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瀚東點了點頭,說到:“艾律師,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帶一句話給我的妻子餘式微,告訴她,我也愛她。明年,我一定和她一起過情人節。”
餘式微眼眶有些泛紅,她拼命的把眼底的淚水給壓回去,嘴脣微微有些顫抖:“好,我會轉告的,也祝你情人節快樂。”
兩人久久對視,心中有萬分不捨,卻不得不在看管員的催促聲中一步步離去,當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他們又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陳瀚東,我等你,不管多久,地老天荒也無所畏懼。
接下來是陳夫人和陳司令,他們原本還擔心陳瀚東沒見到餘式微會起疑,結果他問都沒問一句,匠人對視一眼,心想男單東子也不中意那個女人就?
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陳夫人很想問楊寂染的事,可是她才提了一下名字,旁邊的人立刻就警告她,不準說和案子有關的事。
陳夫人憋了半天,只問出一句:“你不是早就和那個女人分手了嗎?”
陳瀚東蹙了一下眉頭,這個問題實在問的不怎麼樣,不管他怎麼回答都有可能成爲把柄,沉吟了一下,他緩緩說到:“這件事情太複雜,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還是等判決結果吧。”
他這麼說,就意味着肯定要上軍事法庭了。
陳司令的臉色一點一點的沉了下來。既然是王飛嘯親自抓的這個案子,那麼走這一步是必然的。現在他只能期望王飛嘯剛正不阿,別讓其他人抓着這個機會往陳瀚東身上潑髒水。東子他本身就是無辜的,只要審判公正,肯定會沒事。
陳瀚東也是這麼想的,這幾天他思考了很多,過去,現在,還有將來。他甚至想過,如果當初沒有因爲執念而強娶了餘式微的話,他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也許會聽從父母的安排,隨便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然後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他的生命中就會缺少很多色彩,就不會有這樣濃烈的感情,這樣激烈的心跳,不會每一天都這樣的有意義。
所以,選擇餘式微是他做過的最正確的選擇。
再說餘式微,和艾常歡出來之後就在不停的抹眼淚,連一直話不停的艾常歡都沉默了。
想了半天之後,只能在餘式微的耳邊說了一句:“別哭了你,我們要去審查室把證件取回來,你一哭,妝就花了,會被識破的。”
被人識破那可是非常嚴重的事,餘式微心裡難受,卻也不敢再哭了。
艾常歡又幫她補了妝,這才領着她往審查室去。
兩人到了審查室門口,發現薛曜丞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那人雖然穿着便服,可是從他的坐姿來看,應該也是個軍人,那人肩膀很寬,個子很高,只從背影來看就覺得應該是一個嚴肅沉悶的人。
因爲餘式微剛哭過,聲音有些沙啞,爲了不露餡,艾常歡主動開口說到:“薛科長,探訪完了我們,是過來取證件的,給吧你。”
事情辦完了,艾常歡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不再是那種異常緊繃的狀態,所以從前那種奇怪的說話腔調又冒了出來,比如別人一般說,你別哭了,她會說別哭了你,我們探訪完了,她會說探訪完了我們,你給吧,也就成了給吧你。雖然已經強制性掉轉過來很多年,但是私下裡還是會時不時冒出一兩句。
聽到她這麼說,餘式微和薛曜丞都覺得有些怪怪的,但也沒多想,可是那個背對着他們的男人身體缺明顯一僵,本來就挺直的背脊這下更是成了九十度。
“證件在這裡,籤個字就可以走了。”薛曜丞把他們的證件遞了過去。
“好。”艾常歡答了一句,然後就伸手去接,結果她的手卻被旁邊突然伸過來的一隻手給截住了。
那人轉過頭來,艾常歡也轉過頭去,視線相互碰撞了一秒鐘之後,艾常歡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在反應過來此刻自己完全是原生態之後她立刻尖叫着掙脫男人的鉗制,瘋了似的往外跑了。
薛曜丞和餘式微一頭霧水。
餘式微咳了一聲,然後上前簽字把東西領走。
薛曜丞哼了一聲:“現在長的好看一點的女人都怎麼回事啊,不是去犯法就是去發瘋,也就那個艾常歡正常一點了,雖然醜是醜了點。”
“艾常歡?”陸戰柯無意識的唸了一下這個名字,然後緩緩的勾起了嘴角,好,很好,任你再怎麼躲,這次也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本來哭的人是餘式微,這次換成艾常歡哭了,出了經濟調查科之後她幾乎是拔腿狂奔,一回到酒店就又衝進了洗手間,折騰半小時之後終於出來了,而且還恢復了之前醜女的樣子,只是這次臉色更蠟黃,雀斑也更爲密集。
摸着自己恐怖萬分的臉,她竟然舒心一笑,說到:“還是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餘式微擔憂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問到:“你……你沒事吧?”
艾常歡一邊啃着大拇指的指甲一邊含糊的說到:“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啊?”
啃指甲是一個非常焦慮時的表現,餘式微心裡更懷疑了:“你剛剛爲什麼突然跑了,是不是因爲那個男人?”
艾常歡開始來回走動,甚至還有些失控的抓着自己的頭髮,嘴裡不停的說着:“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
她呼吸急促,嘴脣發乾,手心潮溼,這表明她的焦慮程度正在不斷加深,而且是非常明顯的神經性焦慮,再這樣下去她會崩潰的。
她必須馬上轉移她的注意力,這樣想着,餘式微急忙把窗戶打開,指着外面說:“快看,今天天氣真好,還有人在放風箏呢,咦,那個是熱氣球嗎?哎呀,我也好想去,在碧綠的草地上奔跑着,放着我最喜歡的蝴蝶風箏。”
緩解焦慮主要有三步,第一步就是轉移注意力,第二步是幻想,第三步是保持樂觀。
這家酒店後面就是一個公園,修建的非常不錯。
聽到她這麼說,艾常歡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過來,今天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春光明媚,山青水綠,一眼望過去當真讓人心曠神怡。
她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餘式微把椅子拖了過來,讓艾常歡坐下。
“好,現在聽我指示,雙臂自然下垂,放在腿上,嘗試着用腹部靜靜的呼吸,然後,放鬆肩部,放鬆下顎,好,這個時候你什麼都不要想,只看着眼前的風景。”
艾常歡一一照做,她的身體終於慢慢的放鬆了下來,看着外面的藍天白雲,心裡卻一陣悵然,原來過了這麼久,她還是無法忘記,只是看一眼,她就緊張到要發瘋。
“怎麼樣?”餘式微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嗯?我好多了。”剛剛的緊繃幾乎讓她筋疲力盡,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再折騰的力氣了。
餘式微也深吸了一口氣,剛剛那種情況真是嚇人。
恍然間,她想起自己好像也曾經這樣過,然後陳瀚東就一直不停的抱着她,安慰她,那個時候他肯定也嚇壞了吧?
“小微……”艾常歡忽然喊了一句餘式微的名字。
餘式微低頭看她:“怎麼了?”
艾常歡遲疑了一下,卻搖了搖頭,然後說到:“沒什麼,你先去把臉上的東西洗掉吧,我們該回去了。”
“哦,好。”餘式微沒有再多問,她明白,能讓一個人焦慮到幾乎發狂的,必定是一件非常非常重大的事,或者說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深深的刻在她的記憶裡,她發狂是因爲她感到了危機,她想要保護自己。
看着餘式微的背影,艾常歡卻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因爲她已經打算退出這個案子,就算付再高的違約金也無所謂,她不想再看見那個男人了。
出了酒店,兩個人並排,漫無目的的朝地鐵站走去,只是和來時的不同,現在的艾常歡像被人抽掉了骨頭的洋娃娃,軟趴趴的,沒有一點力氣。餘式微在她身旁走着,時刻注意她的神情,就怕她下一秒就倒下了。
忽然,一輛吉普車在兩人身旁停下,車窗也慢慢的降了下來,一道威嚴無比的聲音響起:“艾律師,我送你一程。”
艾常歡和餘式微都轉過頭去看,隨後雙方人馬齊齊驚住。
雖然餘式微已經飛快的背過身去了,卻還是被陳夫人一眼給認了出來,她驚叫:“餘式微,你怎麼在這裡?”
艾常歡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這狀況明顯不是公婆與兒媳相遇的感人場景,看着倒是像見到了彼此的殺父仇人。
她勉強打起精神,笑了一笑:“不了,我還是喜歡坐地鐵回去,不堵車。”
陳司令的臉上沒有一點笑意,他語氣冰冷的說到:“上車,東子的事情我們還有話要問你。”
這已經是命令的語氣了。
艾常歡不好拒絕,只能拉着餘式微一塊上車,餘式微不想去,艾常歡卻拉着她不放。
陳夫人想說些什麼,但顧忌着艾常歡,所以什麼都沒說,只是車內的氣氛更緊張了,好像只需要一根針就能讓所有的矛盾都爆炸。
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陳司令先開的口:“艾律師,今天見了東子之後,你覺得這個案子有多大的把握。”
“因爲陳瀚東是團職幹部,又牽扯到了一些其他的問題,所以這個案子肯定會到地區軍事法庭審理的,雖然我們目前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和楊寂染無關,但是檢方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們有關係,而且主要的舉證方是他們,所以這個案子我們的勝算有六成。”
她敢這麼說,自然是有把握的,換成其他律師的話,估計也就四成的把握。有時候多一份把握就多了一份勝算,這也是爲什麼即使她的代理費是天價,依舊有人不斷的找她。
聽到艾常歡這麼說,其餘三人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只是……”沒想到艾常歡卻又說了一個轉折句。
這一個‘只是’把三人的心又重新給掉了起來。
餘式微有些焦急的問:“只是什麼?”
陳夫人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說到:“不該你操心的不要瞎操心。”
餘式微只得又默默的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