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是他

這不可能!不可能!

秦弧的耳邊恍惚又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十三,十三,晉安郡王向皇帝求與程娘子結親了!”

晉安郡王?

秦弧放下手裡的畫筆,看着疾步進門的秦夫人。

一向含笑的秦夫人此時臉上沒有笑意,眼裡是毫不掩藏的焦急。

“你昨日跟程娘子說定了沒有?”她問道。

昨日….

“那時候是小事,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不急。”秦弧含笑說道。

“小事!”秦夫人伸手拍他的几案,豎眉喊道,“心悅女子,求兩姓之好,什麼時候是小事了?”

“是,是,母親,現在不是小事了,是大事了。”秦弧忙說道,一面站起身來,“我這就去和她說。”

秦夫人伸手推他。

“快去快去,別說晉安郡王了,就是個皇子,咱們秦家也爭的起。”她說道。

看起來如果再不去,秦夫人就乾脆自己去求娶了。

“我要是男兒,早就擼袖子將她娶回家了。”秦夫人哼聲說道。

“擼袖子的是搶吧?”秦弧笑道。

“這樣的人不值得搶嗎?”秦夫人瞪眼。

當然值得,可是正因爲值得,才越發的不敢,怕爲難了她,怕褻瀆了她,怕她不高興,怕她嫌棄,怕她生厭……

“快去吧。”秦夫人伸手推他,“連晉安郡王都跳出來了,這事可再拖不得了。”

晉安郡王!

果然又是他!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他跳出來,是很可能的事。

“心越來越大了,大的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他慢慢說道。

所以這件事不驚訝,沒什麼可驚訝的,那種人就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他不跳出來,纔是奇怪呢。

那又如何,他以爲他跳出來,他們就會怕他了嗎?就會沒有辦法了嗎?

不會的,他不怕,她自然也不會怕,只要他們兩個人齊心,就絕對不會被爲難,就好像以前的那幾次一樣。

“現在我有個忙要請你幫。”

“說吧,這次要幹掉誰?”

說吧,他們一起,誰都不怕,只要她開口,他就敢去做,也一定去做,只要她開口。

求你,開口說吧,求你。

秦弧看着眼前的女子,錯眼不眨的看着。

“…..他昨日來就是與你說這件事的嗎?”

耳邊周箙的聲音忽遠忽近的響起,一字比一字更響亮的撞擊在他的耳內。

“…..他向皇帝求娶的事,是你….你們..說好的嗎?”

周箙的聲音有些發抖,你們兩個如此簡單的字爲什麼吐出來會那樣的艱難。

“是。”程嬌娘點點頭說道。

是..

她說是。

周箙看着她,突然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問什麼。

“他不行!”秦弧說道,半跪坐半起,“他不行,他不合適。”

程嬌娘看着他,笑了笑。

“都一樣的。”她說道。

這該死的都一樣!

“不,他不一樣。”秦弧說道,深吸一口氣,要自己的聲音和情緒一樣穩下來。

對,穩下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都一樣,跟高小官人要與她結親的消息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別聽他說的,這件事並不是簡單的靠身份地位就能解決的事。”

“身份地位也要看很多方面。”

“他是郡王,是比高家看起來尊貴,但是,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優勢。”

“他沒有根基,而且在皇帝眼裡,也絕沒有高家那般可以倚重。”

“別信他那些自己身份高貴,娶你就沒人敢爲難,娶你之後就是好日子的鬼話。”

“那都是騙人的鬼話!他要娶你也不過是爲了對付高家,爲了在這朝中立足,有你在,有你和高家和太后的過節,皇帝就一定會看重他,以他來制衡高家。”

“這看重也不是什麼好的事,什麼叫制衡,同力同等才叫制衡,如果皇帝答應他的請求,那就意味着,皇帝已經視他爲要提防要防備的人,用他來制衡,何嘗不是讓高家來制衡他。”

“從此以後,皇帝不會偏袒護佑他,會縱容高家來對付他,縱容他綁着你,你們一起和高家爭鬥,你來我往,互相消磨直到兩敗俱傷,直到太子登基,直到新帝成穩,然後將你們一起掃除。”

疾風驟雨般的話語傾瀉而出,說的人幾乎窒息,讓聽的人也幾乎喘不過去。

“程嬌娘,你不會信他說的這些話的,對不對?”

程嬌娘看着他,搖搖頭。

“你怎麼可能信!”秦弧站起來,拔高聲音說道,“你如此聰慧,你難道還不知道這些事嗎?”

“不是。”程嬌娘說道,“他沒說這些話。”

沒說…

秦弧愣了下。

“那他說什麼?”他下意識的脫口問道。

“他說既然婚嫁與我是小事,但對他來說是大事,所以請我成全。”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

婚嫁與她是小事,與他是大事,所以請她成全?

秦弧怔怔。

這個無恥的傢伙!

“當然對他來說是大事。”他又肅正神情,帶着幾分洞察一切點頭,“你看,他就是這個意思,能娶到你,對他來說就是大事。”

“是嗎?”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

“是。”秦弧點頭說道,說完了又忙搖頭,“不,不,不,不是那個是的意思。”

該死的,他可不是來誇讚那小子的心意和看重的。

程嬌娘再次笑,低頭施禮。

“不管哪個意思,謝謝你費心。”她說道。

秦弧的神情已經難以再維持淡然了。

“我不用你的謝,我也沒費心。”他急道,再次站起身來,“你,你懂我的意思了嗎?這件事你絕不能答應他,這件事絕對不行。”

說到這裡又笑了笑。

“不過你別擔心,就算他求到皇帝面前,就算皇帝答應了,也沒有事,這件事我也能解決。”

“不用解決的,這不算什麼事,我和他已經說定了。”程嬌娘說道。

我和他已經說定了。

我和他已經說定了。

這句話最終還是說出來了….

從她口中,真真切切的說出來了。

室內一瞬間陷入凝滯,跪坐在程嬌娘身後的兩個婢女已經有些忍不住微微顫抖了。

爲什麼自從坐到這裡之後就一直心驚肉跳?

那些幾乎是一句也聽不懂的話劈頭蓋臉的砸過來,儘管聽不懂,但還是覺得渾身僵硬呼吸困難。

如今沒有人說話了,但她們卻並沒有得到解脫,反而如同陷入了一潭死水中,身子無休無止的墜下去,墜下去,無法描述的恐慌,無法描述的想要抓住什麼卻抓不住的絕望。

救命…

救命…

她們錯了。

以往見半芹常常這樣安靜的坐在娘子身後,什麼事都不用做,什麼話也不用說,甚至連添茶倒水都很少做,覺得當這樣的貼身婢女簡直太容易太舒服了。

她們錯了。

這根本就不舒服不容易,太痛苦太可怕了。

“你想做什麼?”

就在婢女們幾乎要伸手掐脖子的時候,秦弧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室內的凝滯。

“你這樣做是爲了什麼?”秦弧問道,擠出一絲笑,“你是不是有更好的辦法?”

“不爲什麼,就是成親。”程嬌娘說道。

這句話一定還有別的意思,想一想,快想一想。

秦弧伸手按了按額頭。

“成親,成親的辦法也是好辦法。”他擡起頭擠出一絲笑說道,“至少把消息放出去…還能…或許……就….”

他結結巴巴說到這裡,猛地轉身狠狠對着外邊的虛空打出一拳。

去他孃的也許還能或許如果!

這又不是過家家,這又不是唱雜戲,今日說定,明日又一場新戲重來!

這消息放出去,怎麼可能成空!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兩姓之好人論大事,難道是讓天下人看笑話的嗎?

室內再次陷入凝滯,兩個小婢坐在那裡瑟瑟發抖。

“你爲什麼要嫁給他?”

秦弧低聲問道,垂手在身側沒有回頭。

“秦公子,這是小事,對我來說,嫁給誰都一樣,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程嬌娘的聲音淡然的傳來。

是的,她說過很多次,也做過很多次。

王十七也能嫁,高小官人也能嫁,晉安郡王自然也能嫁…

“那我呢?”秦弧轉過身,上前一步,看着那端坐的女子,“你嫁給我,嫁給我。”

程嬌娘搖搖頭微微一笑。

“秦公子,你不一樣。”她說道。

這時候他就不一樣了?爲什麼這時候他就不一樣了!

秦弧看着她,手又緊緊的攥起捶了下腿。

因爲她治好了自己的腿,就因爲她治好了自己的腿,所以他在她眼裡心裡就是不一樣的,就是跟那些人,跟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將他隔開了推開避開……

“還有我!那還有我!”

周箙的聲音陡然響起,自從進門問出那一句話之後就陷入呆滯的年輕人猛地站起來,大聲說道。

“你嫁給我。”他喊道。

程嬌娘看着他笑了笑。

“只是,我昨日先應下他了。”她說道。

昨日?

周箙一愣,想到自己站在路邊看着那個下馬邁入門內的年輕人….

就差那一步?

如果當時自己搶先進去,搶先說了這話,是不是……

這怎麼可能?只是這樣嗎?

他要說什麼又覺得不知道說什麼,事實上自從進門聽到這件事後他的腦子就亂了,說什麼聽到什麼都迷迷瞪瞪似真似幻。

“比先來後到嗎?”秦弧說道,看着程嬌娘又一笑,“程昉,我,我先認識你的,是我先認識你的,不是他,不是他。”

程嬌娘搖搖頭。

“不是,我是先認識他的。”她認真說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