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羽一直以爲姐姐會順理成章的繼承教母之位,自己可以永遠單純的做一個富家小姐,不用理會幫會的勾心鬥角,不會陷入家族的權謀傾軋。
姐姐很愛她,她也很愛姐姐,每次她犯了錯,母親要按家規罰她的時候,姐姐都會代她受罰。
在她面前總是那般溫柔的姐姐,聽身邊的人說,在幫衆手下面前,心狠手辣、說一不二,南宮羽不信,姐姐在她面前連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
每次姐姐回到家,都會親手給她下廚做飯,會擁她入懷給她講外面發生的有趣的事情,會關心她學習的情況,會教她下圍棋,會給她解讀孫子兵法、三十六計等兵書。
南宮羽身邊的人似乎都很害怕姐姐,南宮羽不明白爲什麼,他們說犯了錯會被姐姐處死,南宮羽不信,每次她犯了錯,惹姐姐生氣,姐姐最後都會無條件原諒她,從來都捨不得打她一下罵她一句。
母親對她一向嚴厲,而姐姐便是童年記憶中全部的溫情。姐姐將她保護得太好,以至於她從未見識過死亡,不明白世間的殘酷無情。
直到有一天,他們說,姐姐背叛了家族。
她的世界是那麼的閉塞,以至於姐姐被關進了幫派的刑堂牢房中,她才聽身邊的人隱隱約約提及。
姐姐和敵對幫派的人相愛,秘密生下一女,教母命令姐姐殺了對方,殺了孩子,姐姐表面上答應,暗地裡卻反叛了,秘密刺殺教母的行動失敗,密謀造反的計劃曝光,愛人被殺,姐姐被捕,身陷囹圄。
他們說,教母已經在幫派大會上宣佈,不日將會處決姐姐。
南宮羽很怕母親,但她更怕失去姐姐,所以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去求情了。
她長跪不起,她絕食威脅,母親盛怒不已。
藤條一鞭鞭的抽得她支離破碎,絕食多日胃本就難受,如今藤條更是抽得她想吐,胃翻江倒海的抽搐。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性子可以這般倔強,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膽敢在母親面前這般放肆。
母親叫她|滾,她不動,不走,固執的跪在母親腳下,一遍又一遍的爲姐姐求情。
母親不爲所動,藤條如同刀片一般割裂了她的肌膚,鮮血汩汩冒出,潤溼了衣衫,痛楚鋪天蓋地,呼吸斷斷續續,她不哭,不叫,不求饒,只是死死咬緊牙關硬撐着。
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知道自己快要痛暈過去了,但她不敢暈過去,她害怕再睜開眼時,姐姐已經死去。
母親問她知錯了嗎,她搖頭,問她還要繼續求情嗎,她拼命的點頭。
因爲以前都是姐姐代她受過,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藤條抽在身上是那麼的疼,那麼的痛不欲生,她不知道姐姐受罰之後怎麼能夠面不改色的笑着安慰哭泣的自己,說沒事,一點都不疼。
可能是怕再打下去會把她打死,母親手中的藤條沒有再抽下來,她滿懷希望的以爲母親心軟了,結果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母親吩咐手下將姐姐帶了過來。
姐姐受了刑,滿身傷痕,比她受的這幾十下藤條嚴重得多,姐姐的臉色蒼白如紙,慘無血色,像是死人一般。
姐姐看到她身上的鞭痕,眼中閃過一絲心疼,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臉,笑着道,以後沒有姐姐在身邊了,不要任性,要保護好自己,姐姐永遠愛你。
姐姐咳嗽了幾聲,滿手的鮮血,刺眼的鮮紅。
母親掏出了□□,黑洞洞的槍口對着姐姐的頭,姐姐面不改色,只是雙膝下跪,向母親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感謝母親的養育之恩,爲自己年幼的女兒求情,希望母親留女兒一條生路。
母親答應了姐姐的請求。
姐姐如釋重負,坦然赴死,再無後顧之憂。
南宮羽卻無法坦然接受這一切,她握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用自殺來做最後的反抗。
“姐姐爲什麼必須死?”
“她犯了錯。”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有些錯不能犯,是死罪。”
“她是您的女兒!”
“幫有幫規,家有家法。”
“你怎麼可以這麼心狠!要殺姐姐,我就自殺!”
“威脅我?”母親冷哼了一聲,向藍喬使了個眼色,她手上的匕首瞬間被奪走,姐姐最後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無限的留戀和寵溺,然後一頭撞向了牆壁。
母親狠狠扇|了她兩耳|光,她卻已經感受不到絲毫疼痛了,眼前只剩下漫天的鮮紅。
姐姐,死了……
人走茶涼,曾經權勢滔天的姐姐,葬禮卻是那麼的冷清,失勢的人,沒有人願意前來祭拜。 шшш ⊕ttKan ⊕¢ Ο
從此,南宮家的大小姐變成了她,隨着時間的推移,姐姐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當年的那場政變成爲一段不可說的禁忌,無人膽敢再提及,以至於後來的人根本無從知曉,南宮家曾經還有一位風華絕代的少主,南宮林。
那是南宮羽第一次親眼見識死亡,從此以後,無人再爲她抵擋外界的驚濤駭浪,她接管了姐姐手下所有的生意和勢力,成爲了南宮家新一任的少主。
一排排的花圈,慘白的牆壁,哀樂聲在耳邊反覆循環,大腦一片空白,雙腿虛軟無力,似乎隨時都會暈倒。
當年的一幕幕像是一根尖銳的刺,一直插在胸口上,不敢去碰,不敢去拔,一碰一拔便會鮮血淋漓,血流不止。
南宮羽刻意去忘記這些痛不欲生的過往,只是在陳叔夫妻倆的葬禮上,那些埋葬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又不受控制的噴涌而出,那根刺又狠狠的刺痛了她的心。
“大小姐,不舒服嗎?”藍喬隱隱有些擔心地問道。凌晨兩點半火化下葬,兩人已經連續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了。
當年,姐姐也是這般,那麼風華絕代、驚才豔豔的一個人,就這麼突然沒了,化爲了一堆骨灰。
人世間,再無她的身影。
“姐姐,走了多少年了?”南宮羽低聲喃喃道,那人的音容相貌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模糊起來,南宮羽都有些記不太清了。
“大小姐……”藍喬心疼,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剛開口便又陷入了沉默。
那段記憶是南宮羽的傷痛,何嘗又不是她的傷疤。
她看着大小姐一次次求情頂撞,被教母打得傷痕累累慘不忍睹,自己卻又無能爲力。她眼睜睜的看着大小姐痛不欲生、傷心欲絕,她卻像是個廢物一般什麼都做不了。
最可怕的是,當年在教母的授意下奪走大小姐匕首的人是她,大小姐在痛失姐姐的巨大傷痛下,將姐姐的死怪罪到她的身上。
她是以訓練營第一名的成績成爲大小姐的貼身保鏢的,那時她剛來到大小姐身邊不到一個月,她壓抑住滿身滿心的喜悅,她每一天都活在夢想成真的巨大興奮之中。
她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她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她害怕看到那人失望的眼神。
所以當大小姐要趕她走的時候,她恐懼到了極點。
她跪地認錯,她自扇耳光,她去刑堂自罰了一百鞭藤條,命都幾乎去了一半,卻依舊沒有求得大小姐的原諒,痛失親人的大小姐,性情大變,冷漠得如同一座冰山。
最後,還是在她爲大小姐擋了致命的一槍,差點死去,大小姐才勉強將她留下,只是整整冷落了她一年。
那一年,藍喬生不如死。
“我當年太過自私,你沒有做錯什麼,我只是遷怒於你,喬,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南宮羽哭了,反反覆覆的說着那三個字,她欠藍喬一個道歉,當年自己獨自沉浸在悲痛中,究竟讓藍喬一個人承受了多少,一句對不起又怎麼能彌補當年對藍喬造成的傷害。
藍喬爲那人拭乾了眼淚,輕聲道,“大小姐,永遠都不用對我說這三個字,我,甘之如飴。”
處理完陳叔夫妻倆的後事之後,南宮羽兩人帶着樂樂回家補眠,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藍喬簡單的下了三碗番茄雞蛋麪,兩大一小急匆匆的吃完便出門了。
南宮羽擔心樂樂會不安,所以剛一辦完葬禮便帶着樂樂去辦理領養手續。
誰知,到領養中心的時候,卻出了些意想不到的麻煩。
樂樂的遠房親戚們也趕來了,也不知他們從什麼地方聽說,陳叔夫妻倆有一套九十多平方的住房,一間一百多平方的臨街門面,原本連葬禮都不願參加的親戚們,突然對樂樂熱絡討好起來,紛紛找上門來要求領養樂樂。
七大姑八大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圍了一圈,一個個的伸出雙臂想要抱一下樂樂,可樂樂幾乎沒怎麼見過這些所謂的親戚,嚇得躲在南宮羽的輪椅後面不出來。
“這位小姐,你和樂樂非親非故,我們好歹是樂樂的親戚,親疏有別,領養樂樂的事怎麼也輪不到你頭上吧?”也不知道是誰起了頭,其他人紛紛議論開來,你一句我一句,說着風涼話,言辭也越來越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