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楚雲笙也將唐暮筠看不明白。
之前,燕國在玉沉淵的掌握中,燕國和趙國的關係因爲唐雪薫和玉沉淵的關係,可以說是牢不可破,而如今燕王重新執掌了大權,並且還立了面前的這位爲太子,那麼燕國和趙國的關係就不得不讓人重新審視了,尤其是現在,當楚雲笙發現唐暮筠同何容之間似是隱隱涌動着暗流的時候,她才發現現在的燕國趙國的關係已非昔日。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這樣一來,趙國對楚國和衛國的威脅是不是減輕了一些?
這邊楚雲笙正想着心事,那邊唐暮筠已經擡手飲了一杯茶,並對何容淡淡一笑道:“不知道這一次,勞煩陛下親自到衛國來,所爲何事?”
聽到這句話,楚雲笙明顯的感覺到她旁邊站着的柳兒身子一僵。
任是誰在這種時候聽到這稱呼也得要嚇一跳,更何況只是尋常青樓的一個女子。
好在攀談中的那兩個人卻並沒有把注意力轉移到這簾帳後面。
何容擡起指尖在那茶盞上一邊摸索,一邊道:“我以爲太子殿下很清楚我此行的目的。”
他的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然而卻在他說出這一番話之後,楚雲笙感覺到整個屋子裡的空氣都是一窒,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而此時,就挨在他身邊坐着的唐暮筠卻似是沒事兒人一樣,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將身子懶洋洋的往椅子上一仰頗爲無奈道:“堂堂趙王的心思,我這個只懂得風花雪月的庸人又怎會猜得到。”
聽到這句話,何容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抹似諷非諷的笑意,他轉過眸子,幽深的看向旁邊的唐暮筠道:“若說燕國太子殿下是庸人的話,我想,這普天之下也就沒有哪個不是庸人了,說起來,我覺得我們兩個應該還是同一路人。”
何容的話音才落,唐暮筠的雙眸微微眯起,似是一隻狡詐的狐狸一般,狡黠的看向何容,等着他後面的話。
見狀,何容也不賣關子,他直言道:“能在十多個皇子中脫穎而出,並且能夠在玉沉淵那等精明狡詐之人的刀刃下全身而退的人,本就不是一般人,說起步步算計,步步爲營絲毫不爲過,走到今天這等地位,絕非偶然,所以,我覺得,你跟我很像,都是那種可以爲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並且可以隱忍到極限的人,你說,是不是?”
何容說的這一點,楚雲笙也很贊同,唐暮筠如今的太子地位絕非偶然,畢竟燕國的皇子那麼多,能夠在宮廷傾軋下成長最後還在玉沉淵同王權爭鬥中獨善其身的,只有他一人,這裡面的睿智和隱忍,絕非一般人可比。
而何容也正是這樣一個人,這些年來,他由趙國最不得寵的一個皇子,如今成爲一方霸主,期間的隱忍和算計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
所以,何容說,他和唐暮筠是一樣的人,這句話楚雲笙很是贊同。
而對面,聽到何容這般定論,唐暮筠的眉梢微微一揚,又笑道:“我可比不上趙王能做到那般狠心絕愛,不但能親手設計殺死了自己的未婚妻,還手染生父的鮮血。”
這句話他是帶着玩笑的意味說出來的。
然而,這話裡所代表的的寒意卻讓在場的人無一不心驚肉跳。
這時候,莫說柳兒了,就連何容身邊帶着的那兩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絕頂高手的面色也不由得有些尷尬,恨不得此時自己是聾子,是瞎子,可以自動聽不見這等宮廷秘聞。
尤其是柳兒,她這時候的雙腿已經有些發軟,看向唐暮筠的眸子也多了幾分祈求,她只求着這位爺不要再多說半句話,因爲他每說一句話,都是一塊巨石落入江面,砸起千層波瀾,而這裡面任何一條消息,在平常聽到的人都是會被滅了口的,這可倒好,今天一下子叫她聽了這麼多去,想到此,柳兒只覺得頭暈目眩,雖然面前的這位已經說了會將她帶走,但是他的話又怎麼能當真,若是在他們結束了這一番談話之後,這個陰晴不定的人突然就下了令滅口怎麼辦?越想,柳兒就越是害怕,她的雙腿也就越發的酥軟,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要倒下的時候,從旁邊突然探出來一隻手來,扶住了她,才讓她緩和了一下心神,而待她擡眸看向這隻手的主人——楚雲笙的時候,但見楚雲笙的眸子裡一片幽黑,並無半點因爲聽到這些消息而起的漣漪,柳兒轉念纔想起來自己是被楚雲笙餵了毒藥挾持到了這裡的,她也順勢想到楚雲笙可能的身份,雖然不清楚,但既然楚雲笙專門要來這裡爲了這兩個“金主”而來,那麼她的身份和目的也一定不簡單,想到此,本來就覺得有些暈眩的柳兒,此時越發覺得心口堵得慌,她有一種此生休矣的無助感。
而此時攙扶着她的楚雲笙卻又是另外一種心情,她自然知道唐暮筠所說的是什麼,那一句“親手設計殺死了自己的未婚妻”就足以讓她的心緒難平,然而,此時理智卻告訴她,要冷靜,冷靜,要看看這唐暮筠這般氣惱何容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然而,對面何容和唐暮筠卻並沒有注意到這邊這個小小的琴妓而她帶着的丫鬟的心思。
只是在聽到唐暮筠的這一番話之後,何容的嘴角的笑意也已經淡去了,他眉梢一挑,幽深的眸子裡閃爍着駭人的寒芒,直看向一旁的唐暮筠道:“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會想些這些莫須有的傳聞。”
聞言,唐暮筠沒有答話,只是笑了笑,算是對何容的迴應。
何容握着茶盞的指尖微微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那茶盞就應聲而碎,碎裂成了整整齊齊的兩半,裡面還冒着熱氣的茶水也瞬間在桌子上蔓延了開來,何容這才緩緩的鬆開了手,然後看向那已經碎裂開來的茶盞道:“想來,太子殿下也知道,趙國同燕國,就如同這茶盞一般,這天下就是這茶水,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囊括的了整個天下,若二者要分的太輕的話,只怕這水就會灑了,再難收回去,所以,我此來是想問問太子殿下,此番爲何要做這等碎裂茶盞之事?”
這一番話何容說的並不隱晦,楚雲笙已經聽懂,但是她不知道何容所指的“碎裂茶盞之事”到底是哪一件,而唐暮筠想要做出破壞趙國燕國的關係的話,最有可能在哪個地方得罪何容?想到這裡,楚雲笙驀地想到了現在的衛國同趙國的聯姻,想到了何月英的遇刺,之前在衛國邊境的客棧遇刺的時候,二元就曾說到有客棧的客人聽出來那刺客有燕國的口音……想到這裡,楚雲笙一個機靈,莫非那些人真的是唐暮筠乾的?而且不僅如此,就連之前在衛王都最繁華的大街上何月英的遇刺,也是他?
否則的話,他怎麼會恰巧那個時候出現?
這也都只是楚雲笙的猜測,並沒有一點兒的實據。
而這時候,唐暮筠擡手推了推自己面前的茶盞,放到了何容面前已經一分爲二的碎裂的瓷片面前,然後道:“趙王說這句話就不對了,敢問我哪裡有做出碎裂茶盞之事?難道一開始不是趙王想要將這茶一分爲三嗎?趙國同燕國可以合爲一體,我本就對這權勢沒有多大的興趣,以後等我那皇帝老子去了,即便是讓燕國成爲你趙國的附屬國也沒有什麼不對,但是我卻不希望有人用燕國做跳板和墊腳石,轉而去拉攏其他的國家,到了現在,咱們也明人不說暗話了,趙國同衛國聯姻,我燕國本就不贊同的,更何況,你派去的還是何月英那女人,阿薰是不喜歡那女子的,雖然我很少管朝中的事情,但也多多少少聽說她跟阿薰之間的糾葛,而且據說在趙國她就好幾次的想置阿薰於死地,你也是知道的,我那皇帝老兒有多疼阿薰,如果阿薰在外面受了欺負,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從前燕國之所以全心幫襯趙國,一則是因爲阿薰,二則是因爲玉沉淵那隻狐狸,而如今,玉沉淵那狐狸死的狐狸皮都不知道在哪兒了,若是阿薰再有什麼不高興,那麼我們燕國爲什麼還要同你趙國一個鼻孔出氣,而且目前看起來,趙王要一統天下的野心已經暴露無遺,相比之下,楚國衛國更加溫和無爲,比起與虎謀皮要冒的風險,我們選擇跟楚國結盟似乎更划算也更穩妥一些,趙王說,是不是?”
之前面上一直都帶着笑意,帶着慵懶的唐暮筠一口氣說完這些,他面上的笑意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讓人不敢直視的孤傲。
楚雲笙雖然已經看出來他對何容有了芥蒂,趙國同燕國再不同以往,但卻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直白的揭穿現在兩國的狀態,但無疑,他分析的很透徹。
而且,在這一番話中,他雖然沒有直接承認是他派人刺殺了何月英,但是卻已經直言了對何月英的不喜歡和對衛趙聯姻的敵意,刺客一事,只怕就是他派的人。
楚雲笙心裡正這樣想着,何容就已經直接問出了楚雲笙心中所想,他嘴角一揚,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況味道:“這麼說來,太子殿下覺得刺殺我趙國公主就是理所應當了?”
聞言,唐暮筠冷哼了一聲,然後道:“我可不覺得趙王對你那個親妹妹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他的話裡帶着的譏誚意味十分明顯。
在場的其他人聽的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而此時被他諷刺的何容卻依然從容鎮定,他的面上從始至終都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看向唐暮筠道:“這一次,只怕是太子誤會我了。”
聞言,唐暮筠一怔,他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何容所表達的意思。
而同樣的,楚雲笙心裡也是一愣,何容的這句話什麼意思?她完全沒有聽懂,唐暮筠誤會了他?莫非說的是他並不是想要同衛國真正的聯姻,又或者說他是故意用何月英做誘餌?
一時間,楚雲笙腦子轉的飛快,卻也看不透此時何容心中所想。
而似是看出了唐暮筠的疑惑,何容也沒有賣關子,他擡手,拿過桌子上茶盤裡的一隻完好無損的茶盞,擡手倒上了茶,然後推到唐暮筠面前道:“我還是之前的那句話,這天下,就如同這茶水,趙國燕國,就如同這茶杯的兩半,只有合在一起了,才能囊括了這全部的茶水,而這茶杯分成兩半就已經足夠,若分成三分的話,豈不是有失平衡?”
聞言,唐暮筠眸子一亮,他猶如狐狸一般微微眯起,看向何容道:“趙王的意思是,已經有了打算?”
不同於之前他神情倨傲的模樣,這時候他看向何容的眸子裡已經多了幾分探究和讚許。
何容將那杯茶往他面前推了推,然後道:“準確的說,已經開始行動了,否則,現在的我,也不會坐在這裡跟太子殿下喝茶。”
說着,何容擡眸看了唐暮筠一眼,輕笑道:“難道殿下真的以爲,我會爲了一個和親公主遇刺一事就追來衛國找殿下理論?”
聽到這句話,唐暮筠面上的笑意越發加深了幾分,他擡手接過了何容給他倒的茶,優雅的抿了一口,然後道:“如此,便是最好不過。”
而不遠處的楚雲笙和柳兒也將這些話聽了個分明。
不同的是柳兒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然而即便是不懂,但也知道此時他們所談論的東西已經不是她輕易丟了性命那麼簡單,因此她也越發的擔心起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而楚雲笙此時的心卻猶如被人推入了冰窖,冷意刺骨。
果然她剛剛的猜測應了驗。
何容同衛國的聯姻纔沒有那麼簡單,他不僅將何月英當了棋子,而且還當成了一枚棄子。
更讓楚雲笙心驚的是他後面的那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