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t.”
槍栓撥動,一枚滾燙彈殼跳出,望遠鏡中一個鉛灰色人影瞬間炸做血霧,與之同行的傢伙驚慌間本能地趴下,在高倍戰術單筒鏡裡,那個身穿城市迷彩,頭戴沾了肉渣的M1鋼盔地密爾軍嚷嚷嚎叫着的嘴型也頗爲可見。
眼瞳泛起流水般逝來的鮮豔數值,彈道解算表給出的數據傳到了目鏡中,這個年輕的,茶褐眼瞳茶褐髮色的女狙擊手再扣扳機,修長且均勻散佈小孔的胡椒瓶式消音制退器很好地把槍管後坐力侷限在了一個較小範圍內,使之快速復位。
“miss.”
然而在觀察手的遠距視野裡,那枚已能算作炮彈的“子彈”卻是打偏一分,擊中停機坪混凝土面層濺出了利如飛刃的尖屑,鼓起勇氣的目標踉蹌爬起,瘋狂地跑向出口。
“Don’t worry.”
下意識地校正補射只得到了一聲“咔噠”脆響,彈空,艾琳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拉開槍栓,探向護欄上立着的子彈,匆忙間卻是碰翻了一顆,“叮噹”跌下。阿多菲娜瞥也不瞥她一眼,從停機坪一頭全力跑向另一頭區區十幾秒,如果加上射擊盲區,則要再縮短二三秒,一旦因爲射偏導致目標成功逃生,那麼整個密爾堡壘必然會戒備,屆時阿多菲娜潛入其中乾的諸般“好事”可就掩藏不到預定時間了。
“They can’t hear.”
阿多菲娜如是說道,易形者的能力讓她清晰聽清了艾琳並未急促過的氣息,保持鎮定,是一名射手最基本的要求。兩腳架隨着手臂動作而微微擺動。“嘟”地一下震響,槍口處四面八方溢出的強勁氣流吹開兩個女孩的髮梢,而二次焰已是湮滅於這支反器材步槍格外修長複雜的前置附掛裡。她們也不需要任何光亮,暗夜是海德拉最忠誠也是最得力的盟友。
“hit.”
只剩下雙腿奔行的殘骸滑進了射擊盲區內。至此,她們解決乾淨了所有外圍哨位,不到天亮,恪守崗位從不越位的密爾軍們不會發現,不過到那時,就是另一個考量了。
“let’s go.”
阿多菲娜把單筒鏡插進了槍袋泡沫槽裡,這支擊斃了二位數人員與器具的反器材步槍被迅速拆解,額發都未貼到額前,她們即是整裝完畢轉進別處。
水泥墩上攤開了一件灰蓬蓬、油布似的雨衣,阿多菲娜一圈一圈地往臂膊纏着白布,隨後披上帶着猩紅流蘇的罩衣。
“你自由選擇加入穆凱爾一組或是遊擊行動,你認爲必要時可以自行脫離戰鬥。”艾琳拉緊繫繩,光學迷彩的特殊材質使它不能按照傳統的拉鍊、鈕釦形式固定,任何影響隱藏塗料的物品都會干擾性能。艾琳低頭聽着阿多菲娜的話,第一根系繩拉緊,徹底包裹住了腿部。
“那您呢,大人。”阿多菲娜在胸掛裡插滿了彈匣、急救針、盛着海德拉藥劑的發煙罐,她甚至拿起了沉重的MICH頭盔戴上,這副模樣,她的易形能力便是累贅。
阿多菲娜一笑置之,伸手替艾琳抽出頭部繫繩,令其光學匿蹤,輕聲道:“你,走吧。”
待漆黑中只餘她一人,那雙在今日夜晚中出現地太多的酒紅色瞳孔漂浮着,是的,猶如一團火。
……
“我現在開始倒數……五……”
世界是一片混沌的,所有的顏色元素全沒有了一切基本遵循,哪怕是一鍋煮沸了又打翻了的羅宋湯鋪陳於瓷磚地,也有引力約束着,可是這兒沒有,沒有,僅僅的,唯獨永恆旋轉着的色彩,毫無意義的色彩。
“你想象自己在某個地方……你感到非常安全的地方,四……那是你出生的地方,充滿愛,充滿安全感,像是回到了家庭的環抱,現在我來帶你回去,去到源頭,到你的恐懼源頭……”
銅鏽綠的鐘漸次敲響,環疊一次一次,臨近午間的光束依稀透過琺琅彩稀疏折射,落在呢子大衣上,有一點點的溫暖,但終究連聖像前聆聽懺悔的神父目光百分之一也不如。劃了個十字站起,空闊的教堂長椅……
“你在孤鬆鎮,你的家鄉,正值元旦,你入伍前不久……”白袍金緞後的十字繡在神父下襬,微微頷首後是挽着父親手臂的母親,一同朝着相反的方向邁去,頭也不回。
“你渴望加入戰爭,你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把一切拋下……”雕花門緩緩打開,遠處白鴿振翅高飛之聲如此清晰,融在已來臨的高陽裡,一隻也看不清……
“那是你深愛的女人,但是有一股力量把你們分開。”喧鬧的歡快裡有不絕於耳的彩花鳴爆,令人想不明白,是誰與誰共同開始,自然,是沒有人回頭。
黑暗,沉寂裡,隱隱的啜泣。
“我會引導你,一步步……”落到了實地,光滑堅固的大理石早就化作了焦黑粉碎的齏粉,混着雨水、淚水、血水……
“直到你的恐懼源頭……直達真相”
鋼盔下的眼睛顫抖着支在燒蝕枯黑的沙袋上,摻着薰過的藍的天空更加慘白,重炮掀起的烈風咆哮着把人輕易撕開吹飛,那匹喚做“選帝侯”的漢諾威駿馬陡然失掉了馭手,瘋狂地掙扎着。
“那是2051年11月4日,上午九點不到,在馬爾福鬆和拉福鎮中間的前線陣地上,三……”戰壕跟着人一道顫動,被集束吹拂來的橘色煙氣如同落日煙霞,每一口空氣都比溺死之人的稻草,只是希望。
“現在是九點零九分,儘管視野不佳,敵方仍然加強了新的攻勢。”那些引導着風暴的重型機甲,兇名赫赫的“伊凡雷帝”、“涅夫斯基”、“頓斯科伊”,存在於古代的英雄復甦,成了他們敵人新的噩夢。
潰退,潰敗。
“數到一的時候,你就醒來,你將睜開眼睛,最終看到謊言背後的真相……”馬兒旁的屍堆傳來斷續叫喊。“海耶斯!海耶斯!”
“二……”
“你肯定已經記起當時的真正的場景了吧。”絞刑架與帝國人的拷打會是最重的鉗子把眼睛撬出來。“撤退!撤退!”手扒着越發灼熱的焦土,沒有猶豫,沒有猶豫,在沉到最低的心跳裡,連滾帶爬地跌下斜坡,面前是曠闊的灰色海洋,於是,毫不猶豫地匯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