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姐這才聽清楚綠兒的話。
她費力地轉了轉眼珠,僵着脖子順着綠兒所指的方向低頭看去,就見水藍色綢面牀鋪之間,一灘刺目的紅色氤氳開來。
那顏色頓時刺痛了方小姐的眼睛,讓她終於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喊叫。
這一聲喊得可不小,一下子便將周圍的人驚醒了不少。
因爲方小姐的院子離着聽雪堂不遠,所以聽到動靜之後,聽雪堂裡很快有人起來看。
方氏年歲到底不小了,覺本就淺,再加上近幾日心中有事,夜裡總睡不踏實,所以,聽見動靜人就醒了。
襲香聽到方氏醒了,忙披着衣服,舉着燭火走了進來。
方氏撐着牀半坐起來,蹙眉問道:“怎麼回事?”
襲香走近了一些,將燈燭放到方氏牀邊的小几上,攏了攏衣裳,答說:“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已經叫人去看了,相信馬上就能知道消息。”
這就是也不知道出了何事了。
方氏心想,這大半夜的,襲香也剛醒,自然不可能知道除了什麼事,便也沒有追着問。
很快,襲香派去的人便回來了,襲香出去聽那婆子回話,很快又折返回來。
方氏見襲香面色有異,皺眉問道:“什麼事?”
襲香自是不敢隱瞞,遂道:“表小姐,似乎是小產了,正折騰着叫大夫呢。”
說到方小姐,這些時日可謂是老實的不得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得罪了方氏這個表姑母,成日也不出門到方氏面前晃了,打着安胎的旗號,鎮日待在自己那個小院子裡也不出來,低調的幾乎要讓人忘記她的存在。
但人怎麼可能真的不存在,那麼大個人,活生生的,更別提前些日子還鬧出那麼一茬兒來,顧家衆人不過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
就這還是徐氏特意交代誰也不許胡說,又加之太子大婚,沒人敢在這個當口上生事,這件事才被壓了下來。
但事情壓下來了,卻不代表就解決了。
如今太子大婚已過,各地諸侯都開始動身離京,顧家衆人都知道,方小姐和顧琮的事情,就快要被提上日程了。
按理說,既然方小姐已經懷了顧琮的孩子,那再怎麼說,也該給個名分纔是。
可是,前頭出了方氏給方小姐下藥那事,其他人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提這件事。
方氏倒是也想裝着糊塗將這事蓋過去,或者直接扔給顧琮媳婦管算了,但想想又覺得不甘心,總覺得自己被侄女算計了,所以一直憋着沒發話。
她不發話,大房的人便都裝啞巴,權當沒這個人,沒這件事。
三房的宋氏倒是在徐氏面前提了兩次,但是被徐氏斥責了之後,便也不敢提了。
可誰想到,這個當口上,方小姐竟然小產了?!
按說出了這事,方氏本該高興纔對,畢竟當初她也是不想留下這個孩子的。
可誰叫當初她沒成功,還被鬧到了全家人面前,面子裡子都丟盡了呢!
現在誰都知道她不想要這個孩子,還曾經付諸行動想要害死這個孩子,雖然她當時沒成功,可誰知道她以後還會不會下手?
所以,現在這個孩子真沒了,方氏反倒高興不起來。
說到底,還是怕別人疑心到她頭上。
若是從前,她卻也是不擔心這些的。
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如今在侯府地位一落千丈,丈夫對她不喜,兒子又與她離心,她又想替女兒謀個好前程,哪裡會想要多生枝節。
可事偏偏就出了,還就出在這個節骨眼上。
當初那麼多人都聽見她詛咒這個孩子了,如今孩子真沒了,大家會怎麼想?
關鍵她是真沒動手。
明明不是她做的,卻要她來背這個黑鍋,她如何能甘願?
從來都只有她坑別人的份,哪有叫別人將她坑成這個樣子的!
方氏心知自己這一回是吃了悶虧了,可她卻不想啞巴吃黃連,幹認這個虧!
不行,她不能這麼坐以待斃!
“快,扶我去那邊看看。”方氏忙道。
她不能坐在這裡等着別人挖坑,她必須做點兒什麼才行。
襲香哪裡知道方氏心裡的想法,只是聽到方氏說要去方小姐那裡,忙來伺候她穿衣梳髮。
過了一會兒,方氏收拾好了,便帶着方媽媽和襲香,匆匆去了方小姐那裡。
府醫已經到了,正在裡面爲方小姐看診。
方氏正要說話,便聽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回過頭去,就見院子裡涌進來一批人。
仔細一看,顧琮夫妻倆,還有沈氏和宋氏都來了!
心知這些人不會真的只是來關心方小姐和她肚子裡那個孩子的,方氏不禁暗暗警惕起來。
現在來的這些人中,除了顧琮之外,哪個都有嫌疑,都是她懷疑的對象,這些人都可能是背後給自己挖坑的人,方氏自然忌憚。
可她不知道,她忌憚別人,別人卻也忌憚着她,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好兒子顧琮。
顧琮疾步走進來,看見方氏,當即眼神就變了,還是他媳婦跟在後頭,拉了他一把,急慌慌地說,“還是先進去看看方小姐吧”,顧琮眼神才變回來。
方氏看到顧琮那懷疑的一眼,當即差點兒沒一口血噴出來!
別人懷疑她也就罷了,她不怕,大不了一口咬定事情不是她做的,再說本來也不是她做的,她害怕什麼!
可兒子也懷疑自己,這就另當別論了!
方氏攏共也就顧琮和顧凝薇這兩個孩子,自小到大也是如珠如寶一般疼着,哪裡想到兒子會這般對待自己。
早先那次顧琮跟她鬧成那樣,已是叫她傷了心,沒想到還沒完,方纔顧琮那一眼,可是將方氏氣的夠嗆。
方氏本就氣的嘔血,偏還有個看不出成色的,見她氣的臉色發白,故意大聲道:“哎呦,大嫂你這是怎麼了?你擔心表小姐,可也要顧着自己的身子啊!”
說話的正是宋氏。
雖說嘴裡說着關心的話,可語氣神情無不流露出幸災樂禍的意味,方氏一口氣堵在胸口,險些沒有上來,嚇得襲香和方媽媽趕緊撫着胸口給她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