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撤退了。”高倍瞄準鏡中煙塵漸漸散去,彼特放下狙擊槍,回頭通報道。
鋼鐵城據此向北50公里的路牌飛閃而過,極淡的黑色煙柱在西蒙視野中升起,狙擊手自然明白那是工業煙囪,放在舊時代如此暴露無遺的高污染工業必然要被口誅筆伐聲討不斷,但在此時此景,西蒙有些熱淚盈眶。
文明。
人類文明還存在的標誌。
“呦,我的私人財產,你聾啦?”豎瞳女孩肩後紅髮恣意飄揚,阿多菲娜怎麼可能放過任何調侃西蒙的機會。
“噢。”心緒平靜下來,西蒙忙不迭應了幾聲,朝車斗掃了幾眼,剛纔的火箭彈擊中了車牌迫擊炮,得虧喬納森蹦地快跳到了引擎蓋,雖然捱了不少彈片,但以巨漢強悍身體素質,想來不成什麼問題,可惜的是迫擊炮徹底化作後現代主義藝術品。“嘿!喬納森,扔開那坨廢鐵。”
喬納森雙臂肌肉漲出條條蚯蚓隆起,迫擊炮直接連炮座擡起墜落路面,巨漢屁股一墩,抹了把汗,咧嘴笑道:“強壯的喬要改名不死老喬了。”
“你?”喬納森指着阿多菲娜,說道:“你是老喬見過最棒的飛車騎手,在此我祝願你騎我的老朋友西蒙時,也要如此勇猛。”
這算是曲線追漢麼?西蒙尷尬一笑,阿多菲娜卻鬆開了摩托握把,西蒙以爲她有什麼特殊癖好,對汽車尾氣情有獨鍾?不料車斗一聲巨響,阿多菲娜硬生生地提起進擊摩托,把自己扔進了吉普里。
“歡迎上賊船。”阿多菲娜順着車窗竄了進來。數月未剃,鬍子毛髮如蔓生雜草攀附滿了西蒙臉龐,再回到黑水鎮,槍行女櫃員肯定不會再把西蒙視作小白臉,而是條實打實的廢土漢子。
機車女騎士扶了扶風鏡,手肘搭着車窗,朝着彼特呲牙道:“小鬼,把你的風衣借我。”西蒙擡眼瞥着車廂後視鏡,彼特果不其然脫下了滿是補丁的風衣遞給阿多菲娜,才幾刻鐘,少年儼然把阿多菲娜視作了老大姐。
阿多菲娜舒服地蓋着風衣,打了個哈欠,豎瞳在她狹長眼眸中猶如新月,她淡淡說道:“到了鋼鐵城喊我起來,我要休息一會兒。”
吉普駛上州際公路,西蒙騰出手給頃刻間睡熟過去的女孩拉過衣角,漆黑煙柱越發清晰。
地平線悄然躍上比煙柱更加陰沉的黑色,西蒙鬆了些油門,不詳預感令他換了個低檔位,公路看上去光鮮嶄新,但路基兩側三三兩兩堆着廢棄載具,燒燬、炸燬、被工程機械切割成兩半,一輛通體鐵鏽的卡車呈45度角插入一缸凝固鐵水,彷彿是一隻上帝之手把兩者捏做一體而久久矗立,目力所見之處,盡是如此代表着人類極致工業美感的雕塑作品,黑色天空下黑色的土地,黑色的雕塑。
“第一次走黑色之路?”阿多菲娜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手背抵着下巴,剎那間像是一團火焰在白雪上舞蹈,豎瞳裡流露出極淺極淺的落寞,一堵斷壁殘垣似是有人揮毫作畫,塗抹出栩栩如生人影,溫壓彈爆炸時,幾千攝氏度高溫會將人瞬間昇華,人,便成了影子。
“這條路很長,很長。”阿多菲娜伸着懶腰,落寞從她眼瞳中消失了,卻傳遞到西蒙眼瞳裡,或許這是一座舊大陸輝煌昌盛的城市,從拓荒者釘下第一個帳篷起,數百年中,街道房屋漸次興起,或許她是一顆人類明珠,或許有人演講說:“再過一千年,帝國依然屹立,因爲這一場戰爭決定了一千年後的命運。”
這都不重要了。
道路瀰漫起灰白雪花,西蒙揉了揉眼睛,溼潤而通紅,問道:“下雪了?”
“今天周幾?”阿多菲娜反問道,西蒙匆匆看了眼腕錶,“週四。”他說道。
“噢,週四啊。”阿多菲娜舒展開修長白皙手臂,掌心點滴壘起雪堆,但雪花沒有融化,她輕輕吹散了其實是粉塵的“雪花”。“每週四,他們燒殘廢、智障、或者是一年有效期滿的失去勞動能力平民。”
西蒙沉默着加大油門,關牢車窗前,他對車斗裡的喬納森喊道:“大個子,你進車廂嗎?”
“太擠。”
汽車的轟鳴聲意味着催命符,一隊難民看見了吉普駛來,第一反應便是舉起了槍,阿多菲娜迅疾抽出吉普的PDW武器,彼此僵持。“滾開!”阿多菲娜一揚下巴,惡狠狠道。
西蒙望見持着霰彈槍的女難民骯髒衣襬裡藏着一個個頭纔到母親腰肋的孩童,就連他也攥着一支小刀。“別!”彼特蜷曲在車門旁低聲叫道,架着格/洛克,他看出了西蒙的動搖,少年搞不懂爲什麼一直以來殺人如麻的狙擊手怎麼這會犯了要命的憐憫之心,白活二十年啦?廢土信條最重要的一條,就算是個嬰兒,也不能掉以輕心!鬼才知道搖籃下是奶瓶或是手雷?
“我可以捎你們一程!”西蒙踩下剎車,打開車門跳了出去,左輪敞露在衣襟外,西蒙空舉着雙手,阿多菲娜哀嘆着翻了個白眼,P90微/衝是她的私人財產安全保證,她跟在西蒙背後,警示道:“他腦子發傻了,你們是要跟着傻還是滾開!”
阿多菲娜的豎瞳昭示了她的身份,難民顯然不想招惹某個成功駕馭了基因突變的變種人,澀聲道:“你們先走!”
“只要你敢耍一丁點兒花樣,我就剖了你兒子的心餵給你吃!”阿多菲娜猛然張大嘴巴,兩顆雙尖牙異常尖銳,一手扶着車門,直到難民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她才悻悻然坐回副駕駛座,抱怨道:“弄不清你的腦袋,寧願拒絕我也不拒絕暴民。”
“嘿!西蒙!過來幫我係鞋帶!”妹妹籠着手尖叫道,估計兩條鞣製繩帶頭要比隔壁鄰居家的小霸王更難對付。西蒙三下五除二給她繫了個漂亮蝴蝶結,仰頭問道:“老辦法?”
“嗯!”
西蒙假裝很吃力地扛起妹妹,嚷嚷道:“某個小胖墩應該減肥了,你的老大哥快被你壓死了。”妹妹得意洋洋地坐在西蒙肩膀上,驕傲地巡視着她的領地。隔壁家的混小子剛氣咻咻衝出家門,頓時泄了氣,乖乖地溜遠,連那隻哈巴狗都夾緊了尾巴。
“幸虧你們都死了。”西蒙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