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刺史
隔了一會兒一個婆子進來回話,說是表小姐已經醒了,現下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這會兒丫頭伺候着喝了蔘湯祛寒。
白流蘇瞧了眼戲臺,伶人們已經散去了。屋子突然就靜了下來。李老夫人正了正身子,表情嚴肅:“二太太,此事與我細細說來。”
白流蘇心中一稟,難道這裡面有什麼彎彎繞?按理說若是單純的落水,婆子回稟已經安排妥當,此事該翻了篇了。若不是單純落水,李老夫人爲何當着衆人問起?
李老夫人自然有她的用意,雖說只是個表小姐,畢竟是在伯府出的事。現下的伯府不比從前,自從被外放,愈發的衰敗。名聲與伯府而言是最不能撕破的面子。
陳夫人聽見婆子說人已經沒事了,這會兒臉色反倒緩和了不少。有條不紊的跟婆婆彙報起情況來:“落水的是刺史府的大小姐,大奶奶的表妹。聽下人說是見着一隻蝴蝶,表小姐非要撲了下來,便跟着那蝴蝶出了南門,沒留神路,就跌進了池子。”
衆人聽完也舒了一口氣。今日刺史夫人抱恙,女眷只來了刺史府的大小姐和庶出的二小姐、三小姐。李老夫人爲表關切,復又吩咐:“去庫房取了血蔘,爲表小姐壓驚。”
白流蘇聽着話沉思起來,不是說南園有少爺們詩會麼?怎的陳夫人隻字不提?又原來刺史大人是伯府大奶奶的親戚。忽然白流蘇猛地擡頭,想起了婆子當時囑咐的表情。
難道說南園根本就沒有少爺們在詩會?!所以現在李老夫人也敢當衆問詢事情的經過,不怕鬧出什麼醜事。聯想到白如意神情和後來的行爲,難道說白如意早就知道南園根本就沒有人?
那婆子定是伯府的下人無疑,只是沒有主子的吩咐,她敢扯這謊麼。那麼究竟是誰設下這圈套,又是爲了試探誰?
白流蘇來不及細想,陳夫人便邀了一衆夫人移步梅居。大家入了梅居,下人們早支起了吊牌。這些官宦夫人都是會的,很快便組了局,李老婦人推說精神不濟,卻邀了安氏陪着到暖閣說話。
陳夫人畢竟是個玲瓏人,夫人們有的消遣,自不能忽視了衆多小姐。吩咐人擡了許多繡架繃子,一羣人研究起時下最新的花樣來。
那些小姐尤以刺史府的二小姐、三小姐爲首,聚攏在陳夫人身邊,說說笑笑好不熱鬧。白流蘇挑了個安靜的角落瞧着,手裡拿着根繡針,卻不急着動作。
都說皇帝不急太監急,伺候一旁的奶孃着急了,俯身小聲在白流蘇耳邊說道:“小姐,你看那些官家小姐們都恨不得湊到陳夫人身上了,來伯府是多難得的機會,您怎的呆在角落裡?”
一席話說的白流蘇醍醐灌頂,終於把前前後後的事情想了個徹底。是了,這些小姐莫不是爲了陳夫人的獨子燕無忌了!大房沒落,最有可能承襲伯爵的人就是燕無忌。
今日那扯謊的婆子是陳夫人手底下的,之所以設下這個幌子,恐怕就是爲了試試這些小姐們的心性吧。白流蘇不由得嘆息,可憐陳氏身爲人母,諸多算計。
奶孃見說了這麼多,三小姐依然不動,不由得嘆息,這幾年小姐性子乖戾,名聲有累,再有幾年就要及笄了,怎不抓緊機會爲自己綢繆。
奶孃又哪裡知道,白流蘇兩世爲人,看盡人間冷暖,只想家和人睦,卻對世間男女之情望而卻步,斷了念想。
白流蘇搖搖頭,轉身對着繡架,卻瞧見了正和刺史府三小姐聊得火熱的白如意。雖然商女不如官家女,但是自古嫡庶分明,白如意現下怎麼跟刺史府的庶女這般熟絡?
不知是爲何,陳夫人方纔回稟李老夫人的話又迴盪在腦海,今日的天氣,何處來的一隻彩蝶呢?
等到安氏摻着李老夫人出來的時候,衆位夫人的吊牌已經打了好幾輪了,時辰也走向的日暮。前院的老爺們散了席,差了小廝來叫人,陳夫人也稱散席,衆人寒暄幾句便離開了不提。
上了馬車,白流蘇便笑眯眯的問:“孃親,李老夫人都同您說了些什麼?”一邊接過奶孃遞來的手爐,歪身窩進了安氏的懷裡。
安氏愛戀的撫摸女兒香香軟軟的髮絲,倒也不隱瞞:“李老夫人問起我許多孃家的事,還問我爹孃是否健在,雖說都是尋常問題,可是孃的心卻跳得很快。”
白流蘇眉頭一簇,她本以爲李老夫人會問起舅舅安鴻宇在東海的生意,誰知問的盡是這些,是她遺漏了什麼嗎?
安氏忽的想起今日伯府那落水的表小姐來,便問道:“今日你在梅園可有人欺負你?”眉宇間隱隱擔憂。
白流蘇笑道:“哪有人欺負,我與那些官家小姐素不相識,她們也是不愛理睬我的。”安氏皺眉道:“你父親也在京爲官,說起來你也不完全是商家娘子。”
白流蘇並不在意,偏過頭看向奶孃:“以前聽說刺史府的小姐端莊嫺靜,規矩極好的,今日之事,奶孃你怎麼看?”
奶孃一聽提到自己,又見車馬中都是自己人,便打開了話匣子:“小姐,奴婢去淨房的時候,聽見下人說,刺史府的內宅怕是要改天換地了。”
安氏不由得“咦”一聲,奶孃繼續說道:“那刺史府的主母病了一個冬天都不見好,聽說刺史有意要將那兩個庶小姐的生母扶了正。”
安氏皺眉:“高嬤嬤,這話不要亂說。”
此時的燕定伯府,李老夫人歪在金絲楠木的暖榻上,下首一個丫頭捶着腿,陳夫人立在一旁遲疑着開口道:“母親……”
李老夫人涼涼的聲音響起:“蝴蝶?這個日子哪來的蝴蝶?”
陳夫人又嘆了口氣,她雖設下這個圈子,本意卻不是爲了試探刺史府的大小姐。不過這位大小姐也與伯府夫人的位子無緣了,畢竟陳夫人得了消息,刺史府那位主母怕是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