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正當年少,季清菱還罷了,老老實實的,顧延章卻是一上牀就多動得很,睡着睡着,大半夜的不知不覺就滾到了一起。
季清菱早間半夢半醒,只覺得頸項處熱乎乎的,似乎有人在往那一處呼氣。
此時已是快要立夏,春末尤其叫人眼困,邕州潮悶,空氣又黏又溼的,那氣息往她脖子撲着,實在是不舒服。
一大早的,她渴睡得很,一雙眼皮怎麼都擡不起來,打後就就要翻一個身,左手卻是被扯了一下。
迷迷糊糊的,季清菱還未來得及睜開眼睛,已是聽得胸前有人發出一聲抱怨,又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那聲音不曉得是從喉嚨裡那一處冒出來的,低低的,帶着四五分的喑啞,又有三分青年特有的纏綿,和着呼吸的熱氣先撲在她的脖子上,才順着滲進腠理,又鑽入了耳朵,在她的耳廓裡打着轉。
莫名的,季清菱的背脊處就麻了一下,登時醒了大半,只是還不願意起來,便閉着眼睛嘟噥道:“五哥……”
就算不睜眼,隔着眼皮也能覺出外頭亮得很,想來已經過了寅時。
這個時辰,往日五哥已是起來了。
季清菱這一陣子已經很習慣見不到顧延章的人影,往往她睡下了,對方纔回來,天未全亮,對方早已出門,今次天光已經大亮,身旁卻還有一個人,她反應過來之後,下意識不是挨着繼續睡,卻是驚得醒來,把手伸到對方額頭上探了探,又在他脖子、身上試了一回。
一面試,一面還提着心叫道:“五哥,你頭疼不疼?身上是不是哪一處不舒服?”
顧延章叫她這樣在身上一番摸索,本來就只是想趁這難得的機會賴一回牀,並不剩多少睡意,此時更是一點都不困了,睜開眼睛望着季清菱,哼哼道:“只有一處不舒服……”
說着把那一雙在自己腰上的手往下拉。
這樣一番動作,又是大早上的,兩人身上穿着內衫,貼在一處,除非是石頭,或是打宮裡出來的,並不是男人,不然怎的會沒有反應。
季清菱很快就知道是哪一處不舒服了,卻是沒空理會,忙把手收回來,急道:“五哥,別胡鬧!頭疼不疼的?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顧延章見她當真着急了,連忙安撫道:“無事,哪裡都不疼!”
又道:“今日休沐,京城來了人,都聚在衙門裡頭,我便不去前衙了,只叫旁人接引即可,自在家中辦差,是以多睡了一回。”
季清菱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經了這一遭,多少睡意都沒了,便面對面地躺在牀上說話。
顧延章雖然平日裡頭也有交代鬆節盯着,也日日都問一回,此時抓着這難得的機會,卻又逮着季清菱細細追問飲食起居。
季清菱乖乖都說了,只差舉着手道:“我實是再老實不過的了!”
因知道最近實在是忙,她也不願叫他分心,按着時候吃睡,連已經放下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鞭子也重新撿了起來,雖說不似在京城時吃穿用度好,氣色已是都回來了,雙頰也有了些軟乎乎的肉,此時仰起臉來,倒也有幾分說服力。
一時顧延章也放下心來,道:“這一陣子外頭安定許多,等忙過了這一段,便能出去踏青,我找了時間同你出去走一遭,省得你日日在家中,困得難受。”
季清菱倒不覺得有什麼,只道:“我也不怎麼愛走動,便是沒有疫病,此時外頭四處溼漉漉的,也沒有什麼好看,倒不如在家裡頭,拿炭燒一燒,還舒服些。”
又笑道:“再一說,我趁着機會幫你看看文書,倒也有些意思,還能出些力,豈不是好?”
疫病營之事她是從頭到尾看着顧延章搭起來的,抄劄的章程更不用說,於框架上,她也有出一份力,雖然比不上親手構架的州官,更是比不得對面這一個,可也稱得上十分熟悉。
顧延章事情又多又雜,雖然有下頭胥吏幫着把公文分類、提前處置,可到底抄劄同疫病營的事情他從來都沒有做過,按着這一位往日的行事,總想要把裡頭內容全數看一遍,從頭到腳都跟一回,才肯放心。
他白日在鄉縣之中跑,晚間纔回衙門,身邊的幕僚各有任用,州衙中的官員、胥吏同戰前比起來,熟悉情況的更是隻剩下半數,其餘都是新人,事情卻是多了一倍不止,人手十分不足,個個忙得四腳朝天。
顧延章到底根基淺,不似陳灝,可用的人並不多,他靠着目前手頭的人,能把這一大攤子事情運作起來,已是十分不容易,實在騰不出多餘的人力去管其餘的東西。
季清菱見如此,便在後頭幫着算了一算。
她整理過州中各項事務,發現疫病營同抄劄兩處佔的人力最多。
抄劄已是無法可想,越多人辦得越快越好,絕不能再減少人力,可疫病營中,卻不是未必沒有好辦法能騰出人來。
營中看護共多少人,其中多少人熬藥、多少人砍柴,多少人灑掃,多少人照看病患,等等,這些東西雖然最初都定下了規矩,按着病患的數目來配備,可到底從前都沒有人設過同樣的營地,真正施行起來,許多地方都與原來想象的不同。
季清菱便叫人記錄下每日中同一項工種做一項事情所耗費的時間,按着病情嚴重程度、營中病人多寡,看護年齡、男女等等,細細統計出來同一樁事情平均需要多少人力來做,每日按照不同營中病患的人數、病情重新分派人手。
她起先並不敢亂來,只同顧延章說了,在其中一個小營中試行,不過兩日,便試出果然十分有效。
原來至少要三十個人看護一個營房,按着她的法子分派之後,只用二十人,運氣好的時候,甚至更少,便能達到從前一樣的效果。
這樣一來,騰出來的人手——尤其是兵丁,便能另做他用——一來幫着抄劄,二來幫着搶種田地,樁樁都是極要緊的,都是救人活命,前者活此時的命,後者活將來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