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皇上一聲怒吼,他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到底有多震驚和憤怒,只有自己知道。
太子儲君,江山之本,居然不是自己的親骨肉,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怎麼都不會相信,二十多年,他居然養出了一條毒蛇。
雖說在皇家,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連弒父奪位都算不得稀奇事,但每一位君王都不希望此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當他眼睜睜地看着蕭遠航毫不猶豫地殺李燕珺的時候,心中涌起的是滔天憤怒,這個欺騙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女人,絕對不能輕易讓她死了,她必須爲她罄竹難書的罪行付出最慘烈的代價。
天子之怒,來勢洶洶,皇上忽然一把抽出暗衛的劍,銳利的寒光讓蕭遠航一陣心悸,皇上要殺自己?
不過皇上並沒有馬上砍下去,蕭遠航雖然不成器,但終歸是自己的兒子,而且是曾經寄予厚望的兒子,二十多年的父子情,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但一想到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兒子,皇上心中就有排山倒海的憤怒,如果李燕珺還活着,此時會被他親手撕成碎片。
田學祿的頭低得極低,他在皇上身邊服侍三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皇上這般盛怒過,太子並非皇上所出,絕對觸及了皇上的逆鱗,若是李氏能救活的話,恐怕她會知道,到時候連死都是一種奢望。
兩名無意間洞悉了這個絕密的暗衛,更是希望自己從來就沒有長過耳朵,這可是皇家的奇恥大辱,就算把蕭遠航碎屍萬段,也洗涮不了皇上爲別人養了二十多年兒子的恥辱,也改變不了太子不是皇室血統帶來的劇烈震撼和驚濤駭浪。
沒有人敢去想,爲什麼皇上在這樣的深夜屈尊降貴來到冷宮這樣荒僻的地方,看到這驚世駭俗的真相?
每個人心中都有說不出的震驚和恐懼,皇上會不會爲了皇家不容褻瀆的顏面當場殺了太子,當場滅口所有的人?
一時鴉雀無聲,除了皇上之外,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定不動。
蕭遠航眼中掠過一道飛快的殺意,乘皇上動作停滯的時候,忽然劈手奪過皇上手中的劍,暗衛還來不及反應,雪亮劍光就瞬間陡轉,反手就架在皇上的脖子上。
皇上只覺得脖子一涼,寒涼長劍頓時滲透頸脖,他氣得頭昏眼花,想不到因自己一時停滯,竟然被蕭遠航搶了先,更想不到蕭遠航還有這樣大的膽子,厲聲道:“蕭遠航,你敢弒君?”
蕭遠航心中不是不緊張的,但已經他別無選擇,如果不孤注一擲的話,這蕭肅而冰冷的冷宮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他不要,絕對不要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
他蕭遠航要名垂青史,要君臨天下,要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爲登臨至尊,首先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一步步踏上那個位置
。
兩名暗衛見皇上被太子挾持,大驚失色,雖然都心知出了這樣的事情,太子當然不可能再是太子了,但只要皇上沒有頒下廢太子的詔書,太子依然是太子,急道:“護駕,護駕。”
蕭遠航極力掩飾內心的恐慌,竭力保持鎮定,“父皇,兒臣並不想殺你,只要你讓兒臣平安出宮,兒臣保證,絕對不會傷了你的龍體。”
縱然是英武的暗衛,此時也投鼠忌器,皇上雖然一定會殺蕭遠航,但事關皇家顏面,一定不希望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今晚所有的知情人都務必要三緘其口。
一個強健的身體忽然出現在冷宮屋樑上,是御林軍統領章湛,他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太子居然挾持了皇上?
章湛立即怒斥一聲,“蕭遠航,快放開皇上,皇上仁厚,說不定你還能得到從輕發落。
”
蕭遠航嗤笑一聲,手心緊緊地握着劍柄,“都給本宮讓開,否則本宮可不保證父皇的安全。”
在蕭遠航心中,只有皇上纔是他的父親,他纔是純正的高貴血統,所以儘管皇上不認,可他依然一口一個“父皇”。
皇上極力壓抑着心頭的怒火,這個畜生,不但心狠手辣地殺了母后,還要殺自己,已經是徹徹底底地喪心病狂。
“都給朕退下。”
皇上雖然被挾持,可一國之君的聲音依然有着無與倫比的威嚴和氣魄,迫得蕭遠航的身體一顫,他立即握緊手中劍,一字一頓道:“父皇,你不要逼兒臣。”
置身重重包圍之中,蕭遠航竭力保持鎮定,他比誰都要清楚,這個時候,稍一退縮,就是萬劫不復,挾持皇帝,是無奈之舉,免不了驚魂未定。
對章湛來說,此時的當務之急是保護皇上,至於蕭遠航,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再跟過來的話,別管本宮不客氣了。”蕭遠航的聲音透着陰冷的殺氣,一步一步挾持皇上離開冷宮。
章湛怕瘋狂的蕭遠航會傷害到皇上,只得遠遠跟着,“你不要做傻事,先放開皇上再說。”
“章將軍,本宮一向很欣賞你的聰明,我們之前一直合作得很好。”蕭遠航惡毒地補充了一句,順便提醒皇上他和章湛不同尋常的關係,逼得章湛毫無退路。
他現在已經走投無路,只要是和他有關係的人,都脫不了干係,當年能夠借慈安寺大火的事情,能夠順利打擊燕王,拉下右相,其中不乏章湛的功勞,此時這樣說,無非是爲了讓皇上起疑,讓一向深得皇上信任的章湛也失去皇上的寵信,和他一樣毫無退路,只能幫他。
但章湛卻面不改色,眼神也不因蕭遠航的挑撥而有任何的變化,雖然不敢跟得太近,但也不敢丟下太遠
。
寂靜的夜色中,一扇宮門緩緩開啓,因爲太子劫持的是皇帝,稍有差池,就會傷及皇上龍體,所以,沒人敢冒險,太子很是順利地離開了宮城。
出了宮之後,蕭遠航見章湛帶人窮追不捨,心下一急,猛地把皇上一推,皇上已將近花甲之年,摔倒在地,今晚的打擊連番而來,已經心力疲憊。
章湛帶人追了上來,連忙扶住皇上,“微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皇上好一會才醒轉過來,氣得七竅生煙,怒道:“給朕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你們提頭來見。”
“微臣遵旨。”
皇上好不容易站起身來,見因爲自己的大意,而讓蕭遠航劫持了自己成功逃脫,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差點暈了過去,田學祿急忙扶住,“皇上…”
皇上盛怒之下,一把推開田學祿,搖了搖頭,努力定神,“即刻去武安侯府,令李光赫立即交出兵符,闔府收監,押後待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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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
“你說什麼?”武安侯一雙眼睛瞪得溜圓,看着一身狼狽的太子外甥,臉上身上都有幾道傷痕和血痕,他從小妾的被窩裡被拉出來的不滿,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皇上殺了你母后?”
雖說李燕珺早就不是皇后了,但依然是太子之母,只要太子一日沒有被廢,她就終有一天是將來的皇太后,私底下,他們依然稱她爲“皇后”,“母后。”
太子神色驚慌,“舅舅,此事千真萬確,皇上現在已經瘋了,母后的勸誡,他不但一句也聽不進去,還一怒之下殺了母后,還要廢了本宮,下一步要收拾的人就是你了。”
武安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如死灰,一言不發,如今朝中局勢,他倒並非不知情,只是明明在太子佔了上風的情況下,爲什麼皇上會突然發難,殺了皇后?
蕭遠航在懷疑自己的話,立即火上澆油道:“皇上年邁昏庸,再加上被容妃母子蠱惑,他們說你仗着國舅爺的身份,擁兵多年,卻並無任何軍功,一來二去,皇上自然動了心思,想要收回你手中的兵權,母后心急,想辦法去向皇上表明你忠心耿耿,但皇上根本聽不進去,反而一怒之下,以後宮干政的罪名將母后賜死。”
這話倒是說到武安侯的心裡去了,他手握十萬重兵,的確和國舅爺的身份是分不開的,因爲這重身份,他並不需要像別人一樣需要層層軍功累計。
而且這些年來,大小戰事都被後起之秀的蕭天熠所統帥,自己當然是樂得清閒,若說他年輕的時候還有幾分男兒義氣,年紀大了之後,則是完全沉迷於安逸享樂,再無那份雄心壯志,更不願經歷風霜刀劍了。
本以爲自己的親妹妹是一國之後,親外甥是一國儲君,他這個侯爺可以做得比誰都要安穩,可沒想到,皇上早對自己心存不滿,現在妹妹被賜死,外甥又面臨被廢,武安侯越想越憂,難道這富貴榮華已經到頭了?
蕭遠航善於察言觀色,適時道:“對皇上來說,蕭天熠終究是姓蕭的,總好過你這個外人,你說他是希望把兵權放到蕭天熠手中,還是放到你手中?”
武安侯的心忽然顫抖了一下,如今軍中只知道有蕭天熠,完全不知道有他武安候,他的資歷也遠遠高於蕭天熠,但現在只要一提到軍功赫赫,就全是蕭天熠的,沒他什麼事,他倒像個閒人了
。
而且,這些年,李家仗着盛勢,在朝中也得罪了不少人,萬一他手中所有的籌碼都失去的話,下場可想而知。
想着想着,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自從妹妹被打入冷宮之後,他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今日聽聞皇上居然殺了妹妹,更是如臨大敵,一種大廈將傾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蕭遠航見武安侯還在遲疑,知道他並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話,深吸一口氣,“舅舅,如果不是我當機立斷,借在宮中經營多年的關係逃出宮城,現在已經被皇上殺了。”
武安侯驚愕地瞪大眼睛,明顯不信,“虎毒不食子,皇上爲什麼要殺你?”
虎毒不食子,也要是他親生的兒子才行,蕭遠航當然不會傻到告訴武安侯,皇上已經得知那個最驚人的真相,自嘲一笑,“舅舅又不是知道,皇上對我一向冷淡,如今更是偏寵燕王,他已經不止一次有易儲之念,舅舅應該也聽過風聲了吧?”
武安侯畢竟是粗人,心思並不細膩,但關於皇上對太子不滿的消息,他當然也是知曉一二的,如今朝中誰不知道,太子和燕王鬥得如火如荼,他絕不相信,皇上會不知情?說不定,其中還有皇上的手筆,就是利用燕王來打擊太子和李家。
蕭遠航道:“舅舅如果再一味坐以待斃的話,等到皇上剝奪兵權的旨意下來,就什麼都來不及了,明明我們可以背水一戰,功成名就,最後卻由於舅舅的遲疑而喪失天賜良機,母后的仇就永遠都報不了了,李家也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我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燕王這個死對頭登上大位,到時候,我們就再沒有任何機會了。”
武安候聽得義憤填膺,心中怒火極速升騰,他的外甥是皇長子,順理成章應爲將來的皇帝,可皇上明明已經封了太子,卻還偏寵燕王,任誰看了都會心生不滿。
蕭遠航輕咳一聲,“舅舅總知道鴻門宴的故事吧,當初若不是項羽的優柔寡斷,哪裡還有後來劉邦的天下呢?一念之差,就是天差地別,我們可不要重蹈覆轍。”
武安侯面色繃得緊緊的,他雖然讀書不多,但這個典故還是知道的,但這畢竟不是小事,而是關係到李家生死存亡的大事,現在僅是太子一面之詞,能完全相信嗎?
蕭遠航見武安侯幾乎已經被自己說動了,現在就差一個理由,不着痕跡一笑,他知道,這個理由馬上就會到來了。
“侯爺,宮中有人來傳旨,請您立刻前去接旨。”管家的聲音也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緊張。
武安候臉色一變,雖然他是武人,但不至於連這點敏銳也沒有,果然被太子說中了,現在天剛矇矇亮,皇上就派人來傳旨,而且是在剛剛殺了他妹妹之後,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絕非好事。
“舅舅不信的話,不如去看看
。”蕭遠航涼涼道,他相信,有了他前面的鋪墊,現在舅舅接到皇上的聖旨,下一步,就會朝着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了。
果然不出蕭遠航所料,皇上派人來侯府傳旨,居然是讓武安侯即刻交出兵符,不得有誤,闔府上下收監,還有,如果窩藏廢太子,更是一併同罪。
廢太子?聽完內侍宣讀完聖旨之後,武安侯的臉色全變了,皇上好厲辣的手段,不但殺了自己妹妹,還要廢太子,還要李家全府入獄,現在還要自己交出兵符,分明要是把李氏一族逼上絕路。
雖然之前被太子說得動了心,但畢竟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在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國家,任何帝王當政,謀反都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要株連九族。
此事風險實在太大,但現在皇上一道旨意下來,武安侯就沒有任何猶豫了,如今反是死,不反也是死,太子說得對,唯有破釜沉舟,方能成就大事,方能爲妹妹報仇雪恨,方能保全整個李家。
若是以前,就算是皇上賜死了燕珺,武安侯雖然心中悲憤,但也只會當做後宮爭寵,不會動別的心思,但此時完全不同了,他對皇上偏寵燕王本就不滿,又在太子的煽動之下,怒火更是升騰到了極點。
“侯爺,接旨吧。”內侍的聲音響起,對武安侯來說,更像是催命符一樣,瞬間點燃了他所有的憤懣。
他忽然拔出掛在牆上的劍,把內侍嚇了一大跳,“侯爺,你想幹什麼?”
武安侯冷笑一聲,朝着向來耀武揚威的內侍走過去,“你說本侯要幹什麼?”
內侍大驚,看這架勢,莫非武安侯要謀反?內侍是皇帝的代表,平日是都趾高氣揚的,外臣都得小心的巴結,看着一臉兇相的武安侯,內侍不由得後退了幾步,“咱家是奉皇上的旨意前來傳旨,你敢對咱家不敬…”
話還沒有說完,他就被武安侯一把利劍砍斷了脖子,血流如注。
殺了奉旨前來的內侍,就等同於謀反,見內侍死不瞑目,武安侯大笑一聲,“皇帝老兒不給我活路,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狗急了還跳牆,何況老子是人?事到如今,老子就乾脆放手一搏,看到底是你這個昏君狠,還是老子狠?”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