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雲笙心裡哀怨不已,但是此時卻不得不面上強裝着鎮定,等待着這一關趕快過去。
對面,何容的目光再也沒有落到楚雲笙身一眼,他的眉眼微微揚起,擡手間拿起了唐暮筠再一次給他倒的茶,這一次他將茶盞擱置在了鼻息間,他那高挺的鼻樑輕輕地嗅了嗅,然後才轉過眸子看向唐暮筠,面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道:“說起來,我還不曾問過太子殿下這一段時間跟那周候走的這麼近是爲哪般?”
說着,他擡了擡手,將手中的茶盞舉高了一些,然後眸子微微上揚,看向那玉瓷茶盞的杯底,不等唐暮筠開口,又道:“看樣子,其實趙國在對衛國的計劃並不是密不透風的,太子殿下恐怕早已經有所察覺,否則的話,也不會趕在我們之前就先聯絡上了周候,然後再通過他將手伸向衛國朝中的各個大臣,甚至……後宮。我可是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燕國的太子殿下竟然對這衛國的朝政如此熟悉和關心。”
說這一番話的時候,何容的嘴角甚至一直都帶着淡淡的笑意,不見有絲毫的冷意,然而在旁聽的人卻是聽的很不是滋味,就連柳兒都能感受到在何容說過這一番話之後,整個屋子裡的氣氛也都冷凝了下來,此時分明秋高氣爽,屋子裡的氛圍卻猶如突然墜入了冰窖,而柳兒也早已經汗溼了幾層羅衣。
被何容這一番話針對的唐暮筠倒是沒有一點緊張和侷促,聞言,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擡手拍了拍何容的肩膀,親暱無間道:“這不是之前我們還看不清趙王真正的意圖嘛,所以,作爲燕國太子,我想,我還是有必要來探查一番,至少看清楚目前的局勢,以免將來被人當猴耍了,當棋子利用了也不知道,而剛剛趙王的一番話,也讓我解開了這心結,就如你所說,這天下就如同這茶盞,趙國和燕國密不可分,既然現在已經有了趙王的承諾和坦誠相待,那麼,我們燕國也不會再在這些問題上多做糾結,所以,也請趙王放寬心思,不管從前如何,現在乃至今後,我們燕趙依然是一股牢不可破的扭繩,只需要趙國吩咐,有任何需要燕國的地方,燕國義不容辭。”
聽到這句話,何容的眼底裡才盪漾開來了笑意,雖然那笑意並不曾有半點溫度,但滿屋子裡的冷凝氣氛也因爲這笑意而減退了不少。
他放下了茶盞,優雅的站起了身子,並對唐暮筠道:“只要太子殿下明白了這一點,那麼今日我就算不虛此行,至於周候的事情,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罷了,所以,也就不用太子殿下費心了,過兩日衛王會在宮裡設宴,宴請諸國來使,相信太子殿下也應該會在出席之列,到時候我們再把酒言歡。”
說着,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唐暮筠,兩人四目相對,對彼此的盤算都瞭然於心。
在不遠處的楚雲笙暗自將兩個人的表情看在眼裡,雖然她從頭到尾旁聽了他們兩個人的談話,但卻只聽懂了五層,尤其是何容的最後一句,他在暗示什麼?
衛王宮裡的設宴,難道還會暗藏玄機?
何容的心思如此之深沉,並不會輕易將情緒都寫在臉上,所以楚雲笙想要從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幾乎是不可能。
而對面的唐暮筠,是一個心思並不比何容簡單的人。
這是在這裡旁聽了他們一席話之後,楚雲笙得出的最爲肯定的結論。
她這邊還在想着心事,對面的何容已經攜着他的兩個屬下走到了門口,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楚雲笙在擡眸間,竟然又一次對上了何容的眸子,只一瞬,她便帶着該有的緊張立即垂下了眼簾。
在感受到何容那一道懾人的眸子終於從她身上撤離開的時候,她再擡眸,門口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而不遠處,唐暮筠的目光卻帶着幾分玩味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主子,該怎麼處置這兩個人?”
唐暮筠還坐在那裡,從窗戶外突然躍進來一抹黑色的身影,一看到那一道鬼魅般的身形,楚雲笙就是一怔,這人顯然已經在外面很長一段時間了,甚至是從頭到尾都在外面密切的關注這房間裡的一舉一動,在保護着唐暮筠的安全,然而她竟然沒有察覺到,那麼,此人的功夫造詣絕對在她之上,而且不止一個層次。
想到此,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在之前沒有被何容察覺出來,萬一當時引起了何容的猜忌的話,莫說何容難纏,何容身邊帶着的兩個高手難纏,唐暮筠這個隱藏在暗處的高手她都不是對手。
所以,此時想通了這些之後,楚雲笙突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然而這種放鬆也不過是一瞬,因爲這黑衣人一閃身進來,向唐暮筠詢問的就是對她和柳兒的處置。
通常這樣的情況下,她和柳兒都該是要被滅口的,她可不相信這唐暮筠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
而在等着唐暮筠的回答的間隙,那黑衣蒙面人的眸子已經輕飄飄的落在了楚雲笙和柳兒的身上,看向她們的眸子裡帶着看死人一般的冷漠。
意識到這裡,楚雲笙藏在袖擺下的掌心動了動,指尖已經蓄勢準備要將自己的幾處封住內力的穴道解開,只等着這人在唐暮筠的命令下動手之前先一步動手,然後看看有沒有可乘之機逃走。
這也是現在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就在楚雲笙已經做好了準備大不了跟這人拼殺一場的準備的時候,一直玩味的看着楚雲笙唐暮筠卻擺了擺手,他隨手拋了那價值不菲的白玉茶盞,然後看向那黑衣人道:“下去吧。”
聞言,那個黑衣人的眸子裡劃過一絲詫異。
雖然他不解,但卻也不敢流露出任何的抗拒,當即就對唐暮筠行了一禮,然後就如同他來時的那般,鬼魅般的消失在了窗戶口。
等到他沒了影子,唐暮筠才擡手對外面的幾個壯漢道:“將她們兩人帶回驛館。”
聞言,柳兒一怔,楚雲笙能猜到可能會被滅口,長期混跡在青樓,早已經懂得了察言觀色的柳兒又怎會不知此時自己身陷的危機,就在剛剛那個黑衣人流露出殺機的時候,她就已經嚇的雙腿發軟,險些站立不穩,但結果卻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唐暮筠,這個燕國的太子,卻並沒有要殺她的意思,至少現在沒有。
既然現在沒有殺她,那是不是說明她還有利用價值,還有那麼一絲生機?
想到此,柳兒的眼底裡浮現出了一抹欣喜。
而這一抹欣喜也恰巧被唐暮筠捕捉到了,他只是掃了一眼,似是對柳兒的反應並不意外,倒是站在柳兒旁邊淡定無比的楚雲笙讓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就在楚雲笙擡眸看向他的瞬間,他就已經收回了目光,然後慵懶的站起了身子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他的步子才邁出門口,門外的幾個壯漢就已經走了進來,將楚雲笙和柳兒雙雙架了起來,然後一路隨着唐暮筠離開的方向而去。
柳兒雖然是這青樓裡的頭牌搖錢樹,但是奈何唐暮筠的來頭又這般的大,所以,即便那老鴇心裡有苦,卻也不敢攔着,只面上堆着勉強的笑意,將唐暮筠的屬下留下的兩張張面額不小的銀票收了起來,最後目送着這一行人離開。
一直等到他們走遠了,出了青樓的範圍,那老鴇才覺得有些不對頭,她快走了幾步,追到了門口,想要再看一眼剛剛離開的那一行人,那街上卻哪裡還有他們的影子,她只得疑惑的念道:“奇怪,明明只是帶走了柳兒一個人,那人怎的說是給這兩個人的贖身錢,跟在柳兒那身後的丫頭不是那貴客自己帶來的嗎?哎?說起來,他之前有帶丫頭進這青樓嗎?”
一時間,老鴇也泛起了迷糊,但青樓裡的生意實在是太忙了,不多時就有客人在叫她,她也很快就將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再不去想。
在走出房間的時候,楚雲笙就已經擡手再度戴上了面紗,唐暮筠是坐着車攆來的,而她和柳兒卻是被人押着跟在了車攆後面走,一路上都遇到針對刺殺周候的刺客的盤查,但見到唐暮筠的車攆,以及是他帶着的人,也就沒有一個不長眼睛的侍衛敢上前詢問,之前設置在街口的路障,在唐暮筠的車攆到來之前就已經遠遠的打了開來。
看到那滿街上貼着的畫着自己如今這面容的畫像,楚雲笙心裡也五味陳雜。
雖然這畫匠的功夫並不怎麼到家,但是這輪廓跟她還是有三分相似的,若是一般人應該很難辨別出自己跟這畫上的人的關係,但是如果是唐暮筠的話,就難說了。
畢竟此人心思細膩深沉,並不輸於何容。
而且再加上之前何容在自己面前多駐足的那一下,似乎也引起了唐暮筠的興趣,如果他多想那麼一層的話,認出了自己就是那刺殺周候的刺客該怎麼辦?
尤其是這一段時間唐暮筠跟周候走的那般的近,若是調查周候身亡的那些人找來了唐暮筠這裡,打探一些消息的同時,不小心,看到到了跟在唐暮筠身後的自己,那到時候又該怎麼解脫?
一時間,楚雲笙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但是,即便的到了最壞的那一步,她也一點兒都不後悔自己當時一氣之下擊殺周候的舉動,她唯一有些後悔的是對於那樣的人渣,讓他就那麼死了是太便宜他了。
楚雲笙心裡裝着心事,就這樣一路被唐暮筠帶回了燕國驛館。
那幾個押着她和柳兒的壯漢,倒是沒有一點點憐香惜玉的意思,直接將她們兩個反手扣着拽進了驛館,而且力道之大,疼的楚雲笙倒吸涼氣。
唐暮筠沒有說要帶着她們回來做什麼,而楚雲笙也看不清唐暮筠的葫蘆裡到底是在賣什麼藥。
進了驛館之後,唐暮筠就下了車攆,直接朝着東南的院子走去,沒有他的吩咐,底下的人也不知道該將楚雲笙和柳兒怎麼處置,那幾個人只能繼續押着她們兩個人一路跟着唐暮筠往東南院走去。
在到了院門口的時候,唐暮筠才驀地轉過了身子,對身後的幾個人使了一個眼色,然後所有跟着的都下意識的頓住了步子,只看着唐暮筠一個人踏步進了院子。
那幾個壯漢站在原地,手上的力道也沒有消減半分,趁着唐暮筠進去的空當,柳兒這才擡起眸子來,楚楚可憐的看向楚雲笙,壓低了聲音道:“你說,他們會殺了我們嗎?”
聞言,楚雲笙也只能無力的搖了搖頭,她嘆息了一口氣道:“不知道呢,我對燕國太子並不熟悉。”
聽到這句話,柳兒的眼底裡驀地蒙上了一層水汽,她哽咽的看向楚雲笙道:“你說,我是造了什麼孽,會平白無故的攤上今天的事情,雖然我平日裡也愛同樓裡的姐妹們爭風吃醋,喜歡攀比,但是我卻是從來都沒有起過什麼歹毒的心思,想要害過誰,怎的今天就輪到了我攤上了這樣的事情,我只是青樓裡負責彈唱的藝妓,爲什麼會是我?一開始,我也只是以爲跟平常一樣,是媽媽安排了貴客讓我前去接待,卻不曾想到遇到……”
不曾想到遇到了你,威脅着我帶着你一同去……
這句話到了嘴邊,柳兒才驚覺自己失言,今天的一切發展的都太快,大大的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在知道了唐暮筠和何容的身份之後,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恐懼和對生死的擔憂上,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還被楚雲笙威脅過,忘記了自己還吃下了楚雲笙給的毒藥,剛剛這麼一抱怨,就差一點將這件事情抖落了出來。
而才說到一半,她就已經反應了過來,連忙擡眸看向楚雲笙,但見楚雲笙也正垂眸警告似得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