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威風聳肩,就是不告訴段庭之秦妙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他會選擇殺了這個救命恩人嗎?
還是會選擇饒她一命……
“孽緣。”槐絮站在一旁,輕聲說道。人與妖,神與魔終不能產生糾葛,不然只會禍害蒼生。
三界共生?都是無稽之談。
陸威風的話使段庭之有如霧裡行舟,萬般難解。秦妙於火海中救他性命,是他的恩人,他爲何要後悔救她?
陸威風走到段庭之面前,擡手爲秦妙輸了些許精氣,暫且護住了她的心脈。
“我現在就去找大夫。”一旁的趙甘塘說道。“段司部你先帶着秦姑娘去離這兒最近的躍來客棧。”
“多謝趙大人。”段庭之同他道謝。
趙甘塘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其不需要感謝,而後便立即去尋大夫了。只是現在城中混亂,要請個大夫過來,怕需要些時辰。
段庭之抱着秦妙立即跑去了最近的躍來客棧歇腳,榮央看着段庭之漸行漸遠的背影,縈繞其周身的清風竟是變得越發寒涼。
“此妖火該當如何?”邱凜凜轉身,看向了那將客棧燒成焦炭的滔天業火。
陸威風眸光銳利,且緊盯着一旁的谷重。
谷重肩上還插着邱凜凜的小刃,以及那把被小刃釘住的大刀,多少有些詭異詼諧。谷重顫顫巍巍地吐出了妖丹,將妖丹懸於烈火之上,化丹爲寒水,瞬間將烈火覆滅冰凍。
谷重失了妖丹,竟是化作了一隻乳白蠕動的金銀蟲。
“谷重居然是蠱蟲。”邱凜凜走到金銀蟲旁邊,且俯身將他撿起,放到了手心。沒了妖丹的谷重不過三五米粒般大小,只要邱凜凜微微一捏,怕就會爆出臟器汁水。
“啊!”林娘子見物寶城的谷大善人忽然變成了一隻血蟲,竟是嚇得花容失色,暈倒在地。
在場的物寶城衆人皆是面面相覷,唏噓不已。
“啾啾啾——”一隻青羽飛鳥於天際滑翔而下,忽然將邱凜凜手心的谷重叼走。
“誒?”待邱凜凜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心的谷重已然到了那重回天際的鳥兒嘴裡。
衆人擡首,親眼見着那青羽飛鳥將喙中蠕蟲吞食進了肚子裡。
天道倫常,確實有饒有意思。
“對了,那個阿爺和他的小孫!”邱凜凜忽然想起那對爺孫也在客棧裡,若是他們不曾逃出,現今已被燒成焦灰了吧?
“他們逃走了。”槐絮救人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房中了。
陸威風與邱凜凜聞言,一時間竟不知是該難過,還是該高興。
段庭之將秦妙安頓於躍來客棧的客房,秦妙背後傷重,他只能將她趴在榻上。
“咳咳咳——”秦妙又開始乾咳,但許是陸威風給她輸了精氣,封了破損血脈的緣故,她這回竟是未曾嘔血。
“你再堅持一下,趙大人很快就會找到大夫來救你的。”段庭之在火中被薰得灰頭土臉,如今又急了一頭的汗。
秦妙倒是從未見過這樣狼狽的世家公子。
段庭之長呼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卻是以失敗告終。
客棧着火之時,他還在睡夢之中,是秦妙過來將他叫醒。其後他又全身無力,無法起身逃離,是秦妙將他扶起,且帶着他一起出了房門。
樑上木柱被燒得焦黑,燃着烈火恍然掉落,又是秦妙將他推開,自己受了那一重擊,灼傷了後背。
若不是槐絮姑娘及時出現,將他們一衆人帶離火海,後果將不堪設想。
段庭之十分害怕,害怕自己會就此欠下一條人命,而後餘生都活在愧疚裡。
“公子,我的身體我知道,奴婢就快要不行了。”秦妙眸中蓄着淚水,垂垂欲滴,滿面悔恨與不捨。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段庭之恍然握住了秦妙的手,就好似他抓住了這隻手,就能抓住秦妙的命一樣。
“若不是陸道長爲我暫時護住心脈,我就是連這些話都不能跟你說了。公子,我心愛慕你。若有來世,我必投身世家,與你再相遇,成一對神仙眷侶。不再當這處處討嫌的小婢女了。”秦妙落淚,氣息奄奄,一字一句都細弱得很。
段庭之微愣,眼中卻也落下一滴淚來,他倒是不曾想過秦妙對他還有此般心思。
“你沒有討嫌。”段庭之不知該如何迴應秦妙的感情,只得沒頭沒尾地說了這句話。
“怎的不是討嫌呢。”秦妙哽咽。“我到了段家之後,公子你回府的次數便越發少了,夫人便要趕我出去……其實此行也並不是夫人派我來服侍您的,而是我自請……咳咳……我同夫人立下誓言,約定在這京都之行中,懷上公子您的孩子,夫人這才應允了我,並且答應日後不再趕我出段府……如今,我竟是連命也要殞了,再談不上留在段府了。”
“你莫要再說話了,只要你這回活下來,我必定不會讓你被趕出段府。”段庭之沉聲道。
秦妙欣慰一笑,而後竟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秦妙!秦妙!”段庭之心臟頓停,腦中一片混沌,心中不安情緒更甚。
段庭之擡手,懸手指於她鼻間,探其鼻息。
呼吸微弱,竟是緩然斷絕。秦姑娘,香消玉殞了。
段庭之無力跌坐在地,俯靠在牀沿,憤恨又惱怒。都是因爲救他!如果秦妙沒有去他房間救他,秦妙就不會死!
“來了,來了,大夫來了!”趙甘塘循着物寶城因着殺陣,而殘破不堪的街路,尋了好些個醫館,這才找到了一個心神稍微安定些的大夫,將他帶到了這躍來客棧。
趙甘塘帶着大夫推門而入,卻瞧見段庭之正頹廢地倒靠在牀沿,神情恍惚哀怨。
趙甘塘見此情形,心中瞭然。秦姑娘大抵是沒了。
那大夫揹着醫箱,打破這沉默詭異的氛圍,緩步走到了秦妙身前。
“大夫,還能救嗎?”段庭之擡首看向那白鬍子大夫,眼中已無期待。
那大夫先是探了探秦妙的鼻息,而後又摸了摸她的脈搏,許久後纔回段庭之道:“還能救。”
段庭之與趙甘塘聞言,眼中重新有了些光彩。
那大夫立即打開藥箱,且與秦妙施針。
大夫剛剛進門,看見段庭之無精打采,還以爲這姑娘已經死了,可他來探鼻息的時候,這姑娘明明就還有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