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的急令,令正在卸載馬套的車伕和一衆剛坐下的護衛面面相覷,不知陳宮又要去找什麼無趣?
這不是剛受完氣回來嗎?怎麼又要送上門去?
“快……都愣着幹什麼?”陳宮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終於讓那些護衛、馬伕意識到陳宮的十萬火急不是開玩笑的!
夕陽西下,又是一天即將過去。陳宮趕回南城,踏上白門樓的臺階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陳宮一踏入南城的範圍,就覺察到了異常,出奇地異常。整個南城本來應該是囤積重兵之處,平日裡都是熙熙攘攘的人頭攢動的白門樓更是人來人往的熱鬧。但陳宮到達時,卻發現整個南城白門樓下一片寂靜。陳宮甚至喊了幾嗓子,都無人應答。
“都死絕了嗎?”嘟囔一句的陳宮,又馬上推翻了自己的這種胡亂揣測。侯成再厲害也只有幾個人,那可能這麼快殺光白門樓裡所有的人。
“但人都到哪去了呢?”
感到事情已經超乎想象的陳宮三步並作兩步飛奔上城,但他不知呂布睡在議事廳不遠處的營房裡,他一上白門樓就直奔議事廳而去,想及時去爲呂布報信。
一路上他都擔心已經晚了,一路上白門樓上一盞燈,一支火把也沒有,一個人也沒碰見,顯得極其陰森恐怖,彷彿所有的人都已經死絕一般。但當陳宮走過那間營房時,黑暗中一個挺拔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陳宮模糊地視線裡。
“張將軍?……”
陳宮依據那人的輪廓,放慢腳步靠近着那人影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那人沒有動,彷彿是一尊失去思想的石像,不會言動。
那到底是不是活人?陳宮一路奔跑的有些急喘和腦袋缺氧,當他大着膽子靠近那尊石像時,眯着眼睛終於看清那是張遼。但這個張遼眼神呆滯,愣愣地看着身前兩扇緊合的營門,一動不動。
“張將軍……你怎麼在這……其他人呢?”陳宮注意到了張遼的異狀,但作爲呂布的生死之交,陳宮此時此地見到張遼,心中還是大定的,他這輩子都不會想到張遼會背叛呂布。
“張將軍見到侯成嗎?其他人都到哪去啦?出了何事?”
陳宮此時能想到的就是白門樓這裡出事了,但絕想不到呂布已經出事。
陳宮的一再問及白門樓上的其他人,終於讓張遼轉過了頭,看着黑暗中的陳宮。陳宮此時要是眼神好點的話,就會注意到張遼的眼神是那麼的空洞,看着陳宮彷彿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但就在疑惑張遼爲什麼不回答話時,身旁吱呀一聲,一片灰濛濛的亮光從陳宮站立的一扇營門內撒了出來。接着那營房的門簾悄無聲息一挑,以宋憲爲首的侯成等三個人盡都不約而同地站了出來,手裡還擡着什麼重物。
“你們……”
在一陣刺目之下,剛恢復視覺的陳宮言詞和思緒還未跟上,只見侯成一個箭步衝到了他面前,一隻黝黑的大拳頭照着陳宮的面門就是崩的一拳。
陳宮頓時在一聲“噢”聲中,雙眼瞳孔一陣收縮,滿腦袋金星亂冒。隨後“呯”的就躺倒在地上,和那張條案上的呂布一樣不醒人事了。
“張遼,你發什麼呆啊?我們走到這一步回不了頭了,快動手吧,將這傢伙快綁上,咱們好給曹公發信號!”侯成就着昏暗的燈光,一臉緊張道。
“唉!”張遼看清了被五花大綁,綁的像個糉子一樣的呂布後,終於長嘆一聲,剛要彎腰拖着像死人一樣的陳宮,拽進那間營房,照着呂布一樣的待遇,和侯成一起把他捆了結實。
突然,條案上呂布大喝一聲囈語道:“緊點,再捆緊點!”
呂布的突然開口,嚇得躡手躡腳搬擡着捆綁呂布那張大條案的宋憲和魏續一大跳,差點就跌坐在門口。本來一直精神恍惚的張遼和極度亢奮的侯成,也是停了手,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但等了好一會,條案上除了漸漸響起的鼾聲,就沒再有其他聲音繼續發出。宋憲、魏續、侯成慢慢直起身子,伸着腦袋瞅瞅呂布,見他卻是仍睡着,並未睜眼,就輕輕放下那張大條案,魏續快速從返屋內,拿了幾條繩索出來,準備再加幾條繩索綁在呂布身上,就算迷藥失效,呂布醒來也不容易掙脫。
幾人正埋頭忙着往呂布身上和條案上加綁繩索,突然呂布又開口道:“勒緊點,往死裡勒!”
此次他們可就沒上次那樣緊張了,稍加註意就會發現,呂布是在說夢話。他們也不由想起了呂布上一戰綁着貂蟬出戰的情景,心想呂布大概此時夢境還在那段過程中。
“夢吧!最好永遠不要醒來!”沒了往日裡英雄氣概的宋憲等人,暗自詛咒着條案上的呂布。
這些所謂的英雄人物,暗算呂布也不是那麼想象中的駕輕就熟。他們遵照曹智的指示,在打開城門之前,斬殺或是活捉呂布。呂布很是配合,喝光了張遼的酒,哪也沒去,直接睡在了兵營裡。
這就省下了他們幾人準備在城內進行一場伏殺內鬥,他們趁着呂布熟睡,先在房內撒了些迷藥,接着順利抽取到了呂布頭下的方天畫戟,一點也沒遭到抵抗。
一切好像都是朝着出奇順利的方向發展着,張遼又已經支開白門樓上下的守軍,但他的親信都潛伏在白門樓兩側,一旦發生意外,他們就會殺出馳援張遼等人。此時其他幾位將領的親信也都在自己的防區、兵營內做好了準備,隨時進行反叛起義,擊殺城內一切想死戰到底的冥頑不靈者。
但在白門樓上的這間營房裡,早已可以痛下殺手的宋憲、侯成等人,卻是左磨右蹭,拿刀在手,就是沒人敢對呂布痛下殺手。在戰場上這些人殺個針鋒相對的敵人,絕不會心慈手亂,但今天面對不省人事的呂布,卻怎麼也提不起膽氣來痛下殺手。
最恨呂布的侯成拽着一把獾爾刀,手心的汗是出了一遍又一遍,站起坐下不知多少遍後,還是不敢下手。最後問遍屋內的其他幾人,都是不敢、不忍下手。幾人商議之下,覺得還是等曹智進城後再由他來處置呂布。斬殺和活捉都是完成任務,宋憲、侯成幾人在這一問題上出奇默契的選擇了後者。他們雖說已經是鐵定了背叛呂布,但對於這位曾經的英雄,曾經的凶神,曾經他們無比尊敬、敬重的主上,他們無論如何是都下不了殺手。張遼甚至連站進這間房屋的勇氣都沒有,人也一度陷入失神狀態。
就在侯成等人搬擡着呂布想把他挪到白門樓上的議事廳時,被恰巧路過的陳宮撞見。接下來幾人如法炮製將陳宮也綁在了一塊門板上,扔在了營房裡。再將呂布安置在議事廳,派了二十名刀斧手看着他後,幾人再次分工:宋憲、張遼準備在南城、西城發信號,打開城門引接曹軍入城,侯成、魏續率部直奔呂府、陳府等重要官員的府宅,呂布和這些官員的家人一樣是進獻曹公的最好戰利品,也是一種最有效的要挾手段……
就在下邳城內異狀突起時,退至下邳城外三裡遠高地的曹軍猶如長龍一般在城南和城西的各條大路上鋪成開來,在這片寂靜的夜色下,這支軍馬異常地齊整,異常肅穆。大軍整齊停住在各個要道,隨時準備着出擊。
要知道數十萬大軍一旦擺開,戰鬥狀態中足足可以鋪成連綿數十里路,場面是何其壯觀。如果要是再來點萬馬奔騰,齊聲吶喊,那場面更是曠古絕今,令人血脈膨脹了。
但此時的這支萬馬千軍卻是靜默不語,散發着壓抑的沉默。像是等待着一聲令下,就要以排山倒海之勢衝過去,將他們遙遙眼中的下邳城踩成一堆爛肉!縱然是城內有天下第一英雄“人中呂布”,也難當這萬千士卒前仆後繼的踐踏!
這就是曹智的軍馬,一支等待凱旋而歸的鐵血雄師!
而就在這數十里路的最中間,曹智的帥帳如巨浪中的礁石,矗立在那裡。曹智也是今日才把帥帳搬至此處,準備他此行的最後一擊。從今日黃昏時,曹軍各部主要將領就被眼前這個沐浴着夕陽下一身金光的年輕人所震撼,看着他對着不遠處的下邳城白門樓的建築,徐徐走動的那個挺拔身影,所有人均感到他每一次走動所帶來了的莫大壓力。
這大概就是君臨天下的氣勢,睥睨不可一世。一股難以言喻、無法形容就能給你壓力的氣勢,讓你有大氣也喘不上的感覺。
曹智正越來越像是主宰一切的君王,帶着君臨天下的氣勢降臨這支大軍中!
就算是那夜幕已經降臨,但這種無處不在的氣息就像月光一般,在你不經意之中,曹智已經將他們灑滿到了這片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這如夢似幻的壓力,正在煎熬的所有人幾乎受不了的時候,只見下邳城的白門樓上投降的白旗升了起來,很快的接着西城的城樓最高點也有相似的旗幟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