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家的來人收拾了盒子施禮告退,程大夫人有些怔怔。
“姐姐。”王夫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伴着腳步聲從屏風後轉出來,看着魂不守舍的程大夫人,“你該不會真動心了吧?”
程大夫人笑了。
“怎麼會。”她說道,“要是別的姑娘也就罷了,只是她,人貴有自知之明,那些人家怎麼可能是爲了她。”
那些人家,還真的是爲了她。
不過這話王夫人是不可能說了,人總要爲自己考慮的多一些吧。
王夫人有些心虛的笑了笑。
“其實,那程娘子自己就看上我們家十七了。”她說道。
“那自然是,我們十七多好啊。”程大夫人說道。
“那事情就說定了,庚帖已經交換過了,餘下的事我回去安排下這幾日就一氣兒做完,十一娶親,臘月過年。”王夫人笑道,一面擡腳往外走。
“這麼累,歇息再走吧。”程大夫人關心的挽留道。
“不了,不了,我還是早些回去吧。”王夫人笑道。
“去吧,別讓十七等急了。”程大夫人笑道,一面起身相送。
正邁出門的王夫人腳步微微踉蹌一下,伸手扶住門框。
十七….
家裡還眼巴巴的等着呢,這可怎麼辦纔好?
“吳娘子,怎麼辦?沒想到程家竟然拒絕了,這,這跟夫人猜測的不一樣啊。”
程家門外,兩個僕婦面帶焦急問道。
手裡還抱着庚帖盒子的婦人神情也有些焦急。
“竟然根本就不動心…”她亦是說道,回頭看程家的大門。
所以說出門在外總有很多意外之事。
“難道我們就這樣回去嗎?”另一個僕婦問道。
“那怎麼成?”吳娘子立刻搖頭說道,“什麼都沒辦呢怎麼回去。”
“那現在找誰啊?”僕婦們說道,“直接找程娘子嗎?”
話說到此,那邊巷子的角門一陣熱鬧,一羣人說說笑笑的走出來。
“我們這裡的綵球戲特別好看,曹爺你們在京城也沒看過這麼熱鬧的。”金哥兒帶着幾分得意說道。一面不忘補充一句,“我請客。”
曹管事等人笑着也沒有客氣。
“好啊,那就讓金哥兒破費了。”他們笑道。
“金哥兒!”
婦人的聲音傳來。
“可是程娘子的金哥兒?”
曹管事金哥兒等人一怔,看向含笑走來的幾個婦人,以及她們身後的馬車和四個騎馬的護衛。
“是秦家的媽媽們?”曹管事一眼就認得馬車的徽記了,忙上前施禮。
他鄉遇相識,秦家的婦人們鬆了口氣,雖然眼前的這些人並不認得,但心裡卻很親近。
“你們是剛到還是見過…”曹管事問道,一面指了指程家的內院。
“見過了。”吳娘子說道。“正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曹管事便明白了。
“那這樣吧。你們長途奔波而來也累了。我們找個茶肆坐下一面說一面歇息,可好?”他問道。
吳家婦人們都笑了,屈身施禮。
“那就多謝了。”
“金哥兒,你看..”曹管事又轉身含笑問金哥兒。“你們這裡最好的茶肆..”
“跟我來吧。”金哥兒挺着胸脯說道。
範家園子,是江州府最有名的食肆,鬧中取靜,除了街面的兩層樓雅間,後院裡的花園裡也佈置精妙。
以往這種地方,當小廝的可沒機會踏入,當然如果能作爲公子的貼身小廝也許有這個可能,但金哥兒以前連坐公子貼身小廝的念頭都沒想過,這種地方他便是想都沒想過會進來。而且還是作爲請客的主人進來。
看到人過來,自有負責車馬的夥計跑來,點頭哈腰的招呼,待看清眼前的人不由瞪大眼。
“哎哎,你是程家後河沿上的金哥兒?”那夥計驚訝問道。
金哥兒認出他。
“寶哥兒。”他笑道。一面伸手拍他的肩頭,“真是好久不見了。”
“你,據說被賣了..”夥計問道,一面打量金哥兒。
這小子身上的衣服看起來不起眼,但作爲範家園子的夥計練就一雙火眼,一眼就分辨出質地優良,是那些來往於後花園雅間裡的有錢老爺們家常才穿的那種。
不可能吧?
“什麼呀,別亂說了,快給我們安排最大最好的雅間。”金哥兒說道。
最大最好的雅間!
“金哥兒,你瘋了啊,你知道那得多少錢…”夥計下巴差點掉了,拉住他低聲說道。
金哥兒從懷裡拿出一袋錢,纔要扔給夥計,旁邊那個一開始準備迎接但聽到車馬夥計的話便停下待聽了說要最大最好的雅間時又站直了身子的知客,此時再不猶豫一步站過來。
“客官,您跟我來。”他高聲唱諾說道,擠開了車馬夥計,躬身做請。
看着金哥兒帶着不下二十人呼啦啦的進去了,車馬夥計在門外呆傻的幾乎忘了趕馬車。
瘋了吧…
哪怕不吃東西,進最大最好的雅間也要花去他一年的工錢,更別提再多多少少的吃點喝點什麼,那錢只怕是他一輩子掙到的工錢吧,這還是他能保證一輩子都在範家園子裡當夥計。
一會兒是不是就要被打個半死扔出來?
不理會外邊夥計的擔憂,雅間裡金哥兒等人已經坐定,範家園子雖然接待的都是有錢人,但如此人數衆多的包場擺席一年之內屈指可數,頓時整個園子裡都忙碌起來。
掌櫃的親自過來招待,冷碟果子以及茶先上,注碗盤盞果菜碟水菜碗等待傳喚,筵前歌唱的打酒的妓女也正被點了抱着琴款款而來,忙而不亂,亂而不鬧。
一切安排妥當,掌櫃知客退出去,屋中的人互相介紹飲了茶,伴着妓女們的歌唱。秦家的吳娘子衝曹管事施禮。
“我們受夫人之命來辦一件事,但適才被程大夫人拒絕了,一時不知道怎麼好,所以討曹爺一個主意。”她開門見山說道。
“跟我家娘子有關?”曹管事問道。
吳娘子點點頭。
“夫人來之前祝福我們不需要去麻煩程娘子,說找這家的家長便能做主,你看如今怎麼辦?”她說道。
曹管事便笑了,看向金哥兒。
“那你們要問金哥兒了。”他說道。
不管怎麼說,他們是周家的人,而金哥兒纔是這娘子貼身的小廝。
所有的視線看向金哥兒。
“什麼事?是有人欺負我家娘子了嗎?”金哥兒亦是毫不客氣的問道。
“是有關娘子的親事。”吳娘子也沒有遲疑答道。
金哥兒便嗨的聲笑了。
“這種小事,不用找我們娘子。”他說道。擺擺手。
小事?
果然問對了。跟夫人的意思差不多。
“那..”吳娘子忙前傾一些。更幾分恭敬問道,“我們還能如何?”
“你們找了大夫人。”金哥兒端起茶碗一面吃一面含糊說道,“還沒找二夫人呢....”
二夫人?
她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直接就被程家的當家夫人攔住拒絕。要再見一位夫人只怕要費些心思。
吳娘子笑了,俯身略施禮。
“那就有勞金哥兒費心傳個話了。”她說道。
金哥兒舊相識夥計一直蹲在門口,來了客人也不再理會,頂着白眼捱了幾聲罵也不肯離開門口,唯恐錯過要上演的好戲,但結果一直等到金哥兒等人呼啦啦的出來,也沒有看到暴打吃白食騙子的場景,反而看到的是掌櫃的親自送出來,臉上笑的如同開了花。
“小爺。您走好,歡迎下次再來。”掌櫃的笑着說道,還殷勤的輕輕地抻了抻金哥兒平平展展的衣角。
一行人說笑着走開了,車馬夥計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還沒回過神。
“..這是哪家的公子啊,出手好大方…”
“…是啊是啊你看給我的賞錢。夠我一個月的了…”
廳中兩個妓女正開心的說笑。
給妓女的賞錢竟然那麼多..
車馬夥計嚥了口口水。
“是啊,這是哪家的公子啊?怎麼以前沒注意過?真是出手大方啊。”掌櫃的也感嘆說道。
哪家的公子?
“根本就不是什麼公子。”車馬夥計忍不住說道,“他,他是北程家一個小廝而已!”
一個小廝!
在場的人都瞪大眼。
“程家的一個小廝?”掌櫃的驚訝說道,“我的天,都說北程有錢,竟然有錢到這種地步了啊!一個小廝就能一擲百貫,眼都不眨眼!”
程七娘蹬蹬跑入程二夫人的廳堂帶起一陣寒風,徑直坐在炭火邊暖手。
“你姐姐呢?”程二夫人忙向門外看,一面拿起自己的手爐,等着塞給程嬌娘。
門外卻空空,只有僕婦丫頭散開。
“她是個傻子,我纔不陪一個傻子在外邊逛呢。”程七娘說道,一臉不高興。
“你這孩子!我怎麼囑咐你的?”程二夫人皺眉嗔怪道,“她是傻子,所以纔要你哄着嘛,你連一個傻子都哄不了嗎?”
“她根本就不聽話。”程七娘爭辯道,“我讓她往東她偏要往西…”
“誰讓她聽話了,你順着她不就行了!”程二夫人伸手點她的額頭說道。
“我纔不要跟她在南邊臭烘烘的地方轉呢。”程七娘哼聲說道,“她就是個傻子!做的事古怪!”
程二夫人不再理會她,忙問程嬌娘。
“在南邊巷子裡走了走,又去河邊了。”僕婦答道,“夫人放心,我們說七娘子小怕冷才先回來的,那邊也留人陪着呢。”
程二夫人這才點點頭。
“拿着手爐去給她送去。”她又吩咐道。
正說話,門外有僕婦慌張的跑進來。
“夫人,夫人。”
“又怎麼了?”程二夫人皺眉不悅道。
“夫人夫人,我適才聽後河沿洗漱的婆子說有人來向程嬌娘提親了。”僕婦急急道。
“這有什麼稀奇的,親事都定了..”程二夫人漫不經心說道。
“不是的,不是大夫人孃家的,是京城來的人,拿了好些庚帖,不止一家呢..”僕婦忙忙說道。
程二夫人嗯了聲,然後纔回過神,猛地坐直身子。
“你說什麼?”她疾聲問道。
僕婦上前幾步。
“…剛來了的,門外的人都看到了…說是公主府秦家…”她低聲說道。
“公主府!”程二夫人拔高聲音喊道,伸手抓住僕婦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