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兩人深知,顧天澤無法完全脫離顧家,顧皇后若總不得帝心,無子的中宮會是後宮中所有妃嬪攻訐的目標。
王芷瑤親自端起茶壺給愣神的王譯信蓄滿茶水,低垂下半月形的眼睫,“爹,辛苦您了。”
一股暖流讓王譯信差一點落淚,握緊茶盞,“不辛苦,不辛苦。”
“不管如何,多謝爹。”
“瑤兒儘管依靠我。”
王譯信極爲正式的說道:“爲瑤兒,我拼盡全力也在所不惜。”
“爹……”
“嗯?”
王譯信眼巴巴的看着她,彷彿一隻等待肯定或是肉骨頭的大犬。
王芷瑤輕聲說:“我不喜歡呢。”
“什麼?”
“不喜歡爹爲我在所不惜,我是您女兒疼我,寵我是應該的,然而我不想見爹犧牲一切,沒人比您自己更重要。”
王芷瑤笑盈盈的說道:“我也會孝順您的。”
“爹?”
“沒事,沒事。”
王譯信背對着王芷瑤和好奇的蔣大勇,抹了抹潮溼的眼角,肩膀微微顫抖,“沒什麼。”
上輩子王芷璇也很孝順,王譯信喜歡吃什麼,用什麼,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兒,她全知道,也把王譯信照顧得極好,親自爲他下廚,煮茶,做針線……今生王芷瑤煮茶不如她,飯菜不如她做得可口,精緻,針線更是比不了,王譯信認爲王芷瑤比王芷璇孝順。
王芷璇做得一切都只是讓他爲自己無條件的犧牲,也是爲了邀名。爲了徹底的利用他。
“爲何要提醒我?”
“因爲你是我爹嘛。您離開京城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該不該逼您……後來戰事不順的消息傳回京城,我擔心三少,也擔心您。”
王芷瑤拽住王譯信的衣袖,“三少有事我會傷心,您有事我也會傷心,您若是爲了三少,我想我不會開心。”
“噗。”
蔣大勇面對王芷瑤的怒氣。擺手捂嘴笑道:“說顧三少救你爹,我信,說你爹救三少?誰信吶。”
“外公!”
“好,好,我不說,不說。”
蔣大勇站起身,“你們父女說話去,我聽不到總不會笑了。”
王譯信因蔣大勇這話臉似火燒,“阿澤幫我甚多,瑤兒……沒阿澤我許是回不來。”
“有因纔有果。不是爲他,您也不會受這分苦。”
“小妞妞。我多說一句話。”蔣大勇突然從門外冒頭,打量王譯信道:“沒有此番歷練,你爹也不會有個人樣兒。”
“外公……”王芷瑤翻了個白眼,好好的氣氛都被外公給破壞了,王譯信做了很多,付出也很多,王芷瑤總不能光讓王譯信幹活不給個甜棗吃,“您不是要去見外祖母麼?還不去?”
“這就走,這就走。”
蔣大勇的腳步聲同嗓音一樣洪亮,絮絮叨叨的說:“本來就是,他以前不是謫仙哪叫人呢?”
“您別在意,外公是無心的。”
“你外公說得很對。”
王譯信想了想出徵的經歷,“瑤兒,以前我小看了國朝的將士,自詡高貴,自持才華容貌,輕蔑功名利祿,其實最蠢,最沒用的碌碌之輩就是我。”
“以前您才學挺好,書畫很出色,不過現在更好。”王芷瑤誠心的說道,“比很多父親都好。”
王譯信聽見這話,渾身滿是動力,輕輕拍了一下王芷瑤的腦袋,見王芷瑤沒有厭惡,嫌棄,也沒勉強忍耐,俊臉上多了欣喜的笑容,用力稍微大了一點,“同我回伯府可好?”
“您回來了,我自然是要回家的,其實我也很想娘,只是娘心裡眼裡都是您,您不回來,娘沒心思做任何事兒。”
“你娘太執着,她也很疼你,別怪她。”
“我纔不會怪娘呢。”
王芷瑤笑着躲開王譯信的手掌,狡黠的反問:“娘心裡有您,您開不開心?”
王譯信點頭,“去收拾行李吧。”
“您稍等我一會,我很快就弄好,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外公特意給我留了院子。”
王芷瑤提醒王譯信,“您給我娘準備禮物了麼?”
“瑤兒在蔣家小住即可。”王譯信爲女兒扶正了釵環,“你是我的女兒,我養得起你,岳父除了你之外,還有孫子,曾孫子需要培養,他們纔是蔣家興盛的基石。”
“我明白的。”
同蔣大勇太親近,會讓舅母們不滿,縱使舅母同蔣氏感情很深,不會在意,新娶進門的表嫂們總不會樂意見到總給孃家惹事的出嫁女。
王芷瑤一直很注意分寸,雖然她是蔣家唯一的孫女,可也不敢把自己當成銀子,人人都喜歡。
再得蔣大勇夫妻的疼愛,她對錶嫂們一直很尊重,爲總是生兒子的表嫂說盡好話。
王譯信叮嚀囑咐:“以後有事就同我說,知道嗎?”
“您會幫我?”
“我保證永遠站在你身前。”
王譯信最後悔的就是沒有保護守寡的女兒,“相信我。”
“其實我也不是很沒用的。”王芷瑤攥緊的拳頭比劃了一下,“誰也別想輕易佔我的便宜。”
“曉得你厲害。”
王譯信握住了面前的粉拳,“等我老了,就靠瑤兒孝順了。”
“盡孝沒問題,不過爹,您女兒雖然厲害,但您也別惹下太高段的敵人,處理起來很麻煩呢。”
是麻煩,而不是不能,王譯信點了點王芷瑤的額頭,心裡樂開了花,只要阿澤能熬過本命的生死劫,他們小夫妻也沒什麼可畏懼的。
乾元帝不會冷落顧皇后太久。
收拾好行禮,拜別依依不捨的蔣大勇等人,王芷瑤隨王譯信坐馬車回伯爵府。
早就得到消息的蔣氏已經讓人把伯爵府重新收拾了一遍,各處收拾妥當,只等王四爺歸來。
回程的馬車裡,王譯信給王芷瑤講述從軍的經歷以及感悟,他本就是讀書人,很擅長詞句,表述清楚,疆場上的征伐說得頭頭是道,給王芷瑤身臨其境的感覺。
自然王譯信無法避免稱讚顧天澤的英勇,善謀,王芷瑤聽得心砰砰直跳,微微閉上眼睛彷彿能感覺到顧天澤在疆場上的風采,“一準很帥。”
王芷瑤喜歡殺伐果斷的男人,不喜歡精緻,纖細的美男。
難得一見的花癡模樣讓王譯信有幾分內傷……可他又不能違心說顧天澤不好,突然馬車前衝出一人,馬車急停,王譯信扶住王芷瑤,“什麼事?”
“大人,是……是五小姐。”
王芷瑤向旁邊移動身體,王譯信道:“可曾有人受傷?”
坐在馬車外的明哥兒道:“沒有,沒有。”
“四叔……懇請您救我。”
王芷璇直接跪在馬前,低泣道:“但凡我有一點辦法也不至於來求四叔,哥哥爲祖父守孝,無法科舉,父親又整日買醉,只會從我手上拿銀子,母親只顧着六妹妹,二叔做了族長後,也不見二叔關照長房,疼惜我……四叔,我曉得以前都是我不好,受多大的苦都是我自己做的,不怪四叔,也不怪七妹妹……”
砰砰砰的磕頭聲傳入馬車裡,王譯信閉上了眼睛,拳頭握得緊緊的,王芷瑤撩起車簾,王芷璇比上次見面時更爲清瘦,膚色也不大好,額頭滲血,我見猶憐:
“五堂姐先起來說話,在街上被人看到了不妥。”
如果不是在街上的話,王芷璇又何必卑躬屈膝至此?
王芷璇緊緊扣着手心,曉得王芷瑤在馬車上卻不想擡頭,王芷瑤一準的名門千金打扮,有做公爵的外公,有出衆人人羨慕的未婚夫,還有一個得了戰功的生父,滿京城的閨秀誰有王芷瑤過得更順心?
她怕多看一眼會失去說話的力氣,“四叔,我有喜了,您不看在我的面子,也看在未出世的孩子份上,幫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