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堂是永世不會忘記那樣一箇中午的:他們剛在廠房鬧完,被突然出現的父親趕了出來,便一起嬉戲着到附近的小鋪吃餛飩。
“唉,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那兩個男人一直在偷偷跟着我們出來?”在圍坐在一張圓桌上吃東西時,其中一個人指了指站在小鋪對面的兩個看上去形跡可疑的工人,壓低聲音小聲說着。
“是呀,不會是剛纔使得太狠了,現在想來報復我們的吧?”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那個人所指的方向看去,並開始了竊竊私語。
“怕什麼,有我在呢,他要是敢對我們怎麼着,我馬上告訴我爸,把他們給辭了!”那時的冷玉堂並不以爲意,睨了那兩個站在小鋪外面的男人。
當他們一行人結了帳,叼着煙痞痞地從小鋪出來時,那兩個男人果然還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們的身後,冷玉堂朝同伴們使了個眼色,他們便朝着各自的方向散去了。而那兩個工人,也果如他們所料,只是緊緊地跟在了冷玉堂的身後。
“怎麼樣?咱們要折回去,堵在那兩個男人的後面,把他們揍一頓嗎?”一個看上去比較老實的,問着他的同伴們。按剛纔在小鋪裡,冷玉堂說的計劃,他們故意分開,由冷玉堂把這兩個工人引到小巷裡,他們再從後面包抄,把這兩個工人一頓狠揍。
“我不去,要去你們去,我要回家了。”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這樣說。
“這樣好嗎?玉堂他肯定打不過那兩個大人的。”看上去比較老實的猶豫着。
“他們是在他父親手底下幹活的,他們能拿他怎麼着?倒是咱們,被他們一頓狂揍還說不好呢。”剛纔說話的那個人冷哼道,“要去你們去,我先回家了。”
“我也回去了。”
“那我也回去了……”
這幾個人,就是這樣,並沒有按照和冷玉堂預先約定的計劃行事,而是各回各家了。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跟着本少爺走到這裡來!”
這一頭,冷玉堂是默不作聲地來到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前,才慢悠悠地轉過身來,看着兩個因爲他的突然轉身而來不及躲藏的工人。
這兩個人其實一看就知道是那種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跟蹤人的行爲過於笨拙、漏洞百出。他們是最愚蠢、沒有經驗的綁匪。事實上,自從冷玉堂與衆人分開後,他們就一直是你推我搡,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將他綁走。直到冷玉堂轉過身來說,他們先是一愣,而後面面相覷,一時竟忘了要做些什麼。
“你、你、你不、不、不要亂、亂動,乖乖、的聽話,要、不、不然你就別、別怪我們對你不、不客氣了……”其中一個擺出要捉人的架勢,結結巴巴地說着威脅但卻不具一點震懾性的話。
“真是笑話!就憑你們這副德性,也想要來捉我?兄弟們,上!”猶不知自己已經被同伴拋棄的冷玉堂還在狂妄地笑着,等待着他的一聲令下,一
起衝上去,好好地打一架。
開始的時候,那兩個男人也被冷玉堂的話嚇了一跳,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佻,一時之間沒了主意。但是,過了一會還不見有動靜,兩人才慢慢地放下了心來,其中一個壯着膽子說:
“少東家,你隨我們走一趟吧,我們不會爲難你的,只要你爸把錢給我們,我們就會放你回去的。”
“哼,原來弄了半天,你們是想要來綁架的!”冷玉堂也不笨,經過剛纔那麼一喊,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眼下是三十六計,走爲上策,一字口訣:“溜!!!!”
但是,失策的是,他選的偏偏是一條死衚衕,有進無出。很快就被那兩個人堵住了。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他們怕他的反抗,更怕被人看到,就用繩子把他捆了起來,裝進麻袋裡,放到早已準備在一旁的三輪車上,拉着他往一個不知名的鬼地方去了……
他們把他的手腳捆住,並用一塊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就把他扔到了一間簡陋的破木屋裡,(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在工廠後面一間被棄置不用的小倉庫裡,平時甚少有人走近。)關了足足兩天一夜。
而且那些人在把他扔在那裡後,便不曾出現過。從小被人捧在手心呵護着長大的他,哪裡受過這等待遇?獨自一人處在這樣一個陌生狹小的環境中,心裡上是從憤怒到沮喪,從沮喪到失望,再到絕望,內心的恐懼與掙扎,絕望與孤獨的折磨,以及飢餓難耐,在對於當時只有十五六歲的他來說,那完全是一種心理上所無法想像與承受的痛苦煎熬。特別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當屋子裡漆黑一片的時候,他的那顆小心臟,就是明滅不定的殘燭,彷彿風輕輕一吹,就能被吹滅,就是最輕微的蚊吟蟻語,都能讓他嚇得膽戰心驚,雞皮豎立!
雖然是短短的兩天一夜,對他有如度過了一個世紀般的漫長!
後來,當那兩個男人再次出現時,他已經奄奄一息。但是,他們並沒有放過他,而是又用麻袋把他裝了起來,運到一個更加偏僻的地方里。
那是一個比破木屋更加破敗不堪的地方,諸如垃圾站之類的,一進門,就能聞到一股垃圾經過長時發酵而發出的令人噁心的酸臭味,清晰地聽到蒼蠅“嗡嗡嗡”的聲音,相信只要在那裡放上一塊麪包,很快就會有一羣黑壓壓的蒼蠅覆蓋在上面,環境惡劣得讓人無法忍受!而且管似乎是一個人煙罕至的地方,在來的這一路上,冷玉堂沒有聽到有關於人的一絲動靜!他惶恐地看着看們,眼裡無聲地問着:“你們是要把我丟棄在這裡嗎?”爲什麼他的父母不來救他?
“你可不要怪我們,要怪你就怪你那個吝嗇的爸,不但不肯痛快給錢,竟然還報了警,我們纔會把你搬到這裡來的!”與陳曉敏父親合謀的男子粗聲粗氣地說着。
“少東家,你就暫時在這裡屈就一下,等我們拿到錢了,馬上就會回來接你出去的。”陳曉敏的父親就是那個老實巴交的工人,他謙卑地低
着頭,並不敢與冷玉堂直視,以着小心翼翼地細小聲音說着。
在那裡,他們把他的手腳解放了,但是因爲連續兩天滴水未進而造成的身體虛弱,讓他已無力掙扎,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風,只能像一隻死狗那樣讓他們扔到一塊破木板牀上,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扔下了一些麪包和水便又揚長而去了。
他們是在第二天開始讓陳曉敏守在大門,監視他的言行。
陳曉敏不可能知道,他絕望地躺在那張木板牀上,聞着一股股涌來的惡臭,聽着蒼蠅聒噪的“嗡嗡嗡”聲,她穿着一身土氣的花布襯衫、一條粗糙的黑色布褲出現在門洞裡時,在他心目中是的形象是多麼的高大而神蹟。雖然她揹着光,他沒能看清楚她的臉,但是他看到了她那雙善良的眼。那一刻,他似乎感覺到,自己終於可以得救了!他以爲,他是看到天使了!
那時候的她,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扎着簡單的馬尾。只是,她的戲劇性沒有一絲的生氣,當她走起路來時,它不會隨着主人腳步的動作而有節奏地一甩一甩地在腦後晃着。她的眼,那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它是那麼的溫柔幽深,充滿了哀傷,就像一池能將人吸進去的深潭!那幾天裡,她很少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默默地看着,似是有千言萬語。
“你能放我回家嗎?”冷玉堂看着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她,像是怕驚着她一樣,小聲輕柔地問着。
但她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她眼中的哀傷似乎更加重了,似乎,也夾雜着對他的憐憫。
不管他跟她說什麼,她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那時的她,似乎也不用睡覺,她就只是一個幽靈,無主孤魂。她的那雙充滿哀傷的瞳仁,深深地扎進了唐世奇的心裡!
冷玉堂還記得,那一天的她,突然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而且二話不說就跪在了他的面前,不停地磕着頭,邊哭邊說:
“求求你,放過我的爸爸!求求你!只要你不報警,你要我幹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的!……”
或許,她是在跑來找他的這一路上,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決定,把她自認爲最寶貴的東西給他,他就能不追究她與他父親的罪責。
然,當他在她的帶領下,回到父母的身邊時,他的父母已經報警,最後,她的父親還是被警察帶走了。父親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在徵詢過他的意見後,也不沒有過多的追究,便給了陳曉敏一筆錢,讓她帶着母親的骨灰回家鄉安葬,辦理後事去了。
那一次,也是他們在英國之前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也是經過那麼一次後,冷玉堂深刻地明白到,圍在他身邊的都是一些耍酷裝狠的狐朋狗友,明白到求人不如求己,自己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便和那些人斷絕了來往,並讓父親給他請來了學功夫的師傅。這十多年下來,他在散打上、跆拳道上雖說不上有多精,但也是真材實料的,打起來也是一板一眼,絕不含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