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嫁的,除了這個性情孤傲自比黛玉勝過惜春超越妙玉的小才女外,(至於爲什麼要稱她爲小才女,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或許當初就是這麼稱她的吧,只可惜她已沒有當初的可愛,更多的是一份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尤其是男人,此時邀請我同去看念頭的畫展,倒不覺有些意外之至了)還有一個,就是念兒,苛琴,這是可怡告訴我,看起來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女人,其實則是一個喜歡揭別人老底的長舌婦。
苛琴還沒有嫁人,有些意外,不過似乎——也在想像之中,她出名富貴,也僅可以說是富貴吧,而不是名門,因爲父親是一夜暴富的,土地投次,現在是房地產,或許因爲這層關係吧,曾傳出苛琴和那個徽商房地產鉅子的婚事,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只是至今她還未嫁,多少還是有些意外。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是封建迷信,只是——幾千年來不得已傳統。
我本要叫車,才女說:“走過去吧,不是很遠,剛吃過飯,也好散散步,消化一下,對身體有好處。”
陽光有些烈,我不知道這樣的午後有什麼好散步的,何況時間也不對,不過既然小美人兒開口了,我這個大男人總不好否定,只好陪着,好在人行道兩邊有着很多樹,枝葉繁茂,走在樹蔭裡,陣陣涼風,倒還算舒服。
“你還記得這湖的名字嗎?”道路旁邊是一條很寬很長的湖,不知怎麼,小才女問起這個問題。
“月下湖。”我回道。
“不錯,就叫月下湖。”小才女說,“你知道關於這個名字的來歷嗎?”說着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解釋道:“沒有考你的意思,不要誤會。”
我略想了下,說:“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月下湖又稱爲月下老人湖,因爲傳說有人曾見月下老人在湖中小島小住過,湖因此而得名。”
小才女說:“是這樣的,可惜不夠詳細。”
我說:“是嗎,那麼願聞其祥。”
小才女也不推辭,直接說起來:“曾有一對情侶,男的出身於富貴之家,而那個女孩子只是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兩個人門不當,戶不對,所以他們的婚事遭到了反對,男孩子很孝順,按父母的意思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候門小姐,不過心裡還是很想着那個女孩子,而女孩子後來也嫁人了,嫁給了一個同樣出身窮苦的般夫,那時候這湖上還沒有橋,他每天就在這裡擺渡,那個出身富貴的男孩子,或許現在應該稱之爲男子了吧,他繼承的父親的基業,經商,每個月都會渡湖,而每次,都是那個窮小子載他,只是他們之間並不認識,他很大方,每次都會多給錢,這對他們夫妻窮困的生活來說是件極大的好事,她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也暗中爲他乞福,希望他身體健康,多福多壽。不過你也知道吧,這湖水並不是很太平,每年九月份的時候,都會起很大的波浪,猶如錢塘江之怒潮,他時候他本不應該出船的,可是她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他們需要錢來看病,他還是每天堅持去出船,只是因爲危險,好幾天過去了,一個要擺渡的也沒有,他很失望,看着妻子一天天病得越來越厲害,可錢已經花光了,再也抓不起藥,他心急如焚,這天早上,暴雨,他依舊堅持去湖邊,希望會有人渡船,哪怕不加價也可以。”
“他一直在等,眼看一天快要過去了,還是一個人影也沒有,暴雨卻是越下越大,整個湖面迷漫着大霧,不可辨物,他想放棄了,很擔心妻子一個人在家裡,就在他要回去的時候,有一個人到湖邊,要求渡船。”
“就是
那個出身富貴的男子?”我猜。
“沒錯,就是他,其實他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要求渡船的,可是他的妻子病了,而且病的很厲害,請了很多丈夫都看不好,日漸消瘦,再託下去,只怕性命不保,他知道在湖那邊有個名醫,所以特地跑來渡船,本來想這樣的天氣,又趕上怒潮期,是不會有人渡船的,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他。”
“不知道算不算是同病相憐。”我插了一句,見小才女看了我一眼,似乎不太高興我打斷她的話,趕緊作了個請的手式,讓她繼續下去,小才女略頓了一下,繼續說下去:
“他每次都恰好乘他的船,只是兩個人幾乎沒有聊過幾句,只是見面有些熟,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兩個人竟聊了起來,暴雨不止,風很大,怒潮洶涌着,兩個人,一個人坐在乾燥舒適的篷裡,一個人站在船頭撐篙,披着破舊的雨衣,戴着雨蓑,被風雨侵襲着,幾乎全身溼透,寒氣直透過他的肌膚,刺到骨頭裡,你知道的,怒潮期的時候,湖水有多冷,有多麼冰。”
“第一次,兩個人就這麼聊起來,因爲風很大,只好用着很大的聲音,窮小子很好奇他爲什麼要冒着這麼的天氣渡船,而出身富貴的人也很好奇在這樣的天氣所有擺渡的人都停工了爲什麼他還要堅持來,結果都是因爲妻子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所不同的只是一個是治不好,一個是因爲沒有錢治。”
我聽着她說着故事,再看着湖水,此時雖然平靜如鏡,仍是感到一陣冰冷,徹骨的冰冷,在她的故事裡,有着一個那麼顯明的對比,窮與富,而相同的,是對妻子的那份愛,不過,那真提愛嗎?如果是,那麼故事要有怎樣的結局?我很疑惑,只是不再打擾,繼續聽下去,用心去聽。
“出身富貴的男子聽了窮小子的話,很感動,下船時給了他雙倍的錢,而窮小子也信守承諾,在湖邊等他回來,再載他和丈夫過去,救人如救火。他一直在湖邊等,一直等,可天黑了,那個富公子還沒有回來,窮小子又餓又冷,想放棄了,還得趕緊回去給妻子抓藥,再晚藥鋪就關門了,可是要就這麼走開,如果他回來了怎麼辦,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擺渡,不行,得等他回來,做人,要有始有終,答應過人家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窮小子沒有讀過書,但這些道理,他懂得。”
“出身富貴的公子終於回來了,不過是在很晚的時候,而且只是一個人,那個丈夫說什麼也不肯渡船,這樣的暴雨天氣加上怒潮期,會害死人的,他的兒子也是行醫的,就是在一次這樣的情況下,永遠地沉在了湖底,他無論如何都不肯渡船,不管他出什麼樣的高價。”
“他載他渡船,兩個人都不在說話,他安慰他,說他妻子會沒事的,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很平安。”
“兩個人的事情就到此結束了,在渡口作別,窮小子趕緊回去抓藥,終於在藥鋪打烊之前抓到了藥,及時給妻煎藥喝下去,然後一直陪在她身邊,把今天所發生的故事告訴他,他妻子很感動,說下次見到他,一定要好好謝謝他,他真是一個大好人。”
“日子很快就過去,窮小子的妻子病情好起來了,只是窮小子倒下去了,他長年被溼氣沾染,又不肯醫治,總想買點好吃的給妻子,而且,她的身體一直不好,要吃藥,他愛他的妻子,甚於愛自己的生命,窮小子倒下了,而且再也沒有好起來。”
“怒潮期終於過去了,擺渡的又恢復了以往和繁華,只是在擺渡的船伕裡,多了一個女人,沒錯,她就是那個窮小子的妻子,
她一直在期待着,想見見那個好心人長什麼樣子,好當面感謝他,遲管丈夫死了,但還是要謝謝他。”
“她的生意不好,因爲她不懂得如何擺渡,她只是從她丈夫那裡聽到了一些有關擺渡的道理,缺乏實際經驗,他每次回來,總是說個不停,說他在外面遇到的人,聽到的故事,以前嫌他很煩,希望他更安靜點,像她深深埋藏在心中的那個男子一樣有涵養。”
“她的生意越來越不好,更被同行排擠,她幾乎快要放棄了,只是捨不得把丈夫的船給賣了,雖然很舊很破,可還是捨不得,有它在,就好像丈夫還在一樣。”
“這是一個暴雨天,確切地說,又一年以後的一天,怒潮期,她知道是不會有客人的,以自己的能力更不可能出船,那樣會很危險,也許就會沉到湖底,再也遊不上來。其實,她只是想去看看,想起了她的壓住,在一年前是如何在這樣的天氣裡去擺渡的,去拼命地賺錢給她抓藥,而自己忍飢受凍。”
“她只是想懷念她的丈夫,懷念那個也許從未真心愛過,可這份感情比親人還要堅定,還要難已忘記,而他,也並不是一定要渡船,只是突然想起一年前的今夜,因爲沒有請到那個名醫,她的妻子死了,肚子裡的孩子也隨之去了,也許從未真心愛過,可那些朝昔相處的日子,依舊是那麼懷念,那麼難忘,他喝了酒,來到湖邊,只是想懷念一下那個痛苦的夜晚。”
“他們就這樣相遇了,在很多年之後,也許沒有那麼久吧,或許是兩年,或者是三年,但對一對被拆散的情侶來說,一日不見,猶隔三秋,幾年,猶如一生,總之,他們就這樣相遇了,在這樣的環境下,暴雨不止,狂風始吼,兩顆爲了追憶逝去的人,不期而遇。”
“不過事情有些意外,並不像我們所想像的那樣,隔得很遠很遠,一眼就認了出來,像是萬千之間,一眼認出,事情不是這樣子的,他們並沒有認出彼此,何況她戴着寬大的斗篷,那是她丈夫留下來的,她戴着顯得很大,而他,散亂着長髮,一身的酒氣,她幾乎沒有認真看過他的臉,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對這個陌生的男子充滿了恐懼。”
“他要求渡船,她不肯,說要回去了,他摸出一塊碎銀子,丟在船上,這一塊碎子,足夠她生活一個月而綽綽有餘,目前經濟正緊張着,幾乎沒有生意,家裡快要揭不開鍋了,好猶豫了,儘管知道在暴雨天氣加上怒潮期擺渡很危險,她還是答應了,爲了錢,爲了生活。”
“雖然答應了,仍是對這個陌生的男子保持着警戒,他的話很多,躺在船艙裡不停地說話,她不敢答,只是偶爾應一下,只是——他忽然提到了去年的那一天,說有個窮小子載他渡湖,說他很愛他的妻子,可她病了,沒有錢抓藥,他就冒着風險來擺渡,他說他不知道他妻子病好了沒有,只是後來再也沒有見到那個窮小子,當然,他並沒有稱他爲窮小子,他待人很有禮貌,哪怕是窮人,他的故事讓她感到震驚,她說她就是那個人的妻子,可是他死了,病死了,這船再過幾天也要賣了,她很感謝他曾經的善良,她的話,讓他感到震驚,想不到會在這樣的天氣裡,一年之後遇到他的妻子,而事情會是這樣,如果他肯多看一眼她的話,也許不可以認出來,只是出於禮貌,他沒有,前面已經說過,他是一個很有涵養的男子,如果不是風雨之聲太大而使他們本來的聲音都有些失真的話,也許彼此早已認出對方,只是沒有,小船在怒潮中漂盪着,像一葉扁舟。”
“原來他就
是那個丈夫曾經常提到的好心人,她對他的戒心消除了,問到他的妻子,他沉重地嘆了口氣,說她妻子金石無用,當晚就死了,當時還懷着他的孩子。”
“兩個人開始沉默起來,沉默一直繼續着,再也找不到適合的話語,直到——我已經說過,她擺渡的技術僅僅停留在理論上,缺乏實際的操作,狂風幾乎吹翻了小船,她努力地想保持着方向,只是她的努力是白費的,而且,她被一個巨浪拍來,捲進了洶涌的湖水裡,他嚇壞了,酒一下子醒了,奮不顧身地跳下船,去救她,還好,不遠就是湖心島,他拼命地抓住她,把她託到海灘上,然後在翻過她的身體時,他認出了她,而她,也發現面前這個男子居然就是自己一相深藏在心中的他。”
“他們彼此看着對方,久久無語。後面的故事沒有人知道,傳說也就到這裡爲止,不對,還有一句,就是後來那些船伕相傳曾在湖心島上見到月下老人,在織着紅線,所以這個湖,就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月下湖。”
故事說完了,只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抑鬱,從某種角度上來說,超越了傳說中的殉情,兩且兩個人都結婚了,有了各自的生活,沒有結局的結局,也許正是這個故事得以流傳的原因,再繼續下去,多少總會有些尷尬的成份。
“你去過那個湖心島嗎?”我問。
小才女點了點頭:“去過,其實只是一個荒島,後來被一個開發商給買下來了,當了島主,想借着這個傳說開發成一塊旅遊勝地的,可惜失敗了,現在島上是一片廢墟,除了那個古老的長停之外。”
“長亭?”我說,“是那個一頭匾額上寫着‘珍重’,一頭寫着‘隨緣’的長亭嗎?”
聊着,不覺間已經到了市鎮廣場,對面那棟雄偉高大的大廈就是了,念兒的畫展就在這裡。
走進午後的陽光,再了沒有那種炙熱的感覺,心還沉浸在那個傳說的故事裡,陰陰的,像是一段揮之不去的憂傷,彷彿是自己經歷過一般。
“才女,你來啦,真是稀客。”我們才走進明亮的大廳,一個美人兒走過來,和才女擁抱在一起。
她,就是念兒,也就是苛琴嗎?很多年不見,居然長高了,不再是那個看起來有點傻傻的樣子,比我想像中還發美。
才女說:“當然來了,你的畫展我怎麼可能不來,對來,我把你的心上人帶來了,你要不要驗貨?”
呃——驗貨?這是才女說的話嗎?
我不禁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