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無論怎樣的苦難葉安然都可以默默吞下肚中,不管有怎樣的責任她都能夠獨自承受,卻獨獨在對上那個男人熟悉而又凜冽的眼神的一剎那,心裡生出想要逃避的念頭來。
爲什麼會那般在意那個男人,雖然一遍一遍地在腦海裡想要將對方抹拭,然而身體卻在見到對方的瞬間不自覺地微微發顫,心跳快得幾乎要撞出胸膛。
你在動搖什麼,葉安然,席靳城已經變成了過去,何況他會出現在這裡原本就不是因爲自己。
然而男人的眼光卻直直地盯着他,步子穩健而又緩慢地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那一刻彷彿周遭人羣的嘈雜全然都消失,她只聽見男人一步一步鋥亮的皮鞋踏在甲板上的聲音。
他走過來了,他開口了,然而在聽到對方聲音的一瞬間她便知道男人不過是在戲弄自己。
“虎頭虎腦倒生得可愛,”席靳城的臉上難得帶着一抹笑容,伸手揉了揉顧箐懷裡小孩的腦袋,衝顧箐頷首道。
然而小孩根本不領情,偏着腦袋揮舞着小手想將男人的手挪開,嘴裡含含糊糊地聽不清在說些什麼。
“小混球,”顧箐輕輕顛着手中的小孩,笑得頗有些無奈,“你席哥哥是喜歡你,真是不知好歹。”
“無妨,”席靳城臉上倒是看不出惱意,那抹淺淺的笑中竟還帶着一絲溫和,“小孩子是有些脾性。”
葉安然慢慢收緊了拿着香檳的手指,雖是竭力掩飾着臉上的不適,卻還是讓人覺察出幾分微妙感來。
他方纔明明就是看着自己筆直走來,然而卻故意不同她搭話,視而不見一般兀自同顧箐閒聊,彷彿是故意叫她難堪。
好半晌才側過頭似乎不經意般輕輕挑起眉眼,口氣裡帶着幾分詫異道:“葉小姐,又見面了,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
是不是有緣葉安然是真的不知道,但男人口吻中強烈的嘲諷她卻聽得格外分明。
也不知道是真的碰巧還是怎麼,最近的確是同席靳城打
過好幾次照面。
她心裡存着股勁兒,雖然身體微微顫抖着想要躲避開對方,然而骨子眼裡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叫囂着不想讓男人輕視。
葉安然緊緊握住拳頭,帶着款款的笑意對上席靳城深不可測的眼眸說道:“能夠遇見席總裁倒也是我的福氣。”
女人話是說得這般好聽,那一個字一個字咬得婉轉動人,然而他卻分明從那話語中聽出了諷刺。葉安然怎麼可能將此視作福氣,真是十足的可笑,沒有半分的討好,倒叫人察覺出幾分咄咄之勢。
正是這時候同旁人寒暄幾句後的顧市名緩步走了過來,同衆人微微頷首。
“顧老爺子精氣神還是十足的好,”葉安然臉上帶着一抹淺笑,主動向顧市名搭話,“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
女人有些急切地上前同顧市名搭話,不過片刻,席靳城便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倒也不難懂,這遊輪上參加派對的人幾乎達到五百,卻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衝着能夠見上顧市名一面或者同顧家的小公子打個照面。恐怕意外之喜,便是未曾料到沒有透露半點行蹤的席靳城竟會突然到來。
這麼一想,席靳城心裡不禁生出幾分惱意,他早就同女人說過若是有難只管求他,只要她求他,必定沒有辦不了的事情。
他想要看見女人妥協忍讓的模樣,一種急切渴望想要對方臣服於自己的念頭,然而葉安然卻寧可求助於顧市名也不願向自己低頭。
他右手插進休閒西褲的口袋裡,脊背挺得筆直,幾乎是一種倨傲的姿態關注着女人接下來的行動。
想要同顧市名套近乎的人太多,他一大把年紀一心想要將家業交由子女打理,哪裡還有閒心去將眼前人的模樣一一記住,眯縫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搖搖頭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好多人和事情都不記得。”
他瞧着葉安然模樣倒也是俊俏可人,應着遊輪派對的主題,一身簡單的T恤衫和短褲,外面搭着一件淺色牛仔外套,衣襬在小腹上鬆鬆垮垮套了一個結,看起來着實清爽怡人。
“爸,您什麼記性啊?”一旁的顧箐忍不住笑着提醒他,“她是葉叔叔的女兒葉安然,前幾年每逢過年葉叔叔都要陪你整宿整宿地下象棋呢。”
顧箐有意提起倒叫葉安然好生感動,縱然是有過一段過往舊事,但若是不提及,倒也就這麼隨着時間流逝無果。
顧市名微微低頭思索了一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笑道:“想起來了,你葉叔叔下得一手好棋,叫人不禁稱歎,每次都能把我逼到絕境。”
“您還說呢,一瞧那敗局也不可逆轉了,您就耍賴皮不下了。”想起舊事顧箐免不得調侃他一番。
“是了是了,”顧市名手指輕輕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飄散地彷彿沉入了回憶,口中喃喃道,“是有這麼一回事。”
半晌顧市名擡起頭,似乎是被勾起了興趣般問道:“這麼說來倒是有好些日子沒見你父親了。”
葉安然嘴角的笑不免有些苦澀,眼神在盛着香檳酒杯的杯沿輕輕滑過:“父親近幾年身子越來越差,若不是因爲發病幾次住院,說不定過年還會找您下一盤棋。”
席靳城拿起旁側桌上的香檳,輕輕啜飲了一口,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局面。不得不說,葉安然也是有一番技巧,既是知道顧市名念舊,便大打往事牌,成功叫顧老爺子憶起了過往,對她的話也產生了幾分興趣。
“爸,您還不知道吧。”顧箐側頭低聲對他說道,眸子裡滑過一絲耐人尋味的意味來,“葉叔叔的公司出了問題,現在安然一個人擔着葉氏的重擔。”
顧市名側耳聽了一番,臉上的表情頗有些詫異,挑起眉毛道:“還有這麼回事?”
雖說顧市名是不理窗外事一心享受三世同堂之樂,但發生這般大得事情他不可能連點耳風都沒吹過。
對方是叱吒商界的老狐狸,不用細想便能知道緣由,葉家這個忙到底幫不幫,顧市名心裡還沒有答案,所以裝聾作啞處處給自己臺階下。
席靳城在旁側瞧着這一幕,也禁不住在心裡冷笑,暗罵一聲老狐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