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得出安笙的狀況很不好。
普雲大師死的太突然了,別說安笙,換做他們,他們只怕也接受不了。
可人死畢竟不能復生,這是誰也沒辦法改變的。
借屍還魂亦或在再世重生這種事,在大家的印象裡只是出現在話本子裡的鬼怪誌異故事,現實中是並不存在的。
安笙也並沒有將希望寄於此,她甚至有些恍惚,覺得自己認爲自己已經活了一輩子,是不是也是假的?
從前的那些,其實只是她的一場夢?
沒人能回答她,普雲大師當初也沒有回答過她,而現在就更加不可能跳起來爲她解惑了。
……
太子正在跟寺內僧人商量水陸法會的事。
果不其然,寺內僧衆商量了一下之後,並沒有回絕太子,而是答應了下來。
別說這事是皇上和太后的意思,就算宮裡沒有話兒,弘濟寺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廣大信衆們也需要一個交代。
至於法會上沒有普雲大師的舍利子,弘濟寺自有說法。
對外就說這是普雲大師遺願,不想爲自身勞動大家,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世人總是很矛盾的,有時候,他們對有些人的寬容放縱成都大到可以超乎你的想象。
普雲大師作爲世人皆知的得道高僧,在普羅大衆心目中,這樣慈悲爲懷,不攀名附利似乎纔是正常的,如果他臨死前還交代弘濟寺僧衆們爲他舉辦盛大的水陸法會,反倒才顯得奇怪的。
一切都跟太子想的都差不多,只除了安笙那裡……
說真的,太子對安笙倒是真有些真心實意的情感在。
當然別誤會,這裡頭並非什麼狹隘的男女之情,硬要說來,該說是亦親亦友之情纔對。
按說能讓太子這樣高看,是安笙的福氣,但太子卻並不這樣以爲,在他心裡,他反倒覺得認識安笙是自己的福氣。
他曾仔細回想過與安笙相識相交的過程,發現好幾件棘手不已的事,幾乎都是在安笙的幫助下解決的。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爲陸錚。
太子對陸錚的感情自不必說,那是當做兄弟一般待的。
陸錚、杜奕衡和林子軒三人,比之文韜這是實打實的表弟,在太子心目中地位也是不差什麼的。
沒人說儲君就不能有常人感情,他是儲君,但也同時是個人,是人就有普通人的情感,雖說這些對外並不顯露,但在太子心目中,是自有計較的。
陸錚的親事,當初可不只陸家人跟他着急,太子也急的火燒眉毛一樣。
太子倚重陸錚,所以自然不喜歡陸錚身背污名。
而陸錚幾次辦差,幾次遇險,都是在安笙的幫助下化險爲夷的。
所以,對於安笙,太子有兄妹之憐惜,也有對於人才之敬重。
看到安笙這樣,他心裡也是很不好過。
可有些事情,別人是沒辦法勸的,只能自己熬過去,這一點,太子很清楚。
……
普雲大師的舊物不多,出家人講究四大皆空,所以大師平素生活一向簡樸,除了幾件舊衣和一些經書典籍,剩下的也沒什麼了。
衣裳什麼的,安笙沒拿,只將那兩箱子書帶走了,再有就是普雲大師生前日常供奉的佛像,經過寺裡同意,也帶走了。
跟着一同離開的,還有慧通。
普雲大師臨終遺命,自己死後,讓慧通即刻跟安笙和陸錚下山,從此蓄髮,再不屬於佛門中人。
慧通哭了一場,到底沒忤逆師傅的意思,老老實實照做了。
太子一行人最後還是沒來得及跟陸錚和安笙說上話,不過,陸錚留了司契,讓司契跟太子說安笙要在府中封院誦經守孝的事。
太子聽後並沒意外,只想着待會兒回宮要怎麼跟皇上和太后回話,最好能給安笙討來些封賞。
不是他市儈,藉着這種事情討賞,他只是看得清局勢罷了。
安笙爲普雲大師守孝,硬說起來這並不合規矩,但如果有皇上或者太后的嘉獎,一切就不一樣了。
……
陸錚和安笙帶着青葙和慧通,從弘濟寺後小門出了寺,陸源早就等在那裡,見了陸錚和安笙忙上前來行禮。
“世子,安笙小姐,夫人讓我送您二位下山去,夫人說,安笙小姐家裡已經都打點妥當了,讓安笙小姐安心回府就是。”
陸源並沒有過問慧通的事。
這件事之前他就得過陸錚和林氏的交代,知道府裡以後或許會多一位小主子了,因而也朝慧通行了一禮。
慧通一直長在佛寺裡,對這些俗世禮節並不懂,再加上普雲大師驟然離世,他心裡正惶惑不安着,見到陸源朝他行禮,便嚇得直往安笙身後縮。
安笙直到這時候,纔像是有了反應,她一手抱着普雲大師的佛舍利,一手攬住慧通,對陸源歉然道:“陸叔莫怪,這孩子有些膽小認生,並非針對你。”
陸源一聽安笙道歉,嚇得忙躬身說:“安笙小姐可折煞奴才了,小……小少爺年歲還小,認生是有的,往後熟悉了自然就好了。”
安笙並沒有反駁陸源對慧通的稱呼。
慧通不能養在她身邊,至少目前不行,她心裡很清楚,讓他跟着陸錚,才最好。
她沒有養育孩子的經驗,更別說還是男孩子。
慧通這麼大的男孩,若沒有男子教養,對他以後絕非好事。
而將慧通交給陸錚,她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慧通總要長大,不能一直依靠着自己。
不過分別也只是暫時的,要不了多少時候,他們還會再住在一起的。
不過目前慧通還要跟着她一段時間,至少等給師傅守夠了七七四十九日,總要讓慧通最後一步走得圓滿,不留遺憾。
……
之後再不多話,安笙一行上了車,陸源立刻駕車往山下去了。
慧通在車上一直緊緊靠着安笙,拽着安笙的衣襬,似乎很怕安笙將他丟下,安笙也沒太去安慰他,只是沉默地攬着他,看着手出神。
陸錚和青葙也沒說話。
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又能說什麼,就這樣,一行人一路沉默地到了山下,然後,又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永寧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