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這說的哪裡話,”楚雲笙的話音才落,從簾幕後轉出來一個面色蒼白聲音細長的太監,他拈着蘭花指,捂着嘴笑道:“不對不對,是老奴說錯了話,您馬上要被冊封爲妃了,這衣服自然應當是您穿的。”
“冊封爲妃?”這太監的面容有些熟悉,楚雲笙的腦子一轉,纔想起來,昨日何容進宮之後,就一直跟在他後面的,應該是這宮裡的管事太監,但是冊封爲妃這是個什麼意思?
似是根本就不意外楚雲笙這般驚訝不解的神色,那太監點點頭,擡手將一根金鳳步搖插到小宮女已經爲楚雲笙盤好的靈蛇髻上,笑道:“是啊,陛下今早下的旨意,而且還要佈告天下呢,這簪子還是陛下賞賜給您的呢。”
聞言,楚雲笙如遭雷擊。
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這一下子就被這悶雷給劈到了谷底,而且裡外都焦透。
而那太監則以爲楚雲笙是欣喜過度,也沒多注意,連忙招呼了那些宮女幫楚雲笙將那重重疊疊的宮裝給換上。
而等到他們這些人忙活完了,楚雲笙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她垂眸看着銅鏡中身着淡青色華麗的宮裝的女子,眼裡劃過一絲恨意。
不等那些小宮女看到她這一身打扮驚訝出聲,她已經提起步子出了房間,直接往雲裳宮的大殿走去。
才走近殿門口,就已經看見唐雪薫正一臉怒容的坐在主座上,一見到她走了進來,她眼底裡的殺意一閃即逝。
“混賬東西!見到皇后娘娘還不行禮?”
唐雪薫還沒有說話,她身邊的掌事嬤嬤已經很有眼力見兒的站到一邊,對楚雲笙出聲呵斥。
聞言,楚雲笙款款步入大殿,連膝蓋都沒有動一下,只垂眸對唐雪薫道:“民女見過皇后娘娘,民女之前受過傷,還沒有好利索,所以還望皇后娘娘見諒民女不能曲身行禮了。”
“受傷?本宮看你根本就是沒有把本宮放在眼裡!”唐雪薫眉梢一挑,攏在膝蓋上的塗着蔻丹紅的指甲泛着嗜血的光澤。
楚雲笙絲毫不把她的氣勢放在眼裡,直接拉了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並雙手抱拳,十分無辜和坦然道:“不信您可以去問陛下查證啊。”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個唐雪薫眼底裡的殺意越發明顯,她眉峰一蹙,冷冷道:“你以爲本宮不會敢動你麼,要不是陛下被你用了同脈之體的巫蠱,本宮早把你碎屍萬段了,但即使不能殺你,本宮也有各種手腕折磨你。”
說着,她對身邊的老嬤嬤使了一個眼色,當即就有幾個年長的老嬤嬤走了進來,並將屋子裡本來服侍的小宮女們給遣散了出去。
而這些老嬤嬤們毫不客氣的將手中帶來的夾板和裝着銀針的帶子扔到了楚雲笙面前,似是隻等着唐雪薫一聲令下,她們就能輕輕鬆鬆的用夾板夾斷楚雲笙的手指,用銀針刺穿她的經脈。
而楚雲笙倒不爲面前這些人的凶神惡煞的樣子所動,她是聽出了唐雪薫話裡的意思好像是當成她是那個給何容下巫蠱之人,而何容的生死似乎是系在她身上的?
難道何容爲了將她禁錮在這趙王宮裡,而對唐雪薫說了假話?
故意說是因爲他的生死系在她身上,這樣一來,善妒的唐雪薫才能容的下她,並有所顧忌而不會傷害到她的性命?
心裡這樣猜測,但不十分篤定,楚雲笙對唐雪薫展顏一笑,試探道:“難道陛下沒有告訴你嗎?他跟我生爲同脈之體,不僅僅是性命相連,就是我一旦受到了傷害,而這些傷害也同樣會轉移到他的身上,”說着,楚雲笙狀似不經意,實則在認真的打量着聽到這一番話之後唐雪薫的表情,果然見到她流露出震驚之色,楚雲笙繼續道:“看來,陛下果然十分喜歡皇后娘娘,不忍心讓您跟着一起爲他的安危操心這纔沒有將全部實情托出。”
聞言,唐雪薫之前的戾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楚雲笙的恨之入骨,她定定的看着楚雲笙道:“你以爲,你這樣說,本宮就會信了嗎?”
楚雲笙聳了聳肩,無所謂道:“皇后娘娘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去問宮裡的御醫啊,問問他們,中了‘傀儡花’的人跟其同脈之體會有怎樣一種關係,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說謊了。”
她的表情格外的輕鬆,似是在說着與己無關的事情,然而正是這樣的表情讓唐雪薫冷靜了下來,之前的暴怒之色也沒有了蹤影,換來一臉的緊張,因爲她知道,如果楚雲笙說的是真的,那麼目前的情況來看,她不僅僅要擔心何容的身體,更要擔心這個憑空多出來的敵人……打不得折磨不得更是殺不得。
唐雪薫面上的表情十分豐富,但也只是一瞬,她的眸色一轉,就已經恢復了常色,她擡起塗着蔻丹紅的指尖放在桌子上,借力站起了身子,同時對楚雲笙道:“你所說的,本宮自然會去調查,如果是假的,本宮保證,會用盡各種手段,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是真的……但無論真假,你也別得意太早,本宮身爲六宮之首,有的是辦法。”
說着,再不看楚雲笙一眼,拖着曳地的宮裝直接就朝殿外走去。
不用想也知道,她這會兒多半是心急火燎的找御醫將‘傀儡花’問個清楚,然而楚雲笙根本就不怕她去問,反而她還希望她去問。
因爲何容爲了將她囚禁在這裡,主動欺瞞唐雪薫,說自己是那個給何容下‘傀儡花’巫蠱的人,等同於將自己被害者和何容這個施加者反了過來,這樣一來,輕輕鬆鬆的就讓唐雪薫對自己有所顧忌不會傷害自己。
不得不說,何容這一輕描淡寫的說辭真的太高明。
等唐雪薫和一衆大宮女老嬤嬤走出了雲裳宮,楚雲笙才恨恨的跺了跺腳。
這樣子讓唐雪薫吃癟自然是她樂見的,然而她現在氣的是之前聽到的那個管事太監說的那句話——何容要冊封她爲妃,而且還要昭告天下!
雖然不知道何容到底還有些什麼陰謀詭計,但是她隱隱覺得,這事兒跟蘇景鑠有關,他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冊封她爲妃,這樣一來,如果阿鑠知道的話……如果不顧一切的要趕來救她,那麼無疑就中了何容的陷阱。
想到此,楚雲笙一刻也不想耽擱,直接站起身來走出殿外,對身邊的宮女道:“陛下在哪裡?”
那小宮女似是絲毫不意外楚雲笙回突然問到趙王在哪裡的問題,她微微一笑,對楚雲笙行了一禮,才道:“陛下有傳信過來,說如果娘娘要找他的話,讓奴婢帶您去御花園,他還特意說,是他第一次見您的那個御花園。”
聞言,楚雲笙一愣,但還是跟上了那宮女的步伐,出了雲裳宮,直往那御花園而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到底何容心底裡做着怎樣的盤算,又爲什麼要刻意提起第一次見的那園子。
他所謂的第一次見的,不過是上一次她以柳執素的身份剛剛被太監領進宮,在那裡碰巧遇見了他,也是她重生一來,第一次見他。
卻沒有想到,他還能記得到當時的情景和地點。
然而,她心裡裝着心事,全然忘記了剛剛那宮女對她的稱呼已經變成了——娘娘。
兜兜轉轉,終於到了那御花園,正值春光最好的時候,滿園芳菲,這裡的百花開的不比衛宮的差,然而這鶯鶯燕燕萬紫千紅,卻在眼前驀地失了色彩。
花園中,不遠處的涼亭裡,悠然坐着的那個身着墨色錦袍的男子,頭戴八寶金冠,此時正背對着她優雅的煮茶,石桌上還放着一盤棋,黑白子正陷入膠着的苦戰。
似是感應到她來了,何容一回首,正落入楚雲笙如墨的眼底。
他擡眸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不知雲裳宮柳姑娘住的可還習慣?”
楚雲笙輕吐了一口氣,也款步上前,到了涼亭大刀闊斧的在何容對面的石凳子上坐下,含笑道:“還湊合。”
聞言,兩邊站着侍奉着宮女太監差點沒有齊齊閃了腰。
何容擡手爲楚雲笙倒了一杯,笑道:“習慣就好,就怕你住不慣,如果覺得不好,可以搬來甘露殿住。”
這一次,不僅僅是那些宮女太監差點閃了腰,就是楚雲笙都忍不住小心肝顫抖了一下。
甘露殿是歷代趙國君王所住的地方,就連皇后唐雪薫都只能住在鳳儀宮,然而,卻在此時,何容提出來讓她搬去甘泉殿……
心裡忍不住嘲諷——趙王您的演技真好,外人看來他們這真真是一副情深意切膩歪到一起的樣子,面上楚雲笙還依然帶着從容,笑道:“還是不了,那裡太髒。”
噗通!
楚雲笙的話音才落,不遠處就有一個站崗的太監沒有把持住而真的閃了腰……立即就有侍衛將他拖了下去。
然而,何容似是絲毫不爲楚雲笙話語裡的忤逆而生氣,他擡手將倒好的茶推向楚雲笙,道:“柳姑娘可會下棋?”
楚雲笙淡淡的瞥了一眼那茶,坦然接過,飲下了一口,迎着何容似笑非笑的眸子,才道:“棋品見人品,我想,陛下應該是不會問我這個愚蠢的問題的。”
言外之意,即便是她會下,也不會同他下。
聞言,何容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他本就生的極其俊美,因爲這一笑,而越發華光璀璨,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覺得似是這滿園裡所有的春色都凝聚在他一人之上,再沒的春光也只是他的陪襯。
然而,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剛剛楚雲笙說的是什麼,再聯繫到他這讓人心驚膽戰的笑意之後,守在兩邊的宮女太監護衛幾十個人齊齊跪倒,沒有一個敢擡起頭來。
何容似是根本就沒將這些人放在眼裡,他只看着楚雲笙,一字一句道:“我以爲,你第一時間來找我,會問到冊封一事,看來柳姑娘對此事並不上心。”
楚雲笙再飲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你既然都已經算到了我會第一時間趕過來,自然就知道你會問什麼,所以我開不開口問不問,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在來的路上楚雲笙就想明白了這一點,何容既然已經下了決定的事情,即便是她說破了嘴皮子,也已經非但於事無補,還要被他嗤笑一番,所以,在御花園裡,看到何容投遞過來的眼神的第一眼,楚雲笙就放棄了要勸說他這個決定的打算。
何容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不停的笑着,笑到最後,那笑聲裡已經帶上了幾分狂妄,最後,他道:“你就不疑惑我爲何要這麼做嗎?”
聞言,楚雲笙翻了一個白眼,道:“我疑惑有用嗎?能改變一些事實嗎?橫豎我現在都落在你的手上,連生死都拿捏在你掌中,隨時都可能結束了我的小命,不僅僅如此,我還要祈求陛下長命百歲的好。”
何容看着楚雲笙的眼睛,只覺得這雙眼睛雖然在笑着,然而那笑意似是帶着這世上最冷的冰,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依然讓他感受到了裡面撲面而來的寒冷,冷的他下意識的想要避開,但沉穩如他,卻依然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道:“你知道便好。”
說着,何容長長的眼睫毛一動,眸色一轉,落到楚雲笙拿着茶杯的指尖上,他笑道:“說起來,你就不怕我在茶裡下毒?”
這回,輪到楚雲笙笑了:“您覺得,這世上還有比‘傀儡花’更爲惡毒的毒嗎?”
這話一說出口,何容就已經察覺到自己犯了蠢,不過話已經說出來,就收不回了,他神色一動,兩指一轉,就牽引了楚雲笙體內的真氣在她肺腑裡橫衝直撞,然而,做出這樣一番讓楚雲笙痛不欲生的舉動的他面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道:“你不說這一點,我倒還忘了提醒柳姑娘,你的命在我手上,要想活的長久一點,還是要收斂一點的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