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的暗淡辰光籠罩在離城上空,不管是武士還是城外的牧民,都從離王府分到了三兩烈酒,慶祝太后的駕臨。
一團團篝火燃起,圍坐在篝火旁的武士和牧民歡快地喝着烈酒燒烤着羊腿。
羊肉的芬香傳出來,讓人忍不住垂涎三尺,許久沒有這麼痛快過,難得離王主子大發慈悲,太后娘娘駕臨離城草場,所有人都忘去了不快,忘卻了祁連山的戰事,酒精的發酵下,許多人放喉高歌起來。
離王府裡,也是張燈結綵,鮮嫩的小羊羔,整整一托盤的牛肉,美酒馬奶,都獻到了太后的酒案上。
努爾赤與太后同炕而坐,敘着家常,說起族人遷徙到離水草場的事,談及子侄們的勇猛。
太后輕輕捏了一團羔肉淺嘗即止,卻是不斷地唏噓,祈津府哪裡都好,宮中的御廚也是手藝精湛,只是在那裡,再也嘗不到這種滋味。
努爾赤哈哈一笑,端了一杯馬奶到太后手上,兄妹相談更歡。
只是努爾赤向帳下逡巡的時候,發現這帳中好像少了什麼,他不禁陰沉着臉,喚來一個小小的管事,問:“椰術爲什麼還沒有回來?”
管事道:“只怕快了!”
努爾赤心中生出一絲擔憂,可是很快就被這喜慶沖淡,心裡想,或許他們遇到了草原的狼羣吧。狼羣是草原最可怕的生物,尤其是在夜裡,牧民們撞見了他們,十有八九是要葬身狼腹的;不過椰術帶去的是數百個勇士,絕不可能出事,最多耽誤一些功夫罷了。
努爾赤開懷大笑,舉起盛酒的牛骨大杯,向太后敬酒,說了一籮筐吉祥如意的話。
太后卻是端起馬奶,中氣十足地道:“我們一齊恭祝草原的大可汗永遠智慧勇武,早日入關,帶領我女真的健兒,去建立赫赫奇功!”
帳中的貴族熱血沸騰,一齊舉起酒盞道:“烏突!”
酒宴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午夜的大漠,朔風中帶着刺骨的寒意,篝火和下肚的烈酒也抵擋不住這種寒冷,牧民們一個個擦掉了水漬,熄滅掉篝火,打算回去自家的帳篷。
正是這個時候,草原的深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心細的牧民不由有些愕然,心中在想,這是什麼時候,居然還會有人趕着馬羣回來?又在想,或許是夜裡受了驚嚇的野馬也不一定,他們當然沒有意識到任何的危險,這幾年來,女真人擊敗了所有大漠中的部族,建立了草原最強大的帝國。草原各族,早已向女真俯首稱臣,遠遠地躲避女真人都來不及,哪裡敢在離城附近大規模地出現?
至於西夏和契丹人,就是最低等的牧民也是不以爲然,契丹人已經成了喪家之犬。而西夏人雖然僥倖勝了女真一場,可是離城距離西夏的邊關這麼遠,西夏立國以來,什麼時候敢把觸手和足跡伸到這裡來?
馬蹄聲越來越近,反倒是幾個女真武士興奮地騎上馬,紛紛道:“想必是椰術小王子回來了!”於是幾十個武士騎着馬飛快出去,向着馬蹄的方向飛馳。
陰霾的夜空之下,一個個策馬的騎士從黑暗中飛馳出來,就在不遠處,是一座小山丘,打馬在這山丘之上,正好可以看到離城的暗淡篝火。
沈傲約束着坐下的駿馬佇立在山丘上,半人高的野草在馬腹的位置搖曳,沙沙作響,朔風拂面,讓他的臉上彷彿結了一層冰霜,連表情都舒展不開。
沈傲目視着極遠的方向,聽到了隱約的歌聲和朔風的嗚嗚聲,星辰與地上的篝火相互輝映,沈傲闔着眼,眼眸清澈而閃亮。
“金銀珠寶,我來了,太后,我來了!”他大叫一聲,反正在這曠野上,任何聲音都會被馬蹄聲湮沒下去。
身後的護衛一陣尷尬,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鬼智環帶着鬼面,在夜空下莞爾一笑,只是這傾城一笑,卻被面具擋住,否則足以成爲黑暗中的一道風景。
沈傲抽出腰間的尚方寶劍,看到山丘下一隊隊飛馳而過的馬隊,劍鋒前指,道:“女真人不事生產,專以劫掠爲生,性如豺狼,如同禽獸,殺過去,搶了他們的不義之財,替天行道!”
沈傲突然感覺,君子果然不一樣,殺人都要說出一番道理,如此一來,腰不酸腿不痛了,連搶劫都沒心理負擔了。
沈傲又是將劍鋒狠狠向前一劃,道:“殺!”
身後的護衛營脫繮而出,在黑暗之中,千萬匹戰馬從四面八方朝着一個方向疾馳,戰刀、弓箭、長矛全部挺出來,在接近無數的帳篷羊馬圈的時候,所有人爆發出最後的嘶吼:“殺!”
帳中的牧民,才發覺到了異樣,他們來不及穿上襖子,從帳中出來,與此同時,女人和孩子的慟哭也隨之亂成一片,男人們想要抵抗,可是來不及了,最外圍的一個牧民,還沒有趕到自己的馬圈,就被呼嘯而至的騎兵撞翻在地,馬蹄狠狠地踩在他的肋骨聲,他嗚嗷一聲,揭開了殺人之夜的序幕。
衝過來的騎兵實在太多,源源不斷,像是田野中的蝗蟲一樣,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看不到盡頭。一個個騎兵飛快地騎着馬,高舉着武器,撞入篝火,火光四濺,引燃了四處的帳篷。
一排排騎兵前鋒,根本就不去理會牧民,在飛馳的衝撞之後,迅速地加快馬速,跨過離城的土墩,接着放馬衝入離城的核心。城內並沒有點起篝火,薄薄的雲層遮住了天上的星月,騎兵衝入這裡,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殺!”隊前一人大吼,身後無數的鐵蹄緊緊跟隨,那一雙雙清澈的眼眸,此時散發出嗜血的光芒。
有人點起了火把,離城之內的建築稀稀拉拉,大多都是木製結構,若是縱火,立即就可以將城中的貴族燒成灰燼。不過校尉們顯然不想這樣做,攝政王的命令是搶他孃的不是燒他孃的,放火一燒,就什麼都沒了。
這城內的數百座建築,街道上,任何一個出現的人影,立即被橫衝直撞的騎兵斬殺乾淨,接着騎兵將一座座建築包圍起來,裡三層外三層,與土墩外的牧民聚集點不同,那裡到處都是孩子和女人的哭叫,到處都是臨死之前的哀號,到處都是大火,而這裡,卻是出奇的沉寂,靜得有些可怕。
沈傲不理會土墩外的殺戮,這個豺狼一樣的民族,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是因爲從來沒有人將他們打痛過,他們只知道殺人的快感,而從來沒有體會到被人殺戮的痛苦。今日,沈傲就要讓他們切身體會這種痛苦,帶着這麼多的俘虜返程,明顯會拖慢他們的進程,所以他下達的命令是不留一個活口,先殺光完顏阿骨打母族全家全族。
一百多枝火把將離王府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晝,數百多柄明晃晃的儒刀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人的寒輝,直晃得人眼暈,尤其是那些校尉惡狼般的眼神特別磣人,當沈傲打馬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挺起胸脯,一個營官快速地到了沈傲馬下,乘着沈傲下馬的功夫,低聲道:“這裡就是女真韃子的離王府,那太后一定就在裡頭。”
沈傲淡淡道:“先不急,讓將士們一座座建築搜捕,先把人清除來。”
“遵命!”
黑暗中,命令傳達開:“搜!”
一座座建築的大門開始被撞開,接着是打着火把的軍馬呼啦啦地衝進去,離城裡,哀號聲傳出來,女人的尖叫格外的響亮。鬼智環不知什麼時候打馬到了沈傲身邊,她淡淡地道:“女人和孩子也殺嗎?”
沈傲抿抿嘴,沒有做聲。
黑暗之中,一座座建築裡,軍卒們揪出一個個人來,桀驁不馴的男人,驚叫的女人,所有人都被揪到了長街上,火光照耀下,長刀狠狠地揚起,乾脆利落地斬下去;接着是悶悶的聲音:“下一個……”
沈傲突然回眸,看了鬼智環一眼,淡淡道:“女人會生孩子,孩子長大之後會變成豺狼,女真人開了屠殺的先河,本王不過是邯鄲學步而已。”
鬼智環什麼也不說,淡淡地駐馬立在一邊,幽幽的眼眸落在長街上的一灘血上。
等到周邊所有的建築聲音全部戛然而止的時候,沈傲大手一揮,道:“隨本王進離王府。”
“遵命!”數百個校尉爲先鋒,沈傲和護衛在中隊,身後是數百個橫山勇士,足足七八百人,呼啦啦地衝進去。
離王府是這離城最雄偉的建築,木製的角樓瓊宇連綿數百米,這裡或許曾經是某個契丹王公的住所,因此還殘存着許多契丹人的建築風格,火把照耀過的地方,無不是奢華無比,比之這落魄的離城,實在是好上了千倍百倍。
迎面會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女真護衛從黑暗中絕望地衝殺過來,隨即便有數十柄長矛對準了他們,還沒等他們靠近,無數的長矛向前一挺,便令他們萎頓下去。
各處的閣樓,很快就被軍卒們控制住,任何出現在屋外的人也被斬殺乾淨,這座雕樑畫棟的宏偉建築,如今卻如一絲不掛的少婦,呈現在了沈傲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