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庭之在前院吃酒時,忽瞧見邊兒上有幾位賓客在竊竊私語。
他坐在那裡,聽得不是很真切,只隱隱約約聽見他們說是趙家小姐那邊出了事。
榮央和邱凜凜剛剛纔去了趙家小姐的閨房,段庭之一想到這裡,心中便擔憂不已。
段庭之起身,也顧不得禮法了,只往趙家大小姐閨房那邊走去。
段庭之行至小花園,猛然瞧見暗夜中忽有一黑貓竄進了草叢裡,那黑貓毛髮油亮好看,倏忽跑走時如一道亮閃閃的光,着實抓人眼球。
但是……段庭之看那黑貓,總覺得有些眼熟。
那日在莫亭村,陸威風小道長殺死的那隻貓妖原形畢露後,好像也是這樣毛髮油亮的黑貓。
可那貓妖不是已經死了嗎?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世上黑貓大差不差,應只是他混淆了吧?
“呲——”段庭之正思慮着,那草叢之中卻又忽然發出一聲響。黑貓從草裡躍出,幻化爲窈窕人形,與此同時,一絲妖氣驀然出現。貓妖朝他媚笑,露出了那張段庭之無比熟悉的臉。
段庭之震顫,他未曾想到莫亭村那隻貓妖竟然還沒死!他立即從懷中拿出了一紙符咒。
今日來吃喜宴,他未曾帶刀,身上竟也只剩這一紙符咒可用,他此般想來,竟是毫無了底氣。
貓妖在段庭之下手之前,又恍惚變爲了小黑貓,斂去了一身妖氣,直朝西方而去。
段庭之第一反應便是跟上那貓妖,這貓妖忽然出現在這裡,此背後定不簡單,他一定要查探個明白。
段庭之緊緊盯着前方奔跑的黑貓,生怕自己跟丟,這一凝神,竟是不小心闖到了官家小姐夫人用膳的後院。
院中燭光搖曳,脂粉香味縈鼻。趙家夫人坐在正位,其下襬着數十矮茶桌,坐着的都是端莊女子。
衆位小姐夫人見院中忽然闖來一儒雅公子,皆是愣了一愣。
當段庭之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然站在了數十茶桌的最中間。他猛然頓了下腳步,再尋那黑貓蹤影時,已是遍尋不着了。竟只能淺淺記得那黑貓逃跑的方向。
“你是何人?”趙家夫人問段庭之道。
“失禮失禮,小生只是誤入。”段庭之並不回答自己的身份,只連連作揖行禮,而後拔腿朝黑貓的方向跑去。
衆人面露疑惑與不滿,而後竊竊私語,卻也沒有哪家的小姐夫人好意思將他叫住,重重指責。
段庭之循着那黑貓的方向跑了跑,卻再沒瞧見那黑貓的蹤影,怕是切切實實將那黑貓跟丟了。
段庭之憤恨扶額,撒氣般甩了甩手臂,許久才緩緩平靜下來。
前方池水微蕩,月光落於其上,現出些銀光。池邊磐石圓鈍,周遭生了些枯黃的草。
一女子立於磐石之上,段庭之只見得她的背影,看她衣裳制式,便猜想她應是段府的侍女。
“嗚嗚嗚——”那侍女哭啼聲細微,卻在這薄涼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勾耳。
“咚——”只聽得池中一聲咚響,段庭之眼前的侍女便恍惚消失不見。
那侍女,竟是在尋短見!
段庭之雙眼瞳孔驀然擴大,他飛身上前,毫不猶豫地跳到了水中撈人。
池水冰涼,竟還有些深度,那侍女落進水裡,先是掙扎了兩下,而後便閉上了雙眼,像是要被悶死了。
段庭之撥開池水,吃力地游到了侍女身邊,伸手將她挾在懷中,一隻手游上了岸。
人撈上來的時候,氣息已經有些弱了,段庭之顧不了別的,只以手按據那侍女胸前,數動之。
“噗——”還好那侍女溺水的時間不算長,很快就將胸前堵着的那一口水吐了出來。
段庭之見此,鬆了一口氣。
段庭之鬆散地坐在地上,恍惚擡頭,驚得立即直起了身子。
池邊三三兩兩地站着官家小姐夫人,想來是她們在院中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想起剛剛有個公子往這無人處來了,怕段庭之這個客人出事兒,便過來看一眼。
站在最前頭的,是這趙家的夫人,趙甘塘的母親。
“咳咳……”侍女悠悠轉醒。
“這是怎麼回事兒?”趙夫人質問那轉醒的侍女。
侍女眼神懵懂,沉默了好一會兒,面上才露出些悲慟神色:“回稟夫人,我被老爺調戲,心中苦悶羞愧,便想一死了之。”
“混賬!”趙夫人手心一涼。周圍都是貴客,這侍女如此口不擇言,該讓旁人怎麼想他們趙府?“我家老爺爲人清正沉穩,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侍女一愣,而後又改口道:“是,是這位公子調戲奴婢,奴婢不從,便想跳進水裡以死明志。”
段庭之聞言震驚。他什麼時候調戲她了?明明是他遇見她要尋短見,好心將她救了起來啊。
“我沒有,我只是看見她跳進水裡,救了她而已。”段庭之解釋道。
“今日事忙,奴婢便來此僻靜之處偷閒,誰料這位公子突然出現,又瞧見這四下無人,便想對奴婢做出不軌之事……”侍女垂眸,眼下淚珠如斷線。
“這公子隨意闖入我們女客的後院,想來也不是什麼檢點之人。”趙夫人身後的官家小姐夫人說道。
“她跳水的動靜都能驚得諸位過來,我若真調戲了她,她怎麼未曾發出叫喊將你們引來?”段庭之好聲好氣地解釋道。
“沒錯!”榮央突從人羣中趕來,擋在了段庭之面前。“我們司部不是那樣的人,你們莫要誣陷他!”
陸威風與邱凜凜站在人羣之後,陸威風看戲看得分外開心。沒想到他們一到這兒,就趕上了這樣一場好戲。
這趙府也真是有趣,先是誣陷邱凜凜和榮央殺人,現在又誣陷段庭之調戲良家女。
“公子救我。”侍女見榮央擋在前頭,便小心握住了段庭之的衣角,小聲同他說道:“奴婢就是因爲被老爺調戲纔來此自盡的,我家夫人好面子,細想來,今日奴婢當衆抹黑了趙府名聲,又鬧了這麼一出,夫人必定會將我挫骨揚灰。我雖不想活了,卻也不想死得那樣悽慘。”
段庭之瞧這侍女柔弱如風中細柳,又在這趙府受盡屈辱,不禁動了些惻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