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有些急了,擡手搖了搖他的天水之青的袖擺,道:“這次你都沒有聽我的話,叫你沒有等到我就去找她,你之前都答應的好好的,怎的又悄悄的跟了過來?”
這句話楚雲笙說的有些重,她其實是有些生氣的,若是阿呆正的有個好歹來,她是不會原諒自己的,她在同阿呆置氣的同時,也是在生自己的氣。
阿呆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子,用他那雙清澈無波的眼睛,怔怔的看着楚雲笙。
楚雲笙也擡眸看着他,擡手拉過他的袖擺,指着秦夫人,繼續道:“她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所以,阿呆兄你一定會幫我保護好她的對不對?會幫我護送她去安全的地方對不對?”
聞言,阿呆終於從楚雲笙的面頰上轉過了目光落到還沒有解開穴道不能動彈的秦夫人身上,半響,他才默默地點了點頭。
見他終於肯應下,楚雲笙繼續循循善誘道:“你放心,你先帶着她走,我這裡還有點事情,回頭就會來追上你們的。”
聽到楚雲笙這般說,阿呆才從秦夫人身上收回了目光,再一次定定的看着楚雲笙,似是想從她的眸子裡讀出到底是真還是假。
不過,楚雲笙也不給他思考的機會,並對睜大了一雙眼睛焦急的看着她的秦夫人道:“不用來找我,也不用來救我,我會沒事的,你跟阿呆兄走,他會保你沒事,而我會來找你們的。”
說着,直接將眼睛裡全是抗拒的秦夫人塞到了他手上,“出了邊界再解開她的穴道。”
而她之所以現在不解開秦夫人的穴道,也不允許阿呆過早的解開,就是怕秦夫人因爲怕連累她而做出像之前投城那樣的自殺舉動。
阿呆這一次似是聽進去了楚雲笙的話,他點了點頭,一見他點頭,楚雲笙才輕輕的吁了一口氣。
而不等她這一口氣籲完,不遠處的何容擡起手來,對她揚了揚手中裝着‘傀儡花’的玉瓷瓶,在跟楚雲笙對視的一瞬,他擡手向楚雲笙拋了過來。
能將阿呆和秦夫人平安送走,已經是目前看來,最好的收場方式了,楚雲笙心一沉,擡手就將那瓶子接了過來,並對何容笑道:“希望趙王信守承諾。”
何容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但他這一動作才做出,周圍那些蓄勢待發的守衛們都紛紛讓開了一條路,似是隨時都可以讓阿呆和秦夫人安然離開一般。
出見狀楚雲笙也不遲疑,多耽擱一分,對阿呆和秦夫人來說,便是多了一分危險,她擡手揭開玉瓷瓶的蓋子,仰頭一飲而盡。
泛着濃烈腥臭味道的液體滑入喉頭,她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難受的想吐,但是卻偏偏什麼都吐不出來。
見她喝下了‘傀儡花’何容的面上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他指尖一動,便能感覺到楚雲笙體內的真氣流動,而這一感受,也確實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內力,若不是他現在能隨時掌控她體內的真氣,真不知道她能隱藏的這麼好。
想到此,何容面上的笑意越發加深了幾分,他指尖一錯,感受到楚雲笙體內真氣流動的同時,控制了其中兩股內力相互碰撞。
而這個動作才一做出,楚雲笙只感覺到肺腑裡似是有人在用刀子攪動一般,痛徹心扉。
然而,即使如此劇痛,她依然面不改色,除了她額際上沁出的汗珠子說明她此刻隱忍的痛楚有多深之外,何容幾乎要以爲這蠱毒失了效用。
楚雲笙用咬破的舌尖死死抵住牙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表現的輕鬆自然,她對阿呆道:“快走。”
阿呆像平時拎她一般,將秦夫人也用一跟指頭勾住衣襟,拎起來,只看着她,本來,從來都是清澈無波的眸子,這時候裡面居然泛起了心疼和焦急。
一時間,痛的有些頭昏眼花的楚雲笙只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她擡手推了阿呆一把,又咬牙道:“記住我說的話!”
聲音不大,但卻格外堅定,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餘地,阿呆的眸子裡的波光粼粼也終於平靜了下來,順着楚雲笙推開他的力道,他提起步子,身形一動,就拎着眸子裡寫滿了抗拒和不捨的秦夫人下了城頭,越過上百級青玉石階,直奔皇陵的入口而去。
皇陵的入口在望。
然而,就在這時候,何容卻對身後的侍衛做了一個手勢。
刷!刷!刷!
四下裡當即響起了無數刀劍出鞘的聲音。
楚雲笙心底一驚,面上露出了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她擡眸輕蔑的看向何容道:“卻沒有想到,當着這上千人的面,趙王都能如此厚顏無恥言而無信。”
面對楚雲笙的嘲諷,何容不以爲意,他面上帶着從容的笑意,周身似是有一層春光籠罩一般,笑道:“看來,柳姑娘還不知道什麼叫做不擇手段。”
話音才落,四下裡那些已經出鞘的刀劍和已經整裝待發的士兵都已經衝着拎着秦夫人正衝向皇陵入口的阿呆而去。
若是阿呆一個人,以他的身手想要逃離這樣的包圍圈,應該沒有問題,但是現在他帶着秦夫人,本來的速度就已經減緩了一半,還要爲了確保秦夫人的安全而不得不提防着周圍射過來的冷箭明槍,所以,他們……危矣。
而這些,早已經在楚雲笙的意料之中。
“住手!”
一聲夾雜着她內力的呵斥響徹了整個山谷,在皇陵的入口處,幾乎所有正撲殺向阿呆的護衛,以及正廝殺着的護衛都紛紛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往後避讓開的同時,都怔怔的看向城頭上的楚雲笙。
而此時,楚雲笙就站在何容面前不過五步之遙。
就在她用內力呵斥了這一句之後,何容掌中一運內力,當即就控制住了她體內的真氣遊走。
這就是這蠱毒的厲害之處。
楚雲笙再想要擅自動用真氣,除非罔顧自己的性命。
然而,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也無所謂破罐子破摔,當即,她手腕一動,將綁縛在小臂內側的匕首滑直掌中,不等何容察覺近身前來,她已經拿着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你這是做什麼?”見狀,何容冷笑,“你以爲,你這樣就可以威脅到我嗎?”
聞言,楚雲笙卻先笑了,她道:“我以爲,我可以。”
說着,她索性越下了城頭磚頭改站姿爲坐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才擡眸看向何容道:“趙王如此大費周章的找來這罕見的‘傀儡花’給我服用,至少可以說明一點,我對你來說是大有用處的,利用也好,棋子也罷,我想,你應該不希望看到剛剛纔到手的棋子成了一顆廢子吧?那這買賣不是太不划算?”
說着,楚雲笙也笑了起來,而且笑容比何容的笑容更諷刺。
在她這般肆無忌憚的嘲笑中,何容終於敗下陣來,他咬牙切齒道:“好,本王讓你一局。”
說着,他二話不說,直接給了身後的侍衛一個放行的指令。
得了這個指令之後,那些之前準備撲殺過去,阻攔阿呆和秦夫人前行的侍衛們紛紛撤離並打開了皇陵的入口。
阿呆攜帶着秦夫人這時候已經走了有一小段距離,他擡眸,正見楚雲笙拿着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他心底一急,就要拎着秦夫人再次掠到楚雲笙身邊,但在迎着楚雲笙那堅定懇切的目光的時候,阿呆硬生生的將自己的步子停在了原地。
仿似是在做此生最爲艱難的一次抉擇,他定定的看着楚雲笙,想要上前,腦子裡卻又不時的響起她的那句話——“她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所以,阿呆兄你一定會幫我保護好她的對不對?會幫我護送她去安全的地方對不對?”
“記住我說的話。”
“不用來找我,也不用來救我,我會沒事的,你跟阿呆兄走,他會保你沒事,而我會來找你們的。”
一生裡孤僻乖張,從來做事都只憑借自己的內心和心性,從來不用、也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從來都不知道選擇爲何物的阿呆,卻在這一刻,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煎熬抉擇。
內心裡有一千個一萬個聲音在告訴他,退回去,退回去,退回去,跟她並肩,生死與共。
然而,同時又冒出來另外一個聲音,是她的,不停的在對他說,帶秦夫人走,帶秦夫人走,帶在她看來比她自己更重要的秦夫人走……
阿呆的身子在春風裡搖曳不穩,只恨不得自己此時能分出兩個身子來。
他定定的站在原地,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
而這時候,楚雲笙的幾乎是帶着哭腔和祈求的聲音卻從城頭上傳來:“阿呆!快走!”
阿呆驀地擡起戴着青銅面具的頭來,看向城頭上的女子,那一雙秋波瀲灩的眸子裡,全然是堅定和懇求,而她手中的匕首按在心口的位置又用了兩分力道,從他的角度上看,正見到一朵妖嬈的血漬紅梅綻放在她心口上,他再不敢遲疑,只怕自己再停留一瞬,她會毫不遲疑的將那匕首按進心口深處,阿呆咬了咬脣角,提着秦夫人提起內力施展了自己平生所能施展的最快的輕功離開了皇陵入口,一路按照楚雲笙千叮嚀萬囑咐的方向而去,再不敢回頭。
待阿呆離去了自己的視野,又過了半響,確定何容的手下再追不上了,楚雲笙才擡手鬆了按在心口上的匕首。
剛剛,在逼迫何容的同時,她也在逼迫阿呆,情急之下,她稍微用了力道,那匕首入了肉些許,這時候才一移開,大片的血漬已經浸透了衣襟。
楚雲笙卻像個沒事人一樣,擡眸看着何容笑道:“這下趙王可滿意了?”
何容的嘴角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麼,但最終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楚雲笙精神早已經耗盡,也不想再說什麼,更懶得再計較何容這時候想的是什麼,她大手一揮道:“可有乾淨衣服和金瘡藥給我找找,我衣服髒了,傷口也要處理。”
聞言,何容手下的那些侍衛面面相覷,心底裡不由得都在嘀咕——這姑娘哪裡有半點被挾持當成人質和傀儡的自覺?!
然而,何容卻不以爲意,對身邊的侍衛道:“去給柳姑娘準備換洗的衣物以及金瘡藥。”
說着,那人領了命令就要退下,卻被何容又叫住了,他道:“準備一下,我們即刻回京。”
“喏。”
雖然所有人都疑惑爲何千里迢迢來看着正在督造的皇陵,卻只是看了一眼就要回京,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出異議。
楚雲笙雖然心生不解,但剛剛被何容拿捏住了內力在體內一番折騰,她的五臟六腑都疼的已經麻木了,再加上這一番鬥智鬥勇鬥狠,她的精神也已經耗盡,現在只想着換身衣服換好藥好好睡一覺。
橫豎,何容不會殺了她,而且還要利用她,既然性命暫且無憂,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再做籌謀就是了。
還有什麼事情比丟了性命更糟糕的呢?
面對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與其自怨自艾痛不欲生,倒不如沉下心來,冷靜應對,這是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楚雲笙自己領悟到的。
何容手下的人辦事效率很快,將楚雲笙帶上了何容那個奢華的馬車之後,就送來了乾淨的換洗衣物和金瘡藥。
不知道是得了何容的吩咐,還是這些人在擅自揣摩何容的意圖,他們送來的居然是女子的裙衫。
看到那華麗的衣裙,楚雲笙嘆了一口氣,雖然心生抗拒,但卻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得穿上。
這還是自己從陳言之那裡逃出陳國之後,第二次穿了女裝。
第一次,是在臨陽縣城,她和蘇景鑠性命攸關,遇到了那一對林氏老夫婦,給了她和阿鑠他們兒子兒媳婦的衣服,雖然是尋常農婦女布衣,但卻比現在這一套奢華的衣裙穿着舒服。
想到此,想到阿鑠,本來已經被自己武裝的如同銅牆鐵壁的心,驀地軟了下來,鼻尖一酸,就要落下委屈的淚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