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也曾經到過許多王將軍的事蹟,此次也是慕名而來,本以爲這次可以遞上名帖拜訪,卻不料將軍府早已經閉門謝客,就連今日宴席王將軍都沒有參加。”
這人的聲音楚雲笙再熟悉不過,他一個音節楚雲笙都不會弄錯。
這個讓她恨之入骨的人,即便是化成了灰她都認得。
而此時,偏偏就在這裡再一次遇見,此時的楚雲笙忍不住想要擡頭問天,難道真的是冤家路窄,怎的她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碰到他!
即便是在這最不可能的衛王宮!
何容。
想到這兩個字,想到這兩個字所代表的的那個人,楚雲笙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了,她穩了穩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子,努力讓自己心情平復下來,這才屏住了呼吸繼續側耳傾聽前面的動靜。
這時候,那邊跟何容談話的那人道:“那確實是不巧了,我們王將軍已經臥病在牀有些日子了,今天早上陛下才親自去府裡看過,聽說病的很嚴重,而且不見有好轉呢,這也着實讓宮裡頭的太醫們頭疼不已。”
“王將軍是衛國的砥柱,這樣的人才,可要好生休養纔是,我現在還猶記得當初衛趙聯軍的時候,王將軍同我們趙國之間親密無間的配合,只希望下一次能再在戰場上一睹王將軍的風姿。”
何容的聲音依然是那般,猶如玉石一般清冷,卻擲地有聲,對那人的談話不卑不亢,不同於平時的那般高高在上,卻自有一種讓人臣服的威儀。
“劉大人說的極是,前邊宴席應該也快了,咱們還是抓緊些趕過去吧。”
“張大人先走,我隨後就到。”
“也好。”
說着,楚雲笙就聽見一個腳步聲漸漸遠去,想來,應該是那個被何容稱之爲張大人的人已經離去。
等到那人離去,楚雲笙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心底裡冒了出來。
然而,也不等她細想,她的預感就已經變成了現實,因爲何容的身子已經從那月牙形拱門轉了過來。
在轉過來的一瞬間,他的目光如炬,就直接朝着楚雲笙射了過來,那般冰冷刺骨的眼神直讓人從頭冷到了腳。
在看到楚雲笙模樣的一瞬間,何容的眸子裡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但很快便恢復了他一貫的從容。
楚雲笙的心也跟着繃緊到了一處,然而面上卻不得不做出萬般謹慎的樣子,硬着頭皮朝那月牙形的青石拱門走去。
而何容的目光就猶如鉤子一般,牢牢的鎖定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一步一步走過來,在即將要越過他身側的時候,眼看着楚雲笙就要同他擦肩而過,何容驀地伸出一隻手來,直接就撈起了楚雲笙,將她猶如老鷹抓小雞一般,直接提着往石拱門後面的花園而去。
何容的速度極快,快到楚雲笙即便是反應了過來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就在剛剛聽到何容的聲音知道是他在這拱門之後,她就已經迅速的封住了自己的幾處穴道,仍舊像之前在青樓那般,完美的隱藏好了自己的身手,因爲她知道,此時若是在何容面前暴露了自己,那麼憑藉她一個人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從這衛王宮裡從何容的手上逃出去的。
那麼,相比之下,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可能還有幾分從他手上金蟬脫殼的機會。
所以,在被何容提起來掠到花園裡那有幾棵長勢極好的花樹遮擋着的假山後面的這一路,楚雲笙都不敢輕舉妄動,任由何容提着她,一直到了假山面前,何容才穩住步子,提起楚雲笙的指尖就是一鬆,直接就將楚雲笙丟了下來。
此時沒有功夫的楚雲笙直接就被何容丟在了地上,實打實的摔了一個屁股蹲兒。
“哎喲!”
屁股被摔了個結實,楚雲笙疼的齜牙咧嘴,直接痛呼出來,然而才一驚叫,就看到何容的眸子裡劃過一絲寒芒和警告,楚雲笙也立即做會意裝,連忙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見她還算上道,何容垂下眸子,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良久才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聞言,楚雲笙心裡一怔。
許多已經塵封在心底裡的往事頃刻間涌上了心頭。
這場景,似曾相識。
猶記得在趙王宮的時候,那時候他還是趙國的三皇子,而她頂着柳執素的面具和身份進了皇宮,當時遇到了他,他也是這般問的。
“你到底是誰?”
同樣的問話,面對她不同的身份。
一時間,楚雲笙覺得有些諷刺。
即便是她換了幾副面孔,怎的這人卻總能在一見面就察覺到她的異常?
楚雲笙的心裡也因爲何容的這句話而一下子沒有了底氣,但面上她卻依然鎮定自若,即便是面對何容那彷彿能凍死人的寒冷目光,她眨了眨眼睛,頗爲無辜道:“奴婢是伺候柳兒姑娘的婢女啊。”
似是並不意外楚雲笙的這般回答,何容動了動身子,靠近了楚雲笙些許。
今日的他穿着一襲月白色的錦袍,腰際彆着一個渾身碧綠通透的玉墜子,那玉墜子垂在錦袍的邊角上,隨着他身子的移動而晃動着,給他本來就優雅無雙的身形越發添加了幾分俊逸。
隨着他的靠近,他身上的幽香也逐漸縈繞在楚雲笙的鼻尖。
那香氣太過熟悉,熟悉到每嗅一下都能讓她將往事的一幕幕都在腦海裡再過一遍。
楚雲笙差一點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屏住了呼吸,試圖將那香氣抵擋在鼻息之外。
“你這小小的婢女怎的會出現在這裡?”
何容在楚雲笙身前站定,他微微傾身,向楚雲笙伸出了手來,說出來的話並沒有半點情緒起伏,而他的嘴角卻似是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也是冷的,並沒有到達眼底。
楚雲笙擡頭,愣愣的看向他,然後再看向對自己探過來的這一隻修長如玉的手,一時間,覺得腦袋有些恍惚。
猶記得,那時候,在鎖妖塔外,也是這一隻手對她遞了過來。
猶記得,那時候,也是這一隻手攙扶着她。
猶記得,這一隻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那時候,他的眉眼裡是帶着溫存的笑意,笑意是暖的,而他的手也是暖的。
那時候,他向她承諾,會照顧她一生一世,會這樣牽着她的手暖她一生一世。
那時候的她,竟然會信以爲真了。
想到此,楚雲笙心底裡的恨意又一次的翻涌而來,此時再看向眼前的這人,再看向這一隻手的時候,她的心裡再沒有了當時的半點溫暖。
如果不是重生了這一世經歷了太多早已經鍛鍊了她寵辱不驚的沉穩性子,只怕這時候她就會控制不住她自己直接要跟這一隻手的主人拼命。
面上,她依然從容鎮定的演着戲,像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婢女應該有的那樣,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她擡眸,怯懦又嬌羞的看向他,卻遲遲不肯伸出自己的手來。
而她的這些表現悉數都落入了何容的眼底,他眉梢一挑,對楚雲笙擡了擡手,再一次示意要攙扶她起來。
見狀,楚雲笙擡眸,迎着他的眸子看過去,但見他的眸子漆黑如墨,帶着零星的笑意,而那笑意也似是帶了一些溫度似得。
實際上,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眸底深處的寒冷有多可怕。
然後,就在那笑意下,楚雲笙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一樣,伸出了手來,然後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將她的手覆蓋在他的掌心。
何容見狀,擡手用力輕輕一帶,就將楚雲笙從地上帶了起來。
在楚雲笙的掌心放到何容掌心的一瞬間,她冰涼的掌心就被何容溫熱的掌心所包裹住了。
熟悉的場景。
熟悉的人。
熟悉的溫度。
然而,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在帶着楚雲笙站起來之後,何容這才鬆開了手,他看向楚雲笙道:“說說看,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人指使你的?”
他的聲音帶着幾分蠱惑人心的魅惑,尤其是他看向楚雲笙的時候,眸子裡的那一點零星的笑意。
楚雲笙有些動容的看向他。
實際上,此時她的心裡對何容早已經作嘔。
美人計?還是美男計?
不知道何容是故意在演戲給她看,還是說他想用這個辦法試試她的反應?
一時間,楚雲笙也不確定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面上,她裝作是很受用何容的這般“繾綣溫柔”,故作嬌羞和怯懦的垂下了眸子,不敢直接看向何容的眼睛,然後道:“今天……今天您也是看到了,我被燕國的太子殿下帶了去,他留我在身邊貼身伺候,所以今晚的宴席便是他帶着我來的……而之前太子殿下被衛王叫去了御書房談話,我和綠珠就被留在外面等着,我在這御花園周圍轉了兩圈最後迷了路,這才走了回來……”
一邊解釋着,楚雲笙還不忘掀起眼簾來打量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何容的表情。
聽着她的話,何容點了點頭,然後道:“這麼說來,你是被燕國太子殿下帶來的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不帶有絲毫的情緒起伏,楚雲笙也聽不出來他語氣裡到底是隱藏着什麼樣的情緒和意思,更猜不透他此時內心所想。
她只能不知所措的點了點頭。
何容的眸子沒有錯過她眸子裡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他淡淡的看着她,然後道:“這我倒是奇怪,你今日可是聽了我們不少秘密呢,而你們的太子殿下就這麼放心把你放在身邊?”
這句話楚雲笙聽懂了。
因爲這句話裡帶着濃濃的殺意。
她才記起來,今日她跟在柳兒身邊,當時何容和唐暮筠的談話她可是都聽在耳裡呢,此時即便是何容沒有認出她的身份,但是想到上午的事情,應該也不會那麼容易的就放過她。
她要如何是好?!
楚雲笙心裡着急,面上卻還是沉穩道:“太子殿下的心思我這些下人哪裡能摸的準,也不敢妄加揣測,但是奴婢雖然微賤,卻也是惜命之人,懂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所以太子殿下應該不會擔心奴婢背叛。”
這一番在楚雲笙的腦子裡打了一遍草稿才說了出來,她既聲明瞭自己現在是燕國太子的人,也聲明瞭自己不會將聽到的那些話傳出去,目的是想讓何容放心。
何容又豈會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他眉梢一揚,沒有說話,只是就這麼不遠不近的看着楚雲笙。
楚雲笙被他這樣的目光看着,一時間也有一些不知所措,她垂眸用手搓着袖擺,低聲道:“我離開也這麼許久了,綠珠姐姐一定在到處找我了,倒是要是太子殿下怪罪起來,奴婢擔當不起,所以奴婢先告退了……”
說着,楚雲笙就要硬着頭皮轉身就走,然而,他卻似是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她。
就在楚雲笙提起的步子才邁開了一步,何容的手卻驀地從一旁探了過來,直接一把拽住了楚雲笙的手臂,並用那一股霸道的力道直接將楚雲笙抵在了假山上,他的手猶如玄鐵一般緊緊的箍住了她的手臂,然後眸子冷冷的看向楚雲笙道:“你們太子殿下相信你,我卻並沒有那麼容易相信你,你說怎麼辦?”
聞言,楚雲笙心底一窒。
她從來都知道何容精明且疑心重,知道他難纏,卻不曾想到還這般不依不饒。
之前在面對何容的時候她沒有底氣,也擔心何容會對她下手,但此時在這裡同她糾纏也有一會兒的功夫了,楚雲笙雖然沒能看出他的意圖,但卻也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發現何容似是並沒有真的對她動殺心。
如果何容一開始就動了殺心的話,那按照他的性子,就絕對不會在這裡跟她耗這麼久。
而楚雲笙一旦確定了何容沒有想要殺她的心思,她心底裡的石頭也就稍稍放下了一點,再擡起頭來看向何容的時候,眼底裡已經多了幾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