搖搖頭,“那可不一定,歐陽菁和歐陽荻可是同宗姐弟,現在就看歐陽菁怎麼做了?如果她不聞不問,一定會落下一個不顧親情無情無義的名聲,如果她過問了,又有徇私的嫌疑,不過到底是褚恩失足摔落下去的,還是被歐陽荻推下去的?這件事還沒查清楚,就不能下定論,要知道,這兩者可有天差地別。”
“當時人數衆多,情況混亂,想要查清楚,恐怕不容易。”翡翠道。
“那就看想不想查清楚了?”
“小姐的意思是…?”
寒菲櫻不置可否,“此事燕王知情嗎?”
翡翠搖搖頭,“誰會關心一個微不足道的歐陽荻殺人了還是放火了?燕王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每天處理的都是軍機大事,怎麼可能爲這種小事費心?”
寒菲櫻眼眸微凝,如今燕王大權獨攬,左相右相同時空缺,正是燕王擴充自己勢力的絕佳時機,刑部尚書孔潛剛直不阿,不爭權奪利,這樣的人,很難爲自己所用,但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依然是個肥缺,如果燕王乘機把大理寺卿收入囊中的話,那他的勢力就可以滲透到三司中來,三司權力極大,燕王想必是早就動了心思,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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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寒菲櫻一邊梳理長髮,一邊不時瞄一眼半躺在牀上翻閱書籍的妖孽,不經意道:“歐陽荻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他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當做是回答,可見對於這類小角色,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過,也不在意。
寒菲櫻放下玉梳,長髮如瀑披散下來,坐到他身邊,這男人身上的氣息真好聞,清香宜人,嘴上卻埋怨道:“一回來就有這麼多事,早知道就不回來了。”
蕭天熠溫熱的呼吸噴在櫻櫻的臉上,似笑非笑道:“那我們再墜一次崖如何?”
寒菲櫻順勢懶洋洋地靠在他懷裡,很是贊同道:“可以考慮。”
蕭天熠發出一聲低低的笑聲,鳳眸深邃地凝視着懷中的女人,“等我們完成了使命之後,就去做一對民夫民婦,可好?”
對於這個真誠的提議,卻被寒菲櫻拒絕了,一邊在他懷中撒嬌,一邊道:“可我最喜歡的還是錢,若是一直生活在那裡,我的錢都沒有用武之地,好可惜。”
蕭天熠大笑,“真是個小財迷。”
寒菲櫻忽然神秘兮兮道:“我最近一直在想辦法對付那個戶部尚書,很快就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蕭天熠鳳眸上閃過一道犀利的精光,戶部尚書杜盛老殲巨猾,饒有興趣道:“什麼辦法?”
寒菲櫻笑得格外狡黠,“暫時保密,你就耐心等待吧。”
蕭天熠忍俊不住,鳳眸流光溢彩,剛準備親吻下來,就聽到外面的稟報聲,“啓稟世子爺,歐陽夫人求見。”
寒菲櫻掃興地看妖孽一眼,“這麼晚了,一定是爲歐陽荻的事情來的。”
蕭天熠鳳眸中轉爲一片淡漠,“事到如今,誰都可以不管歐陽荻,姨母卻不能不管,誰叫她是歐陽家的人呢?”
“你要是不想見就不要見了,這種事情,誰都不愛插手,我們也沒有必要趟這趟渾水,何不坐收漁人之利?”寒菲櫻道。
蕭天熠撫摸着櫻櫻嬌俏的臉龐,忽而一笑,“真不希望我去?”
寒菲櫻莞爾,伸出手抱住他的頸脖,一臉的幽怨,“所以我纔不願回來,如此良辰美景,如果是在世外桃源的話,我們一定是在觀星賞月,吟詩作對,可纔回來幾天,就有一堆事情了,我好懷念那樣的日子…”
“還懷念那最烈性的春藥吧。”妖孽邪惡地丟過來一句,一下子讓寒菲櫻臉色滾燙,真是可惡的妖孽。
不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那樣的日子只是調劑,而非永遠,師傅說過,妖孽的身上還有至關重要的使命,豈能偏安一隅地逍遙快活?
見櫻櫻不讓他走,蕭天熠倒是十分享受櫻櫻這般無理取鬧的撒嬌時刻,柔聲道:“乖,別鬧了,我去去就回來。”
這也是蕭天熠回來,歐陽夫人第一次見到他,微微一笑,??“天熠,你沒事就好了,姨母一直爲你擔心。”
蕭天熠英俊的眉眼並沒有更多的表情,反而開門見山,“多謝姨母關心,姨母深夜前來,是爲歐陽荻一事吧?”
歐陽夫人知道天熠聰穎過人,坦然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姨母也不瞞你了,荻兒說他根本沒有殺人,可現在京兆府的人卻要他認罪,這殺人罪名一旦成立,可是要判死刑的,我是他伯母,打斷骨頭連着筋,如果姨母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來麻煩你的,你一向足智多謀,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蕭天熠修長的手指摩挲着光潔的白玉杯,鳳眸盯着杯中波光瀲灩,淡漠道:“歐陽家的老夫人又給姨母施壓了?”
歐陽夫人一愣,也知道此事瞞不過天熠,便默默地點點頭,“是。”
蕭天熠擡眸,淡淡地看着她,“死的人是大理寺卿的公子,非同小可,歐陽荻初來乍到,卻不知收斂,惹下此等禍端,純粹咎由自取,外公和舅舅都是朝野聞名的清正賢名之人,絕不會爲了此等事情出面,天熠敬仰外公賢達,一向以外公爲楷模,同樣也不會染指此事,姨母還是請回吧。”
“天熠。”歐陽夫人急了,“如果荻兒真的是被冤枉的呢?”
蕭天熠波瀾不驚道:“姨母真相信歐陽荻的話?”
歐陽夫人愣了一愣,隨即道:“荻兒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他雖然頑劣了些,卻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我相信他不至於會做出殺人的事情來。”
蕭天熠不置可否,建安郡的歐陽世家家風如何,他早就清楚,別人查不清楚的事情,他卻查的比什麼都要清楚,歐陽荻絕非他說的那麼無辜,褚恩的死,他脫不了干係,褚恩一直捧那歌妓的場,歐陽荻卻仗着堂姐是燕王妃,以爲在京城可以橫着走,殊不知,無知小兒,不知天高地厚,京城重地,天子腳下,貴族重臣關係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如今,就看燕王看不看得上褚成智這攤爛泥了。
如果燕王看不上,接下來就會利用這件事把褚成智從大理寺卿的寶座上拉下來,蕭天熠嘴角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好戲就要拉開序幕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