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隨着初露的曙光升起,一個個黑影出現,黑影越來越多,口令聲傳出,一隊隊騎兵率先出現,戰馬載着騎士放馬飛奔,隊前的旌旗分散開,轟隆隆的馬蹄聲中,騎隊以營爲單位散開。
“嗚嗚……”號角聲傳出,低沉而肅穆。
更多的黑影出現,嘩啦啦……嘩啦啦……鎧甲的摩擦聲、沓的腳步聲如潮水一般嘩啦不絕。
晨陽斜照,一隊隊挺着長槍的軍卒出現,馬軍司、先鋒營的步卒開始推進,隊前的校尉在號角聲中大聲嘶吼,隊列延伸一里之遙,一陣陣聲浪爆發出來,身臨其境,熱血也隨之沸騰開。
隊列的外圍,騎兵在飛馳,一個個傳令兵來往交錯,如走馬燈一樣傳達出命令。
烏達帶着一隊親衛,出現在隊伍的最前端,在烏達的身後,是連綿不絕的步卒,運送輜重的大車橫擋在步陣之前,此後是如林的長矛,步兵的距離不到一寸,緊密到了極點,放眼過去,黑乎乎的形成刀山矛林。
校尉騎在馬上,在隊前來回奔走,伴隨着嗚嗚的號角,竭斯底裡地大吼:“西夏存亡,畢功一役,可敢隨我迎敵嗎?”
“殺!”呼喝聲排山倒海,震懾雲霄,如林的長矛狠狠刺向天空,連空氣盪漾着暴躁。
“殿下就在這裡,諸位將軍也在這裡,還有誰肯同去嗎?”
“同去……同去……”鼓聲開始咚咚響起,隊列中的步卒嘶聲大吼;長矛斜斜四十五度向前橫挺,猶如猙獰的巨獸亮出了獠牙。
馬上的隊官已經抽出了腰間的儒刀,長刀在晨陽下散發出攝人寒芒,長刀舉起來,隊官竭力大吼:“我與諸君同生死,共存亡!就算女真人能刺穿我們的身體,能踐踏我們的血肉,能沖垮我們的隊列……”這是最後一聲爆吼:“但是……西夏必勝!”
“必勝!”
前隊帶着盾牌的軍卒開始有節奏地用手中武器敲擊盾牌,發出一聲聲轟隆隆的聲音。
長刀向前,有人大吼:“攝政王殿下千歲!”
“萬歲!”直入雲霄的聲音一波接着一波,久久不息……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遠處,一隊騎兵出現,這些穿着皮甲,胸口繡着狼頭的騎兵如風一樣出現在後隊,如長蛇一般阻擋了地平線的方向的視線。沈傲穿着金甲,頭頂着進賢冠,腰間按着尚方寶劍坐在馬上,在他身後,則是戴着鬼面,一身戎甲的鬼智環,鬼智環的眼眸出奇的平靜,佩戴着的西夏長刀從她的腰間一直斜到馬下。
她與沈傲對視一眼,沈傲對她點了點頭,鬼智環打了馬,在族人的馬隊之前奔走,她突然揭下鬼面,攏起來的秀髮霎時隨着戰馬的飛奔飄飄而起,那絕色冰冷的容顏,出現在族人面前。
“橫山五族的子孫……”她的聲音隨着風兒飄走,由許多傳令兵一齊傳播:“有勇氣去與天下最強大的鐵騎決戰嗎?”
馬上的勇士高聲迴應這宛若女神一樣的女子:“橫山五族的子孫有何不敢?”
這女神般的人騎着雪白的戰馬從馬隊的一頭奔向另一頭,大喊道:“橫山五族的子孫,會拋棄自己的朋友棄之不顧,苟全性命嗎?”
如山如海的呼聲迴應道:“橫山五族的子孫寧願去死也不願苟且偷生!”
女神抽出西夏長刀,喊道:“那麼,就追隨攝政王與女真人死戰到底!”
“殺……”
兩萬多騎兵,聲浪衝天,而這時候,鬼智環已翻身下馬,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到沈傲的馬下,她盈盈下拜,鄭重無比地道:“殿下,鬼智環和五族的勇士都託付給殿下了!”
沈傲安撫着坐下躁動不安的戰馬,道:“我不能保證帶你們所有人活下來,但是可以保證我們會死在一起!”
鬼智環擡起眸,幽幽的目光仰視沈傲,咬着脣道:“死亦無恨!”
鬼智環站起來,重新翻身上馬,與沈傲並肩在一起,細密的汗珠滲在她雪白如脂的額頭,那翹鼻之下,一點晶瑩的汗珠滴淌下來。
黑底的狼頭旗幟在她和沈傲的身後獵獵,這一刻,顯得黯然失色。
………………右翼的騎兵校尉、驍騎營聚在一起,所有人端坐在馬上,一個戴着進賢冠的博士,穿着紅色的吉服,一步步走到了隊列的中間,他袖子一抖,膝下的敝屣被風兒一吹也隨之擺動起來。從他的袖口,一份長長的布帛露出來,他將布帛拉開,莊重無比地道:“漢有匈奴爲禍,唐有突厥爲患,今匈奴、突厥之流何在?今有女真,不仁,反以飛揚跋扈爲能,殺人盈野,掠地千里,國人不以爲恥……”
騎軍們坐在馬上沉默。
“嗚呼……匈奴之惡,突厥之暴,皆不如女真也……”
有人昏昏欲睡,長長地打着哈欠。
一個驍騎營的騎兵低聲對身側的人道:“爲何別人喊一兩句,這裡要之乎者也的說了一炷香還在嗚呼?”
另一個繃着臉道:“快了,快了。”
先前的騎兵驚訝道:“你怎麼知道快了?”
這騎兵得意洋洋地道:“你沒聽到嗎?不忠不孝不仁現在都說了,現在還差一個不義,說完了這個,肯定就完了。”
先前的騎兵不信,誰知博士拉長了聲音:“……此不義也,古有狄夷生亂,於是朝廷會下達旨意,忠臣會憤怒起兵,義士赴湯蹈火的跟隨,誅討暴鄰……”
“咳咳……今日的好像有點長,方纔是談古,只怕現在要談今了。”那說話的騎兵尷尬一下,低聲與人竊竊私語。
這個時候,又是一陣排山倒海的呼聲傳出來,打斷了博士冗長的檄文,所有人目視過去,才發現地平線的另一端,密密麻麻的騎兵出現,他們飛快移動,前隊佔住了山丘,藉以來觀察這邊的動靜,接着是更多的馬隊從地平線多處出現,無數條長蛇最後匯聚成洪峰……“女真狗來了!”騎隨軍一個人大呼。
“殺!”如怒濤一般的大吼淹沒了博士的長篇大論。
“平西王千歲,攝政王千歲!”
“萬歲!”
…………………………曠野上的女真騎兵無規則的奔跑,一隊隊騎兵時而聚在一起,時而分散開,眼見到夏軍的高昂士氣,也不禁呆了一呆,完顏圖圖穿着一件簡易的皮甲,坐在神駿的戰馬上,眯着眼,眺望遠處。
居然有五成軍馬是步卒。
完顏圖圖不由發出冷笑。對方的軍馬,足足是女真鐵騎的兩倍有餘,這個數量,在完顏圖圖心中反而覺得少了,在大漠的時候,他們往往追逐的是三倍五倍十倍的契丹人,鐵騎過處,無人可擋其鋒芒。
這點人,按照完顏圖圖的常識,甚至連塞牙縫都不夠。更何況還有五成的步卒,在這曠野上,步卒遇到騎兵,結局永遠都只有一個;只是步卒前的車陣和兩翼、後隊的騎兵倒是有一些麻煩,他微微眯着眼,最終決定去試探一下。
完顏圖圖扭過頭,對一個傳令兵道:“告訴巴圖駭,帶人去試一試。”
過不多時,一千女真騎兵從隊中飛馳出來,飛快向夏軍的兩翼衝殺過去,爲首的一名金將,宛若殺神一般,手舉着一杆長矛,衝在最前,成爲整個馬隊的核心。
戰馬瘋狂地馳騁,迎面的風颳在臉上嗚嗚作響,密集的衝鋒騎陣猶如尖刀,雷霆萬鈞一般,展露出了女真人的戰力。
馬隊時分緊密,甚至可以用肩並肩來形容,在告訴的飛馳之中,隊形越是緊密,衝擊力越大,甚至只要一千人,就可以將數萬的大軍切割成兩斷,當然,這樣的陣型,對騎兵的要求也是極高,只要有一個人對戰馬的操縱出了差錯,快了一分或者慢了一點,就極有可能撞到前面的騎兵,也有可能被後隊呼嘯而來的戰馬相撞在一起,一個差錯,後果甚至可能會幾十匹戰馬轟然撞在一起。
女真人輕車熟路的擺出這種高難度的陣型,卻是沒有出現一點的紕漏,這一千的馬隊,猶如握緊的拳頭,全速朝夏軍的側翼砸過去。
騎兵校尉只看到這種陣型,和如此的衝擊,便能體會到女真鐵騎的厲害,便是驍騎營的騎軍,他們也絕不可能與之硬碰。不過……在騎兵校尉和驍騎營隊前的李清嘴角微微綻露出一絲笑容,對方是來試探他的底細了。他坐在馬上,沉聲道:“童虎。”
童虎勒馬出來,躍躍欲試地道:“將軍有何吩咐?”
李清淡淡道:“帶一隊人和他們去玩玩。”
童虎哈哈一笑,拍馬道:“一營隨我來!”八百校尉衝出來,飛快地迎上去。
在這曠野上,兩支龐大的軍馬在距離千丈的空地上張目看着眼前即將發生的一切,戰馬的轟鳴聲比之戰鼓更加攝人心魄,雙方衝出來的馬隊,在右翼的空地上越來越近。
童虎坐在馬上,一雙如刀的眸子打量着對方,齜牙一笑,眼看對方越來越近,突然大喝:“風!”
“風!”
猶如有了默契一樣,八百騎兵改變直線衝刺,陡然斜衝出去,正如兩個廝打的壯漢,一個壯漢千斤重的拳頭全力錘擊而來,而另一個,則是側身迴避。
呼啦啦……兩隊騎兵交錯,只可惜,女真騎兵還是慢了一些,撲了個空,巴圖駭不得不緊緊勒住馬,微微停頓一下。
只是這一停頓,破綻已經露出來,而巴圖駭發現,那些斜衝出去的騎兵校尉正站在了上風口,一支支精芒閃閃的箭簇對準了女真騎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