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人雖然議論紛紛,一時間卻是沉默下來,萬國館頓時冷清下來,唯有鵝『毛』大雪紛揚而下,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沈傲並不着急,遼人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甚至他壓根就沒有想過此次議和會這般順利,無非是空耗而已,沈傲有的是時間。
一到夜裡,顰兒就來了,她抱着劍,如野貓一樣總是按時出現,只不過和從前不同,從前的顰兒還有幾分矜持,現在卻覺得一切理所當然,她出現在沈傲的窗下,用劍柄敲敲窗,裡頭就有人給她開窗,隨即她就如靈貓一樣竄進去。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狀況,顰兒進去了,就老實地坐在火炭邊,想着心事,而沈傲仍舊看書,有時油燈快要盡了,顰兒會突然添一點火油;一夜過去,顰兒霍然而起,總是那樣的準時,而沈傲仍舊昏昏欲睡,差點兒要一不小心地撲到在書桌上。
叫醒了沈傲,顰兒會問:“幾個遼人來做什麼。”或者說:“今***的吳大人去了契丹人的禮部嗎?”
沈傲並不會正面回答她,她也不再追問,舉步就走。
這一下沈傲學聰明瞭,既不去開門,也不去開窗,女俠的心思,他實在很難理解,索『性』讓她自己走。
不過這樣穩妥的辦法反而讓顰兒怒視了沈傲一眼,拋下一句話道:“怎麼?我要走了,你也不送送。”
沈傲:“……”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過了十月,雪花下過不停,讓人不勝其擾,沈傲混沌沌地打發着時間,終於,久未謀面的耶律大石前來拜訪。
雖然久未交鋒,可是二人仍在暗中較勁,耶律大石是個可怕的對手,沈傲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過巧『婦』無米,這位大遼國的頂樑柱,顯然沒有多少底牌,金軍在北面又發起了進攻,雖然憑着堅固的防禦工事,遼軍打退了金軍,可是戰爭的主動權,仍然牢牢地握在金人手裡。
冬季席捲了漠北,金人終於暫緩了攻勢,給了遼人喘息之機,但是契丹人明白,冬季過後,蓄意待發的金人將會捲土重來,下一次,他們將會更加強大,攻勢更加凌厲,開春之後,將是一段更加艱苦的歲月。
必須建立一個穩固的後方,戰爭才能維持下去,這幾乎已經成了契丹上層貴族普遍達成的默契,沒有多少時間了,開春之前,宋遼的議和一定要完成。
揹負着這個使命,耶律大石不得不來,這一次隨來的,還有不少樞密院、禮部、鴻臚寺的官員,熙熙攘攘十數人之多,他們已決心擺開了架勢,和宋使做最後的努力。
先是一陣寒暄,沈傲如沐春風地和隨來的官員打着招呼,便是那負責記錄的小胥吏,他也打了招呼,這個舉動,讓遼人的南帳官員們產生一個錯覺,眼前這個舉止從容、客氣有禮的傢伙,當真是那難纏的欽差使者?
只是很快,他們就見識到了沈傲的厲害,因爲在之後的談話之中,他們竟是一句話都『插』不進口,吳文彩和遼官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隨即便聽到沈傲和耶律大石的咆哮……
“大遼向宋國稱臣,這是百年未有之事,契丹人寧願開戰,也決不做出這等有辱國格的事,沈學士,你需明白,我大遼也不是好欺負的,駐守易州、武清一帶的契丹勇士,也絕不肯答應!”
“不答應那就是沒得談了,耶律將軍,你莫要忘了,那耶律珩的事,我已作出了讓步,至於稱臣,大宋心意已決,你們契丹人不稱臣,那麼只有兵戎相見!~”
“兵戎相見就兵戎相見,我契丹人莫非還怕了你們南人。”
“既如此,那麼就送客吧,耶律將軍,沈某恕不遠送!”
“走就走……”
雖是一個逐客,一個要走,可是最終,耶律大石還是沒有移步,二人怒氣衝衝地對視着,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沈傲突然道:“耶律將軍,你需明白,我是帶着誠意來的,你們這樣的態度,這議和之事若是擱置,對你我,對宋遼都沒有好處。”
耶律大石終於嘆了口氣道:“沈學士說的對,可是國書的第一條,契丹人萬難從命,請沈學士再斟酌一二。”
沈傲態度堅決:“這是我大宋皇帝定下的國書,就是沈某人也無權更改,將軍不從命,沈某人也沒有辦法。”
談判陷入僵局,剛剛正式接觸,就已到了要一拍兩散的地步,耶律大石冷哼一聲,道:“那麼議和之事,容後再議吧。既然沈學士做不得主,就請稟告宋國皇帝,我大遼可殺不可辱。”
說罷,耶律大石帶着衆官拂袖而去。
雖是第一次回絕得沒有一絲餘地,可是第二日,耶律大石又帶了人來,寒暄時所有人如多年未見的好友,就差點兒掉眼淚相互擁抱了,一旦坐定,立即換了一副嘴臉,仍舊是沈傲和耶律大石相互咆哮。
“不知沈學士考慮得如何?”
“考慮?考慮什麼?”
“我大遼絕不能稱臣。”
“那就是沒得談了?”
“沈學士是來議和的嗎?爲何不拿出一點誠意?”
“耶律將軍,你莫要忘了,耶律珩的事我已作出了退步,現在你卻指責我沒有誠意,我倒想知道,耶律將軍的誠意在哪裡?”
“哼!”耶律大石黑着臉,將臉別到一邊去:“如此,只能兵戎相見了!”
沈傲氣定神閒,似笑非笑地道:“耶律將軍可要爲自己的話負責。”
耶律大石起身便走,留下一羣面面相覷的遼官。
第三日,雨雪交加,悽慘的北風呼嘯肆虐,耶律大石戴着斗笠,如期而來,屁股坐定,他嘆了口氣:“沈學士,第一條大遼實難接受,昨夜我入宮面見了陛下,陛下同意,大遼可以兄禮待宋,如何?”
這是耶律大石作出的最大讓步,在從前,按照宋遼的協議,宋遼皇帝的稱呼都是以年輪來論長幼,若是遼國皇帝年紀較長,宋國皇帝則稱呼遼國皇帝爲兄,若是宋國皇帝年長,遼國皇帝則喚之爲兄,而如今,遼國向大宋稱弟,對於遼人來說已是了不起的讓步。
沈傲端坐不動,道:“可是官家叫我來,已經明言,國體之事,不可輕廢,應據理力爭,耶律將軍,這件事很難辦啊。”他一副很吃虧的樣子,唏噓一番,又連嘆了幾口氣,還在猶豫。
耶律大石目不轉睛地盯着沈傲,生怕沈傲再說個不字,若是連沈傲這個退讓都不肯作出,那麼他只能選擇放棄議和,契丹人雖然國難當頭,可也知道若是一味退讓,只會讓人得寸進尺。
沈傲突然擡眸,咬了咬牙道:“好,沈傲爲了宋遼的友好和睦,就辜負官家一回,待回到汴京,再請官家降罪;耶律將軍,爲了宋遼的長久之計,沈某人可是甘冒殺頭的危險啊,哎……”說罷,重重地嘆了口氣,黯然失『色』地坐在椅上。
沈傲這般說,只是爲後面的談判走鋪墊,對於沈傲來說,稱弟雖然比稱臣差了一些,卻也是了不起的進步,面子上的問題爭一爭也就是了,之後的條款纔是重中之重,他作出一副割捨不定的樣子,就是要告訴耶律大石,自己已經作出了最大的讓步,後面的內容,已經沒有了商量的餘地。
納貢之事倒不至於火『藥』味十足,畢竟大宋索要的不過是每年萬匹馬而已,作爲交換,大宋則送出錦帛、絲綢、茶葉作爲回贈。
連續七八天的議和,已讓雙方都覺得筋疲力盡,沈傲提出歇息兩日,耶律大石倒也同意,因此,熱鬧了三天的萬國館,終於又恢復了寂靜。
這一日夜裡,咚咚的敲窗聲傳來,沈傲心裡一動,立即去開窗,顰兒矯健地跳躍進去,吁了口氣,又坐到炭盆邊上取暖。
沈傲假裝到書桌前去看書,沉默了很久,顰兒突然道:“你在看什麼書?”
“戰國策。”
“戰國策是什麼?”
沈傲發現自己很難和她解釋清楚,想了想,道:“我來和你說個故事吧。”
“不聽,你是『奸』臣賊子,說不定是要蠱『惑』我。”
沈傲笑了笑,只好繼續看書。
過了片刻,顰兒突然道:“好吧,我要聽聽你剛纔想說的故事。”
沈傲放下書,講的是蘇秦張儀的故事,顰兒認真地聽,看着沈傲那燭光下精緻的五官,聽他朗朗動聽的聲音,一時俏臉紅了,不自然地埋下頭去。
“齊國真是愚蠢,其他國家都滅亡了,他們齊國難道能夠保全嗎?爲了一些小利,而破壞了合縱,最終它們是自食其果。”聽罷了故事,顰兒將心中的話說出來,頓了一下又道:“若是齊國能夠與各諸侯國合力攻秦,那麼也就不會滅亡了。”
沈傲頜首點頭:“顰兒很聰明,連你都看出來了,這個故事已經發生了上千年,可是同樣的故事卻在不斷地重演,顰兒,你說如果你是齊國國君,你會選擇合縱攻秦,還是自私自利?須知齊國與燕國、楚國都有世仇,三國之間相互征戰了數百年。”
顰兒道:“仇恨固然重要,可是爲了報仇而國破家亡,那就是愚蠢。”
沈傲眼眸中閃過一絲『奸』計得逞的笑意,道:“這就是了,眼下大宋就是當初的齊國,西夏、契丹就是燕、楚,大宋與他們同樣有刻骨的仇恨,可是如今金人崛起,比之當時的秦人更加厲害,換作是你,你願意放下仇恨與契丹人攜手對付金人嗎?”
顰兒這才明白,原來沈傲講這個故事早有用意,心裡雖然覺得這個道理很對,卻板着臉道:“果然是『亂』臣賊子,三兩句話還是離不開宋遼議和的事。”說罷,抱着劍立即站起來,生怕再受沈傲的影響,道:“你的故事講完了,我也該走了。”
沈傲舉眉,覺得有點意外:“今日這麼早就走?”
顰兒道:“我的大師兄從西京道回來,我要去見見他。”說起大師兄,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悅然,道:“沈傲,我師父說,你不像是個壞人,可是在我眼裡,你這個人壞透了。”咬了咬脣,慍怒地看了沈傲一眼,跺腳便走。
沈傲這一次學乖了,口裡道:“姑娘確實累了,是該去歇一歇,若爲了監視學生,而累壞了姑娘的身體,學生會很不安的,咳咳……喂,你又開窗戶,小心地滑,高來高去的太危險……”
倩影已從黑洞洞的窗戶中消失不見,沈傲走到窗臺去,往黑夜中逡巡,看到一個婀娜的身影,如天仙下凡一般躍下了圍牆,在滿是積雪的長街上飄落……
“女俠……好走啊……”他朝着黑暗的街道搖了搖手,嘆了口氣,將窗戶合上,纔是轉身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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