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傾吐
養正女學館依山而建,此刻又正值下學,同窗們都躲在小舍裡,學堂周面四野寂靜,只有風吹拂過樹葉發出的沙沙噪響。
沈如晗與風毓並肩走在林蔭小徑上,見出來都這麼長的時間,風毓還不開口,便歪着腦袋問道:“毓姐姐,你剛不是說有事情要跟我說麼?”
風毓一路都在出神,此刻聽到沈如晗的聲音,纔將將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笑道:“阿晗,我叫你出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討討主意!”
難得毓姐姐有向自己討主意的時候,沈如晗很高興,旋即說道:“毓姐姐說說唄,不過你知道我的,小的事情還能給你噹噹參謀,大的可不行,我就怕沒能幫上你,還給你惹了麻煩!”
沈如晗如此有自知之明,這讓風毓聽了心裡也很舒服,再說若不是自己一時間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她也不會找沈如晗說這個事兒。
風毓一副難以啓齒的表情,明豔的容顏上五官糾結在一起,咬了咬牙,這才吐出一口氣,說道:“阿晗,這件事已經在我心裡很久了,壓得讓我快要喘不過氣來,原先我只以爲是自己一時迷惘,等日子長了就好了,可沒想到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就像是被禁錮在一團迷霧裡,四下找不到出口,再這樣下去,我想我就要瘋掉了!”
風毓的話讓沈如晗嚇了一跳,可這話沒頭沒腦的。她一時間也不明白風毓到底指的是什麼,只急得拉住了她的手,緊張的問道:“毓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你不要嚇我,好好說清楚!”
風毓垂下了眼瞼,頭也跟着低了下來,情緒上看起來痛苦又低落,讓沈如晗十分擔心。
“阿晗,這件事我誰也不敢說。就連我娘也不知道。”風毓好像是鼓足了勇氣才做出的決定,擡眸看着沈如晗道:“我......我喜歡蕭表哥!”
啊?
沈如晗呆住了。
“怎麼會這樣?”沈如晗眨了眨眼,她真的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四,四哥可是毓姐姐你的姐夫啊!”
這小姨子戀上姐夫,傳出去可不好聽!雖然四哥和若珂姐姐還沒有正式成親,可整個蘭陵誰人不知道二人的親事?就是沈如晗自己心裡。也早已將已故的凌若珂當成了表嫂。
“就是因爲蕭表哥還是我的未婚姐夫。所以我才這麼痛苦。”風毓故意強調未婚兩個字,如柳葉般秀氣的眉頭糾結在一起,咬着下脣道:“阿晗,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感情的事情,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說到這兒,風毓又擔心沈如晗誤會自己,忙解釋道:“若是姐姐還在。我就算再喜歡蕭表哥,我也不會表露出來。看着這些年蕭表哥爲了姐姐。孑然一身,身邊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我......我心裡其實也很不好受,很難過!”
沈如晗雖然單純,但也不是傻子,聽風毓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就心知她對自己表哥的心意。
眼下凌若珂已經去世了,四哥未娶,風毓又未嫁,兩人要真的有機會結成連理,應該也不會讓人詬病,畢竟四哥爲未婚亡妻也守了這麼多年,試問其他人,又有幾個能做到如此的?
但這樣的事情她作爲表妹,根本就沒有插手介入的權利。
就連蘭陵族中的長輩們先後爲四哥張羅的幾樁親事都無疾而終,可見四哥對於成親之事有多麼的排斥。
他心裡還是沒有放下若珂姐姐的啊......
一時之間,沈如晗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阿晗,你會不會因此看不起我?”風毓見沈如晗半晌沒有迴應,擡眸覷了她一眼問道。
沈如晗搖了搖頭,強扯出一抹微笑,說到:“就如毓姐姐你所言,感情的事情非自己所能控制,你又有什麼錯?”
“阿晗,謝謝你能理解我!”風毓紅了眼睛,伸手握住沈如晗的手,抿了抿脣道:“我一直不敢說,就怕別人覺得我的想法齷齪!”
沈如晗扯了扯嘴角。
她剛剛也聽出來了,風毓說若是凌若珂還在,她就算再喜歡四哥,也不會將情感表露出來。那也就是說,在若珂姐姐還在的時候,她就對四哥有了那種心思......
六年前,毓姐姐纔多大啊?
左不過才十二歲吧?
不知道爲何,在聽到風毓說出這樣的實情之後,再看她的時候,沈如晗的心裡竟隱隱有些不喜。
一個覬覦自己姐夫的人,很難讓人心生好感,沈如晗還在納悶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兒呢?
要麼說是自己粗心大意,要麼就是風毓心思深沉!
不管是哪一種,沈如晗都覺得不大好受!
只是爲了顧及風毓的面子,此刻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冷靜下來後,這纔開口問道:“毓姐姐怎麼忽然間跟我說起了這個?你.....想我做什麼?”
風毓一心只想利用沈如晗的單純,哪裡想到一貫天真爛漫行事不經大腦的傻丫頭竟然這麼快就反應過來,還對自己產生了那樣的隔閡,只低着頭羞怯的說道:“我將這件事情先告訴你,是想問問你的看法。阿晗,我今年已經十八歲了,要不是去年我病了一場,娘說不定都已經爲我定下了親事了。眼下我明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後,就不想再將就,你能明白的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只是這親事一貫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說四哥的脾氣,毓姐姐你應該知道的,就連蘭陵那邊長輩的決定。他都不見得放在心上......”沈如晗也沒有多說,她覺得說多了也會讓風毓覺得反感,倒像是自己阻着攔着似的。把這實際情況跟她講了,她決定怎麼做,就看她自己的了。
風毓不想將就,四哥更不是願意將就的人,感情不就是要兩情相悅麼?
雖然自己還沒有遇到這樣的問題,但沈如晗心裡也曾憧憬過自己的婚姻生活,她將來找的夫婿。也一定要是心悅自己自己也心悅他的。
想到這兒,她腦中又莫名的想起了崔榮紹。恍惚間眼前又好似閃過了他光裸的、掛着水珠的矯健體格,臉刷的又是一陣滾燙。
她生怕被風毓看出來。急忙別過頭,佯裝抿起耳邊的碎髮,心裡卻在想強扭的瓜不甜,要是崔榮紹將來不能夠像自己在乎他那般在乎自己。那麼她纔不會像風毓這般放不開。糾纏到底。
(二)雙生子?
風毓自是沒有指望沈如晗能幫她做些什麼,她只是希望能通過她的嘴,把這件事情透給蕭沁知道。
現在蕭府的中饋是蕭沁在掌管着,蕭景泰對這個姑母也敬重,若是蕭沁心裡認可了她,有她的支持,這事兒辦起來就要簡單許多了。
再說作爲蘭陵蕭氏的嫡系宗孫,蕭景泰總不能一輩子不成親吧?
就算他願意一輩子爲凌若珂守着。族中的長輩們也斷乎不會同意。
蕭景泰對凌若珂不能忘情,而作爲同胞妹妹的自己。不但不介意蕭景泰的過去還用一顆包容的心去關懷他、照顧他,這樣一份真摯的感情,只會被當成一段佳話傳頌纔是,所以風毓並不擔心自己將來會受人指點議論。
雖然心裡是這樣打算的,但風毓卻表現出一副苦惱的模樣,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阿晗你說的對,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若是到最後我.....我若不能跟蕭表哥在一起,也只能說我們倆沒有緣分!”
“毓姐姐.....”沈如晗看她一臉的頹喪,心下倒有些不忍。
愛一個人愛了那麼多年,也是不容易的啊!
“我沒事兒,眼下我還是會好好的讀書的,將來還要考女官呢,只要能考上了,我就能拉近與蕭表哥的距離!”風毓露出一抹嚮往的笑意,又自顧的說道:“阿晗你之前不是問我爲何又想着來讀女學麼?那時候我沒有告訴你,是爲了蕭表哥!”
沈如晗一抖,瞭然的點點頭,看着風毓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毓姐姐,若是你真有什麼想法,不如找個時間跟我四哥說吧,他的事情,也只有他自己能決定!”
話音剛落,風毓心裡暗罵沈如晗無腦。
現在又不是現代社會,大周朝雖然女子的地位相比她在歷史書上看到的任何一個古代王朝要高一些,可說到底,這個時代的女子還是封建社會男人的附屬品,讓一個女子大膽的跟男人表白,虧她能想得出來。
真不知道沈如晗是天真過了頭還是有心等着看她的笑話。
風毓心中冷哼了一聲,面上卻帶着幾分怯怯。
“這種事情,自己怎麼好問出口......”
“也是!”
沈如晗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心想風毓拉着自己出來又說了這麼多,多半是想自己幫着她遞個話什麼的,自己跟她怎麼說也是處了那麼多年的好姐妹,緊着嘴不鬆口,也不好。
她微一沉吟後,就擡起頭來對風毓說道:“等回去了,我幫你探探四哥的想法!”
風毓面上一喜,抱住了沈如晗,高興道:“阿晗,謝謝你了!”
沈如晗任由風毓摟着,這一刻她就在想,毓姐姐跟自己一直交好往來,是不是因爲四哥的緣故的?
窗外夜色漸濃,蕭景泰低頭看着暗衛遞上來的調查資料,兩道如刀裁就的俊眉又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當年爲安慶伯老夫人杜氏接生的婆子在兩年前已經去世,從接生婆入手的這條線,算是斷了。
蕭景泰從崔府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思考真假荊世男這個問題。
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容,一定不是偶然,就算人有相似,可茫茫人海中要找到兩個長得一樣的毫無血緣的人出來,談何容易?
再說假的荊世男能夠完全自如的代替了真的荊世男,他的學識見解、武功才能應該是跟真的那個人不相上下才是。
這麼一想,蕭景泰就越發認定,假的荊世男極有可能就是真的荊世男的同胞兄弟,他懷疑安慶伯老夫人杜氏當時生的是一對雙胞胎。
在大周朝,生雙生子並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雖然蕭景泰認爲這是老輩人們太過於迷信,可世道如此!
而人們對於雙生子的處理問題也不盡相同,有些貧窮的百姓得了雙生子,也不用考慮將來傳承的問題,兩個孩子都一併留了下來,雖然背後被人指指點點,可到底是自己親生的,被指點總好過骨肉分離。
至於皇家、甚是一些門閥氏族對於雙生子的處理,相對而言則十分的殘忍。
雙生子生下來,存活的,只能是一個。他們爲了避免日後兄弟相爭,選擇將之扼殺在血腥的源頭,防止家族日後更大的分崩相殘。
真假荊世男到底是不是也屬於這一種情況?
此刻蕭景泰還有些想不明白,若是當時老伯夫人杜氏真的產下過雙生子,又害怕世子的繼承問題,應該是當即就處理掉一個纔是,斷不會任由着另外一個威脅存在。
可她若是捨不得,將兩個孩子都留了下來,又爲何不承認另一個兒子的身份,讓他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下?
蕭景泰回過神之後,將案几上的燈罩取下,點燃手中的的調查資料。
火花躍起,蕭景泰俊朗如玉的面容好似有融光閃爍,只片刻後,花火覆滅,又恢復了常色。
“郎君,可要傳膳了?”冬陽站在書房門外探着腦袋問道。
“嗯,擺上來吧!”蕭景泰說道。
他說罷,低頭將案几上擺放的卷宗整理妥當,起身從案几後面站起來,走出書房。
堂屋內,一道熟悉窈窕的身影被籠罩在橘黃色的燈光下。
蕭景泰停下來腳步,視線落在那倩影上,久久不動。
晨曦將碗筷擺好後回過頭來的時候,正好撞上了蕭景泰的目光。
她冷冷的別過眼,上前微微欠身道:“郎君,婢子回來當值了!”
蕭景泰看晨曦依然對他如此冷淡,心知她還在爲上次的事情生自己的氣。可這件事不管怎麼說,都是他有錯在先,晨曦對自己有意見也是合情合理。
蕭景泰一貫不會哄女孩子歡心,如何讓晨曦原諒自己並且相信自己的真心,於他而言是個棘手的問題。
再者有關姑母蕭沁對晨曦提親的事情,蕭景泰也是今日上午下朝後問起過才知道這裡面的內情。
像她這樣驕傲的小女人,怎麼會願意委身做妾呢?
他蕭景泰也不是朝三暮四的男人,如若她願意,他日後便只屬於她一人!
“好!”他微笑着點點頭,邁步走進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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