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看天,雨後的天空很高,像是透明的而又無無法望到盡頭的水晶,想掩飾,只是那一絲欣喜還是溢出眼睛,那麼不經意,像是風掠過水池,不經意吹起的水紋。
“你在等車嗎?”藍雪問我。
我點了點頭,忘記否認。
藍雪說:“我送你吧。”
我想拒絕,可是——或許彼此都有種想談談的願望吧,或許什麼都不說,就那麼靜靜地呆在一起,什麼也不做,保持着彼此的沉默和安靜,心也是可以得到慰藉的吧。
打開車門,坐在她身邊,其實只是那麼一步之遙的距離,感覺像是從一萬米突然拉近,隔音的效果,把風聲和零碎在夜裡的雨意從這個世界裡隔開,小小的空間,安靜,溫暖,溫馨,她身上的香氣,融解在柔和的燈光裡,像是一杯咖啡,熱騰騰的冒着濃郁的香氣。
我們都很安靜,她沒有看我,我亦沒有看她,彼此的目光在逃僻着,閃爍着,看起來一本正經,而心虛若賊人。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藍雪打開話題,勇敢地看着我,我也把目光投向她,她依舊那麼美,只是美的拉開距離,她的目光是沒有感情的,不,不是這樣的,那是一種——一種怎樣的感情,一種歌星對待歌迷的感情,那是一種虛假的而看起來又那麼真誠的,那是一種保持着距離的眼神,看似柔情,而看到不到心。
“我——”她的話讓我更沉默了,是呀,我要去哪裡?當然,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是我不能告訴她,她不知道雨緋的存在,在她眼裡,或許我一直是一個好丈夫吧,只是曉棋的丈夫,或許因此而才保持着距離的吧。
“雨後的空氣很新鮮,出來走走。”我隨口說,“去哪兒都好。”
藍雪笑起來,這笑有些無奈,然後嘆了口氣,說:“那好吧。”也不知她做了怎樣的決定,開起車,我想問哪裡,不過還是不有問,終點是個疑問或許是件好事,至少在我們都保持着沉默的時候還可以有一個問題去思考。
加速,加速,加速。
夜色像影子碎片一樣飛速向後退去,我些驚恐藍雪的行爲,看着她,她此時的表情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似專注而又似分散,好在只是夜裡,公路上車並不多,任她加速着。
穿過一條條街道,掠過一個路口,沒有停下,沒有減速,同樣,我們沒有對白,我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而她,只是在加速。
她有些瘋狂,像是在抵抗着生命,雖然安靜,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撕心裂肺,拼命地掙扎着,快到崩潰,像是迷失在暴風雨裡大海波濤裡的帆船,在本能地抗爭着,哪怕明知沒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快車,讓我想起林李飛絮,很多年後,美麗的邂逅,結果是致命的傷害,她現在怎樣了,只否已經走出我們曾有過美好回憶的陰影,不敢去想,不敢去問,只是窗外飛逝的景色,忽然感到她還在身邊,不敢看過去,寧可相信她就在身邊,開着快車,用她極爲嫺熟的技巧在死亡的線上穿梭,她是她的快樂,一種極端的興奮,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早已戒了,或許因爲愛,愛總是可以改變一切,比如對生命的珍惜,我去韓國找她的時候,她就那樣看着我,目光再也離不開,然後告訴我,她再也不會開快車了,因爲她的生命有一半是我的,因果她死了,不知道我要如何活下去。
有種想哭的感覺,而事實上,淚水已經止不住地流下來,或許是自私的淚水吧,對於她,我虧欠太多,而一種心痛,是永遠無法掩飾的,如果你真心愛過,會明白的。
有些窘,在
藍雪的面前落淚,像是一個孩子似的突然哭起來,盡力不要哭出聲,盡力控制着,可淚水還是止不住,有種衝動想打電話過去,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只是這種衝動還是被剋制了。
而且,我沒有她的電話號碼,刪除了,如果要學會忘記,就應該心狠一點,不是每個人天生都可以當壞人的。
風景模糊着,如果說還有風景的話,夜色裡,所有的一切都在一閃而過,車在飛馳着,在加着速度。
偷偷抹去淚水,假裝空氣裡有什麼東西眯住了眼睛,只是說不出藉口,只在用行爲來證明,偷偷看她,意外地她沒有發現我落淚,有些慶幸,然後,感到恐懼,還有擔心。
這次的事件一定深深地傷害了她,像是一根毒刺,不能拔出,任毒素在心臟曼延,快要瘋了,她臉上開始浮現出笑容,那是一種可怕的無畏的笑。
只有迎接死亡的人才會感到無畏。
“停車。”我喝了一聲,我以爲她會聽不到,完全神遊其外,還沒有來得及喝第二聲,車已經突然停下來,突然的我們都不禁身子向前猛傾,一種噁心幾乎欲吐的感覺涌上來,不過還是控制住了。
她沒有看我,只是低下頭。
我喝問着:“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了?想自殺嗎?”
“你害怕了?”她擡起頭來,看着我,目光裡帶着反叛的神色。
“我怕?”我笑,“因爲事情不順,所以想自殺,是這樣嗎?可以解決問題嗎,即使要自殺,也要先把事情解決了再說,至少,可以清清白白地離開。”
“你認爲可以解決嗎?有些事情,永遠都解決不了,你讀過那麼多書,你是學哲學的,你告訴我,事情真的可以解決的那麼通徹嗎?”她的話,一半是自言自語,一半是在問我。
“能不能解決很重要嗎?重要的是我們可以面對,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你也不願意告訴我,當然,那是你的,你有權力這麼做,我也並不想知道,或許也不應該知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你放棄生命,就算整個世界都辜負了你,至少還有我——我和曉棋相信你。”
“爲什麼要相信我?”藍雪看着我,變得有些固執,“是因爲可憐我嗎?看着別人站在紛擾的塵世裡,而自己高高在上,冷眼相看,在適當的時候給予別人同情而顯得自己很偉大,是這樣嗎?”
“我——”這丫什麼時候口才變得這麼好了,言語居然如此犀利,說得我有些無語。
“不是這樣的,”我說,“我從未感到你可憐,如果你說我羨慕你,嫉妒你,或許我還可以接受,只是可憐這個詞,真的無從說起。”
“是嗎?你一直都在可憐我,你以爲我不知道嗎?”她盯着我的眼睛,她的目光像是一把匕首,想刺進我的心臟,看到我真正的想法,可惜,她的目光畢竟不是匕首,她的想法裡帶着幾近無理的偏執狂,“你從開始就看不起我,感到我很可憐,尤其是當我決定步入娛樂界的時候,那天的聚會,公司的全有人都來了,可就是你沒有來。”
“有這麼一回事嗎?”我努力回想,可真的沒有一點記憶。
藍雪繼續着:“也許你忘了,可我記得,你反對,當然了,你的反對一點都不重要,因爲我又不是你的女人,我的前途和命運你也決定不了,所以你只有選擇回僻,回僻加上你的感到我的可憐。”
“我——”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真的想太多了,當初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當時一定是有別的事情,所以才忘了,你想太多了。”
“是嗎?”藍雪轉過頭去,終於不再盯着我,“那就當
我想太多好了,可是後來呢?我們的關係——算了,我們始終是兩個世界的人,感到可憐就感到可憐吧,我已經無所謂了,反正我在別人的眼裡就是一個爲了前途隨便跟男人上牀上的女人。”
這話,我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否定,誠然,她說這話時是帶着賭氣的成份,可賭氣並不能說明事實,我只是看着她,像是隔着遙不可及的距離。
“好了,你下車吧,”藍雪嘆了口氣,“你還有你的曉棋,你的生命很珍貴,不像我,死了也不會有人心疼。”
她——有些不可理喻,像是初戀時的任性。
“你還要繼續開快車嗎?”我問,“用你的生命去迎接死亡?換取記者明天新聞的第一桶金?然後就會有人立即着手開始寫你的傳記,你知道,越風流的書賣的價錢賣高,越熱銷,何況是你,正當紅的大明星,藍雪小姐?”
藍雪依舊不看着我:“那是我的事情,不管怎樣,都和你無關。”
“真的無關嗎?”我說着笑起來,“你早已超速了,電子眼早已拍了錄像,錄像裡會有我的影子,到時傳出的將是一則緋聞,我們偉大的明星和某一個男人夜出偷情,在車裡就控制不住激情,結果一時失控,導致撞車命殞。”
“你說什麼?”藍雪聽了我的構思,不由發起火來,用一種要吃人的目光看着我。
“不用用這種目光看着我,”我保持着冷靜,“我只是替那些無聊的記者順便構思一下,你認爲會有這種可能性嗎?甚至他們還會繪聲繪色地描寫一些過程,包括姿勢等等,你認爲會有可能嗎?”
“想——”藍雪閉上眼睛,“想不過你是這種人,何從,我今天才看到你真正的面目,原來是這麼的可怕和下流。”
“我一直都很下流,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我說,“現在,還要載着我一起自殺嗎?識相的話,送我回去吧,然後自己開車回去,洗個熱水澡,一覺醒來,就會看到陽光,從未有過的美麗的朝陽。”
“我會送你回去,只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如果我會有什麼緋聞,也不會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們之間,本來就什麼關係就沒有,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我們就這樣,從今天開始,就裝作不認識好了,如果下次不小心撞見了,請不要和我說話,我也不會理你的,就這樣好了。”藍雪說着長舒了口氣,調轉車頭,往回駛。
沉默,再一次的沉默。
“可以停一下嗎?”在一家夜市的門口,我叫停。
“你要幹什麼?”藍雪停下車,隨便問了一句。
“和你有關係嗎?”我笑,“我們又不是很熟悉,剛纔不知是誰說過我們要裝作不認識,是你嗎?”
藍雪偏過頭去,不理我。
我想問她要不要吃雪糕的,猶豫了下,還是算了,免得她又有了藉口來諷刺我。
想抽菸,不過,還是算了吧,雨緋也不喜歡我抽菸,回去時聞到一身的煙味,會很不高興的,站在櫃檯前,在漂亮性感的服務員小姐的目光裡站了很久。
“要買安全套嗎?”她終於忍不住而開口了,“要不要我介紹幾款新到的?”
呃——這個?這個時間段,也差不多吧。
我不點頭也不搖頭,任她介紹起來,然後問我用幾號的,喜歡哪種,浮點型的,螺紋型的,還是平滑型的,我笑着,然後打量起她的身材,看得她有點不好意思。
“你喜歡什麼哪款?”我問,用一種幾乎流氓似的口吻。
她搖了搖頭,不回答,這樣的情形她應該遇到很多次了吧,開夜店,而又是一個性感漂亮的女子,一定遇到過很多次性騷擾,對我的
挑逗早已是習爲常事了吧,而我,倒是無聊地重複着這樣的流氓事件,實在是無聊透頂。
“哦,我明白了,”我繼續瞟着她的胸,“你一定是不喜歡用套子,更喜歡那種真實的感覺,是嗎?”
她仍是不答,只是很工作態度地笑着。
“我也不喜歡戴套子,那樣有失真實感,不過癮,尤其是和像你這樣很質感的女孩子,要毫無隔膜的,那種感覺——”
“對不起,你女朋友來了。”她的眼睛裡溢起興奮,我趕緊轉身,發現藍雪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然後轉身,打開門直接出去。
這——這個——藍雪她怎麼會進來?不是在車上等我的嗎?我——這次真的是——真有種想自殺的感覺。
“對不起。”她很抱歉地說。
我嘆了口氣,拿了盒木糖醇,出門的時候倒了好幾顆放進嘴裡,拼命地嚼起來。
藍雪坐在車裡,臉上浮着輕蔑的笑。
我上了車,先是咳了一下,想解釋,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然後打開木糖醇的蓋子,遞到藍雪的面前。
“會不會在裡面加了什麼東西?”藍雪瞟了一眼,不接。
“加東西?”我不明白,“加什麼東西?”
藍雪說:“比如催情粉什麼的。”
我——我嘆了口氣,笑道:“我像是那種人嗎?”
“不是嗎?”藍雪扭頭看着我,臉上浮着冷笑,“連一個夜市的女孩子都要調戲,像你這種男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怎麼,她沒有答應跟你上牀嗎,是不是很失望?不過也用不着失望,大街上的小姐多的是,你要是願意,我現在就可以送你過去,也不會告訴曉棋的,你就放心好了。”
我持續地搖頭,持續地嘆氣,無法解釋,偏偏那麼巧,這種事情被藍雪給撞破,我怎麼會那麼無聊,無聊到去挑逗一個站夜店的女孩子,也不知道乾淨不乾淨。
嚼着口香糖,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做賊心虛。
“你已經有曉棋了,爲什麼還會這樣?”藍雪的語氣略平靜了些,“我一直認你是一個好丈夫,所以上次你那麼突然就離開了,我一點了不怪你,也許你正是因爲想到了曉棋,纔要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也所以,關於我的事情,我什麼都不想告訴你,儘量遠離你,不想讓曉棋誤會,可是你剛纔——你讓我突然感覺得世界上不再有愛情了,我一直以爲你們很相愛,彼此都會爲對方着想,不會也不可能會有越軌的行爲,無論是精神上還是上的越軌,現在,看到你那樣,忽然感到好失望,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愛情存在,我真後悔當時爲什麼要進去,如果不進去,就不會聽到你們的對白,也就不會失望。”
我繼續保持着沉默,和嚼着我的口香糖,不知道從哪裡可以找到突破口,可以爲自己辯白。
藍雪推開車門,要下去。
“去哪?”我問。
“我去買水喝,一路上跟你不停說話,都快要渴死了,剛纔又忘了。”藍雪說着過去買水,我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和那個夜店的女子說什麼沒有。
回到車上,藍雪喝着水,一口氣喝了三分之一,看來真的很渴,而不是一個真正的藉口。
“她真的很漂亮,也很性感。”藍雪說這話的時候看向我,我則看向窗外,這丫又提這事,不知道還有完沒完。
我裝作什麼也沒有聽到。
“現在,你要去哪裡?是去店裡繼續勾引她,還是回家,或者還是——去你想去的地方?”藍雪放下礦泉水,問我。
我說出地址,那是雨緋的地址,我和雨緋的家,真正的法律上的家。
我以爲藍雪問些什麼,諸如那是哪裡之類的
,不過她什麼都沒有問。
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又改變主意了,“可能載我去海邊嗎?”我說。
藍雪看了我一眼,“也好,也許你應該吹吹海風,冷靜一下。”說着調轉了方向,向遙遠的海邊駛去。
只是我們沒有到達海邊,因爲車在路上的時候沒油了,在兩個城市之間,沒有加油站,所有的,只是夜色,和小小的空間裡,兩個人跳動的心,今晚車行了太遠,而我們都忽略了這一點。
漆黑的掩映下,車裡那微弱的光線顯得格外溫暖,外面,風起了,雨,不知什麼時候再一次飄過,拼命地擊打着車玻璃,我們很安靜,保持着距離,像是不可能再相遇的平行線,如果沒有中間的插曲,或許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吧,只是現在——我嚼着口香糖,幾乎不敢看向她,在她身邊,第一次感到那麼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