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秋白看了看天,這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然雨卻半絲沒有停下來的跡像。手上的油傘堪堪只遮了小姑子大半個身子,此時的她猶如從水中打撈出來一般,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乾透的地方。
可眼前的小姑子,仿如入定一般,直直地盯着定國公府的大門,半點都沒有鬆動的跡像,明明是一個柔弱的人兒卻硬是給人鏗鏘鐵骨的感覺,這小姑子性子可真倔啊。不知她到底爲得是哪般?
簡秋白看了看定國公府的大門,再看小姑子意味未明的眼神,心想,莫非這小姑子是惹了家中長輩不快,所以悄悄地跑了出來,現在因爲怕被家中的長輩責罵,所以不敢進門。
簡秋白越想越有道理,便不由得出聲,道:“小姑子,可是這定國府中人,這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又風大雨大的,你一個小姑子在外多有不便。不如就早早地歸家,長輩們最是心軟,只要小姑子低頭軟言幾句,想來家中長輩們定會寬恕了你。,簡秋白說完,見她仍安靜不語,不禁嘆了口氣,讓他放任這麼明亮的小姑子一人在此,實不是他能幹出來的事,道爺他今天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便試探着問道,“小姑子,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幫你去敲門,等門內僕人來開門了,你再進去,你看如何?”
薛青衣轉過頭看着這個揹着箱攏,爲了給自己遮雨,白色的道袍已經被雨水打溼尤爲不知,仍言語晏晏的少年道君。心存感激,便輕輕地揖了一禮,道:“多謝道君!”
“啊,這麼說,道爺我是猜對了。”此時他已經認定這小姑子定是國公府的小娘子了,心想這世家的小姑子就是不一樣,見慣了道觀上師姐妹們的粗野樣子,更覺得這小姑子溫婉有禮。便更是興奮地道“小姑子想通了就好,你稍待片刻,我去給你叫門。”簡秋白剛要去敲門,卻不料那小姑子已經轉身走入了雨幕當中。
簡秋白忙道,“別啊,,我說那個小姑子,你怎麼走了啊,你可別走呀,我都還沒給你叫門呢?”簡秋白看了看定國公府的大門,在看了看獨自走在雨幕的清麗背影,撒腿就跟了上去。
“我說小姑子,剛纔不是說好了嘛?你怎麼還走啊?”簡秋白跟上了薛青衣,一邊說着,一邊又把油傘撐到了薛青衣的頭頂。這個小姑子看起來弱不經風,走起路來卻一點也不比他慢,他喘了口氣,繼續道“那個小姑子,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回家,你一個小姑子在外面可不好啊。不是道爺嚇你,現在這兵荒馬亂的。萬一遇到歹人,到時你哭都來不及了。還是讓道爺送你回定國公府吧。”簡秋白定定地看着這個顏色明豔的小姑子,她到底知不知道這個世道女子如貨,人命如草。
薛青衣停下腳步,看着這個喘着粗氣,仍碟碟不休的少年道君,道:“我和你很熟嗎?”
簡秋白下傻了眼,“那個,好像,類似不熟吧。”哇了個咚咚,剛纔不是很溫柔的麼,怎麼一下子這麼清冷了,可憐的簡道爺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既是不熟,你又何故緊跟着我?”
面對這個咄咄逼人的小姑子,簡秋白的臉上顯現微不可見的紅,吶吶道:“獨自放你一小姑子在路上行走,着實不安。”簡秋白越想越是這麼回事,他完全是爲這小姑子着想,遂又道,“小姑子莫要逞強,還是趁這天色未晚,早早歸家,免得家中長輩過於擔心。”
薛青衣本不欲與這個少年道君多說,只不過——不遠處那道模糊的身影讓薛青衣心頭一驚。
未及細想,一把就拉住這個少年道君的手,閃身躲入了街邊的巷子裡。
簡秋白這時雲裡霧裡,看着被小姑子拉住的那雙手,臉漲的通紅,未及思索就脫口而出:“你想幹嘛?”
“閉嘴”薛青衣一手用力捂住了簡秋白的嘴,一手把他按在牆上,再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別再出聲。
那人的身影越來越近。一個小童爲他撐着一把油傘,他一襲白衫,廣袖寬袍,行走於天地之間恍若無人。
如果有可能薛青衣這一世只想遠遠避開此人,這個蕭家二郎蕭銳不光在蕭家,便是在朝堂上也是能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只是她這一世她的這具身體的原身與他牽扯太深,註定是避無可避了。閉上眼,薛青衣的思緒又回了那一年。
德泰二十三年,她死的那年。
那年,那場大火過後,她的靈魂脫離了軀殼,不僅如此,她還窺破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那串被她無意中得到的東海佛珠,竟然在烈火中完好的保存了下來。
而且經過大火的焚燒,佛珠居然絲毫沒有被燒壞,中間還顯現了極小的字體,此佛珠中竟然是傳中的流傳遠古的迷走心經又叫烈火心經。
這部心經的妙處在於,能迷惑人一時的心智,讓人的思想和行爲出現短暫的停滯,且被控制之人在此期間的記憶也將隨之消失,此部心經共分九層,修煉的時間越長,能控制心智的人數和時間也就越長。這真真是一部寶典啊。
她如獲至寶,欣喜若狂。在靈魂脫竅的那幾年,她潛心修練,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她成功練到了第三層。也就是說她能控制人的心智的時間由最低的一息達到了三息,不要小看這小小的一息。高手過招,往往由一息決定勝敗。
不過她開心過早了,此心經雖厲害,但也有極大的反噬效果。她初初練成第一層功力的時候,就迫不急待想找個人來試一試這心經的厲害。
第一個嘗試的對象就是崔家小郎崔源,這個崔源虧得阿祖苦心栽培於他,她死後才明白是他與外人聯手害阿祖於不義。那天她剛尋了個機會運功對付崔源的時候,蕭銳就來了。害她倉惶而逃,事後想想她已經成了一道鬼魂,他根本就無法看到她。 只是這個人在她心中的形象太過深刻,以至於一見到他,她就下意識地感到畏懼,想要逃跑。
而現在這個少年郎,弱不及冠,可誰又能料道,這個看起來無害的的少年郎君以後會一步一步走上那個至高的位置。只有她知道他的真面目,也只有她才知道他笑容背後的可怕,要不是做了那麼多年的鬼魂,她想他也會被他皎皎如月的外貌所騙。而忘了這人早已經習慣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那一天,她整整被烈火焚燒了一刻鐘的時間,這才知道這心經的厲害和可怕之處。
也才明白這心經緣何又叫烈火心經,經書上註明若非必要,萬不可輕易使用此心經,且一生最多可動用三次,否則後果將是萬劫不復。至此她就只管埋頭修煉,不再敢找人試驗了。
這麼歹毒的心經,如果換了前世,她即便窺破天機,也是絕計不敢碰的。只因她前世太過依賴祖父,不居安思危,纔在危險來臨時的那一刻手足無措。
不過此生,她有了想要守護的人,即便是焚身碎骨,她也定要讓那些曾經害過薛家的人後悔他們曾來過這個世間。
至於那個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蕭二郎,既然避無可避,那就迎難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