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事了?”
另一邊陳老太爺驚訝問道。
一個老僕點點頭。
“動了弓箭手了,差點拆了太平居。”他說道,“那五個男人都抓走了。”
陳老太爺皺眉放下手裡的書卷。
“又是誰?”他問道。
他問的是誰,而不是因爲什麼。
“是抓逃兵呢。”老僕便主動說道。
“逃兵?”陳老太爺重複一遍,搖頭,“逃兵算什麼事,怎麼可能僅僅因爲這個就抓着不放了…”
又不是邊境軍中,逃兵逃到這裡跟常人沒兩樣,誰犯得着理會!
“真的,老爺,當場官兵是這樣喊的。”老僕說道。
“那只是喊喊而已。”陳老太爺說道。
“是有人匿名舉告的。”老僕又補充一下打聽到的消息。
陳老太爺更是笑了搖頭。
這怎麼可能!
匿名舉告就能如此興師動衆的一下子將人全都抓走了?天下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去讓老爺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他說道。
老僕應聲是退出去了。
陳老太爺換個手拄着頭,一面凝神。
“逃兵?”他喃喃說道,“些許小事嗎?”。
沒多時,小廝疾步進來了。
“太爺,老爺在見客。”他說道。
“見客?”陳老太爺皺眉,“來客是誰?”
“是兵部侍郎崔大人。”小廝說道。
兵部?
陳老太爺坐正身子,眉頭皺起。
看來,果然不是些許小事啊。
而與此同時。周家週六郎屋門外。一個小廝正探頭。
內裡鶯聲燕語熱鬧。週六郎站在廳堂裡,看着母親和婢女們收拾衣裳。
這個要帶去,那個要帶去,一面說一面又忍不住拭淚。
“先到陝州呢,祖父祖母都在家安排周到,母親不是用擔心,也帶不了這麼多。”週六郎說道。
“他們安排那有我安排的周到。”周夫人拭淚說道,一面又四下看。指着丫頭又塞進去幾件冬天的大毛衣。
週六郎搖頭,看到門邊的小廝。
這個小廝,是門前的,莫非….
“嬌娘子來了。”小廝衝他做口型說道。
臭女人!
週六郎攥着手咬牙。
自從知道這女人的第一天起,就沒有一點讓人想起就愉悅的時候!
愛來不來,反正她也瞧不上自己!
週六郎轉過頭沒說話。
“…六郎,這件衣裳小了,再做幾件…”周夫人衝他舉起一件衣裳比了比,說道。
週六郎點點頭。
她…來做什麼?
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女人更是如此。
婚姻事她不在乎,那突然來家。是有別的在乎的要緊的事了嗎?
週六郎扭過頭,小廝忙又衝他比劃。
“六郎。”
周夫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週六郎嚇了一跳忙轉過頭。看到周夫人站到面前。
“你們幹什麼呢?”周夫人問道,一面看向那小廝。
小廝低下頭。
“沒什麼。”週六郎說道。
周夫人哪裡會信。
“說,什麼事鬼鬼祟祟?”她衝小廝喝道。
小廝嚇個哆嗦。
“嬌娘子來了。”他立刻說道。
周夫人也嚇了一跳。
“她來幹什麼?”她問道,一面看週六郎,“要逼婚了嗎?”。
要說以前週六郎聽了心裡還能亂撲騰兩下,但此時…
“來幹什麼都不會來幹這個。”他嗤聲說道。
周夫人也顧不得收拾衣裳了,急忙的讓丫頭去打聽,不多時丫頭回來了。
“老爺和嬌娘子出去了。”她說道。
“出去了?”周夫人更爲驚訝,“去哪裡?幹什麼?”
“說是出事了。”丫頭說道。
周夫人和週六郎神色微變。
“又出事了?又出什麼事了?”他們齊聲問道。
周老爺回來的很快,程嬌娘在茶肆裡坐了不過兩盞茶時候,他就進來了。
“真是有人匿告,這就是個巧合,匿告的多了去了,偏偏這個遇上了劉奎。”周老爺說道,一面坐下來,“這個劉奎,又是個吃飽撐的,竟然拿這個作伐,我適才沒找見他,我一會兒去他家,嬌娘,你不用擔心了,這件事交給我就行了。”
一面又義憤填膺。
“這些個不長眼的,還去太平居抓人,也不看看,那是太平居!是我….咳咳咳…”
他心裡雖然認定了太平居和神仙居相當於自己的,但還真不能當着真正主子的面說出來的。
更何況程嬌娘自己也一直不說。
“你看這次,我去了,能不能說到你?”他委婉的問道。
程嬌娘似乎出神,沒有回答。
周老爺有些心虛,咳了聲。
“如今朝中軍事繁雜,爭吵不休,這劉奎鬧出這事,可是表不到功勞,說不定要挨一頓批,有他後悔的,他肯定上報的時候是信口胡說的,要不然兵部都不會批。”他笑呵呵說道。
出神的程嬌娘擡頭看向他。
“爲什麼兵部不會批?”她問道。
周老爺捻鬚笑。
“雖然明着沒說,但當初陳老太爺把太平豆腐推薦給明海和尚,大家都是知道的。”他說道,“所以世人多少知道太平居於陳家有些關係,甚至很多人還猜背後的東家是陳家呢。”
程嬌娘點點頭。
這個誤會她知道,也是她樂意見到的,再說,也的確是事實。
“兵部侍郎崔起跟陳相公是一黨。”周老爺說道。“如果他知道這幾個逃兵是太平居的人。他定然不會批的。所以放心,不用你出面,我去找他們一一說,這件事就解決了。”
程嬌娘神情依舊,看着周老爺似乎若有所思。
“什麼黨?”她忽的問道。
“什麼什麼黨?”周老爺愣了下。
“兵部侍郎和陳大人一黨是什麼黨?”程嬌娘問道。
周老爺呵呵笑了,到底是閨閣女子不知道朝中事,也聽不懂這些話。
“就是一派的意思。”他笑道,又想這樣說小娘子估計還不明白。“比如如今在處罰王步堂,重新選定西北經略安撫使的人選上,他們兩個是意見一致的。”
程嬌娘哦了聲。
“所以你想,抓逃兵問責,牽連的話少不了太平居的事,那豈不是讓陳大人爲難,崔大人不會在這個時候這樣做的。”周老爺笑道,“你放心就…”
“爲什麼在這個時候不會這樣做?此時有什麼要緊事嗎?”。程嬌娘打斷他又問道。
這孩子還真好事….
難得她出了事主動來找自己,可見是當親人看,周老爺心裡很高興。又忍不住幾分小得意,於是耐心的問答。
“這說起來也就話長了。”他說道。“還記得上一次我被那姓劉的陷害的事嗎?”。
程嬌娘點點頭。
“那次的事就是小事一樁。”周老爺說起來就憤憤,“那姓劉的就是拿準了時機,西北戰敗,皇帝震怒,朝中那些文臣追着王步堂咬着不放,堆到皇帝面前的彈劾奏摺足有一人高,就算有高通事撐腰都沒震住,硬是削職查辦,王步堂的手下劉俊更是被斬首示衆,這個時候,但凡出點事就能被人奏到皇帝面前,定個軍事大罪,所以才成了要命的大事,沒人敢出頭幫忙,虧的是嬌嬌兒你,要不然咱們周家指不定已經閤家下了大獄了”
如果不是嬌嬌兒你的話,這些事估計也沒有,當然,這話周老爺絕對不會說出來。
他只是嘆口氣,帶着幾分無奈又幾分看透世情的雲淡風輕。
“這朝爭就是這樣,你死我活,一掃一大片…”
“王步堂是誰?”程嬌娘問道。
周老爺微微皺眉,這孩子問的也太細了。
“是原肅州知州兼西北經略安撫使,曾任樞密院院事。”他說道,“是武將中最高的官職了,也不是誰都能坐到這位置的,就是王步堂他如果不是找了好靠山,也不會輕易坐到這裡….”
“靠山是高通事嗎?”。程嬌娘問道。
這孩子聽得夠仔細的。
周老爺點點頭。
“他是什麼人?”程嬌娘又問道。
還真是…
“貴妃姓高”周老爺說道,“太后,也姓高。”
程嬌娘點點頭。
“咬着王步堂不放的人中有兵部侍郎崔起和陳紹嗎?”。她又問道。
哎,行啊,沒說的也能猜到。
“是啊。”周老爺點頭說道。
“所以說他們是一黨?”程嬌娘問道。
周老爺點點頭,哦,對,對,這又回到他們最初的問答上了,繞了這麼大一圈啊……
程嬌娘不再問了,默默不語。
“所以這件事你別擔心了,小事一樁。”周老爺說道,也回到了最初的話題,“我明日就去找劉奎,兵部那裡我也去打個招呼….”
“舅父。”程嬌娘打斷他說道,“不用了。”
周老爺愣了下。
“什麼不用了?”他問道。
“這件事舅父已經幫到我了,餘下的就不用再管了。”程嬌娘說道。
這是心疼怕麻煩自己?還是覺得用不着自己了?
周老爺很自覺地選擇後種。
她跟陳家的關係是要直接自己去說嗎?
“這不用讓陳相公知道,這是小事,我來說就成了。”周老爺笑道。
程嬌娘搖頭。
“這不是小事。”她說道,“一開始這僅僅是個小事,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周老爺一愣,旋即哈哈笑了。
說到底還是小姑娘,又遇到這麼多事,小心的太過了。
“我不是太過小心。”程嬌娘說道,“只是習慣凡事先想最壞。”
周老爺想到這女人的手段,不由神情有些鄭重了。
“你,想到了什麼?是知道,得罪的是什麼人了嗎?”。他問道。
一開始當她來說徐茂修等人被抓了的時候,周老爺第一個念頭就是又得罪人了,但又說想不起來有得罪人,要他去問問具體情況再說。
看來這是想起來了?
“我得罪也許不是人。”程嬌娘說道。
不是人?
這話要是別人說,周老爺會直接給他一巴掌,但這個女子說…
茶室安靜,日光格擋,顯得有些陰沉,面前的女子素衣端坐,神情蒼白木然,一雙眼呆滯死死….
再想到她身上發生種種事…
雖然敬而遠之,但官場中人多多少少都會相信一點鬼神之說…
不是人…
周老爺不由打個寒戰。
“那是什麼?”他不由乾笑問道。
“運氣吧。”程嬌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