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融被曹智第一招推的乾乾淨淨,弄得愣了愣。但這對於精攻辯才的孔融又算得了什麼,只見他話鋒一轉,就先陰陽怪氣踱着方步,自言自語道:“楊太尉從洛陽回來後,一直被限制出門,連上朝都有軍衛陪伴,他這書信往來不知又從何而來?再說楊太尉與袁術有姻親的關係,家中有封兩人以前交往的書信,又有何不正常?”
曹智聽了孔融之語,詭異的轉身一笑。在場大部分人都明白孔融講得是實情,在洛陽曹智查獲楊彪與楊奉等人過往甚密,但因爲他是元老重臣,曹智在洛陽沒殺他,但從那時就一直把他軟禁了。
對於如何處理這位朝中元老級重臣,曹智和屬下親信商議良久,李儒、荀彧、郭嘉、賈詡等都反對曹智殺此人。殺一個楊彪容易,但對安撫一杆朝廷元老級重臣的但心,卻會因爲楊彪的死,而變得難上加難。甚至對正準備投效曹智的一些散落在外的漢室舊臣,阻止了他們的腳步。再說這楊彪要多老,就多老了,殺他,肯定是殺不得,說不定這老頭過兩天自己就要老死了,這會兒殺了他,還烙下個罵名,真叫得不償失了。但就這麼放了,肯定也不妥,再說楊彪還霸佔着三公之一的太尉之職。這老頭也一直霸着,命快沒了,也沒鬆過口,要主動讓出太尉之職。東漢時期,以太尉、司徒、司空爲三公,太尉管軍事,司徒管民政,司空管監察,分別開府 ,置僚佐。管軍事的職務是何等重要,曹智一直有意要收回這個重要的官職,另選能人擔任。
於是,李儒就幫曹智出了個主意,定罪照定,而且要定重罪,然後就利用孔融這種愣頭青來救,到時即可讓天下得知曹智是多麼尊重正義大臣的意見,又可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的辦法,順理成章的割去楊彪太尉之職。
曹智一想好,這主意不錯,李儒不愧爲土匪窩裡成長起來的謀士,用的法子都是那種透着陰毒的。於是,就出現了今日預設好的孔融上門救重臣的一幕。
對於孔融的質問和嘲諷,曹智眨了眨了眼睛,盯着孔融看了好一會兒。廳內好些不明內情官員,這會兒都爲孔融捏了把汗。雖說曹智到現在還沒表現出像董卓、李傕等的“涼州狼”嗜殺、狠毒的做派,但孔融如此直闖曹智的將軍府,並敢如此無禮的責問當朝權臣。曹智只要發計狠,殺掉孔融,就像砍根竹竿一樣容易。
但曹智並沒有如一些大臣擔心的那樣,大發雷霆,他只是怪異的笑了笑,對着孔融道:“文舉先生,我記得那年太傅馬日持節到袁術營中,因不辱使命,而嘔血而死,朝廷欲以禮殯葬,但先生卻勸說皇上對馬太傅不但未加禮,而且還治了罪,理由好像就是曲媚奸臣,馬太傅與袁術相抗而死,你還說人家曲媚奸臣,這楊彪不但與袁術成了姻親,還有書信結交,你卻說楊彪無罪,這恐怕天下人都難信服......”
曹智說這番話時,明顯態度慢慢轉成了嚴肅,會場內的氣氛立時冷到了極點。誰都知道孔融在馬日這件事上,爲了出彩,吹毛求疵的找了理由給已死的馬日加罪。這件事曾經引起過很多人的不滿,其中很多是和孔融一樣,自詡是正值一類的官員。
孔融現在也很怕別人再提這件事,他的臉色在曹智說完這段話後,明顯煞白了下來。然而孔融做孔子第二十世孫,不是白做的,他那兩片嘴皮子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死的說成活的,又何在乎曹智的揭傷疤。馬日不從被袁術扣留後要求做他軍師的要求,而鬱悶而死,朝廷要給他加點禮,本是應該的。但當時孔融剛到許都,急於表現自己的才華,所以做了那件不太地道之事,把個已死的馬日說了一把,弄得未加賞賜,還治了罪。但孔融是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或是過失的,那怕是在權傾朝野的曹智面前。
只聽孔融及時搬出典故道:“《周書》雲‘父子兄弟罪不相及’,而明公予以袁術之罪,強加楊彪,妥乎?不妥乎?融請明公審思之!”
孔融的辯詞不可謂不精彩,也很有力,弄得曹智一時無語。廳中很多人也在這時,暗喻着自己要是站在曹智的角度,有沒有好拿得出手的言辭辯駁的。答案是沒有,就算是荀彧、賈詡這樣學富五車之人,也一時找不出合適的理論來辯駁孔融,只有暗暗地朝曹智搖頭。
曹智沉吟半響,還是甩出原來的託詞:“收押楊彪是聖上之意,我......”
孔融一聽就知道曹智有妥協之意,忙繼續道:“明公,天下縉紳所以敬仰明公,是以明公聰明仁智,輔相漢朝,舉直矯枉至之雍熙。倘若橫殺無辜,則天下士人無不失望,誰又肯委身帳下?如我孔融,就是一個!”孔融說罷就要轉身拂袖而去。
李儒等趕緊上前拉住他,開始預設好的勸解:“文舉兄何必如此呢?”
孔融當然很容易就被李儒、荀彧等勸住,曹智也是暗笑,“孔大才子,你怎麼不快點來這招呢?害我浪費了不少表情!”
此後,很多官員都開始加入勸拉的行列。
“文舉先生,不必爲這等小事,就要辭官嗎!”
“文舉兄,曹公也沒說不搭救楊太尉!”
這孔融這會兒是來勁了,誰來勸,就把自己的去意,弄得更似堅決,好像自己是那種百折不撓之士似的,韌勁十足。但真要有人鬆手,他也沒見得真走。反正這孔融故意甩着倔,弄得都滿頭大汗了,還樂此不疲的。
看了好一會兒的曹智,一看都出汗了,也該自己出場了。曹智擰着眉頭,好像做了很大決心似的,猛然站到孔融面前,對着孔融一做拱,並大聲道:“適才先生一番見教,使智受益良多。爲了不負先生錯愛,明日智就去面聖,請旨要皇上從輕發落楊彪!”
曹智話音落地,孔融立即不易被人察覺的如釋重負,忙着爲自己擦拭腦門上的那個一大把汗呢!心裡默唸着:“名聲!名聲!我孔融的名聲又進一步了!”孔融相信,他不惜辭官搭救楊彪的故事,不久就會傳遍許都,甚至傳遍天下,這次可要比冒死掩護黨人張儉更爲精彩。
孔融的目標就是要保下楊彪的命,他還能不能再做太尉之職,與他何干!
送走了美滋滋地孔融,曹智忍不住和李儒相視一笑。
之後他們的會議也言歸正傳,繼續討論棗袛對屯田的新建議。曹智很瞭解自己這個同自己一樣武將出身的連襟,對領兵一直不是很有興趣,他最有興趣的還是那些農事。在蕪湖他就聽說,棗袛經常像個農夫一樣,經常蹲在田地之間,與普通農夫同吃同耕種,經常弄得一身泥回家,害的他老婆,陳玲的二姐,每次來宛陵探望母親和妹妹時抱怨不已。
曹智通過陳玲的枕邊話,不難聽出,陳玲的二姐,有意讓曹智給棗袛換換職位,好讓棗袛遠離那些泥腿子。
曹智迎完帝駕到許昌,倒是想着自己這個連襟,升了他的官,讓他做了羽林監,拱衛京師。羽林監這個職務應該說是很重要的,曹智也是看在棗袛和他有連襟關係,是自己人,才肯把如此重要的職務讓他做。
但這個棗袛幹了沒三個月的羽林監,一聽說曹智要大面積推廣屯田,就主動報名參加會議,還早已準備了一套根據他經驗編寫的屯田新策。
曹智看他做足了準備,所以在韓浩、任峻對現有屯田的政策發完言後,就叫了棗袛起來發言。
棗袛很少有機會在這種國家高級幹部雲集的場合發言,所以剛開始不免有些拘謹,引得廳中許多官員陣陣發笑。但沒人敢嘲笑棗袛,人家再不會講話,也是曹智的連襟,要麼不想活了,纔會去嘲笑棗袛。
棗袛經過孔融這麼一鬧,多少客服了些緊張,開始有條理的說出自己的見解。
棗袛先道出,現在的“計牛輸谷”這個分配方法不好!
棗袛話音剛落,任峻就疑惑道:“屯田客們不喜歡這個方法嗎?”
這個“計牛輸谷”人人都知道,很早在曹操擊敗青州黃巾軍時,也就是他們打算推行屯田之初,衆人集思廣益想出來的分配製度。他的框架很簡單:利用攻破、收編黃巾軍所繳獲的各種生產物資,比如耕牛,耕地、種地用的各種工具,分配給募民屯田,到收成後再按你借了官家多少耕牛、工具,就收多少固定的糧食,作爲租用的費用。這一政策的實行,在曹操在任的當年即大見成效,收穫的糧草,比之以前大幅度增加。因爲通過連年戰事,農民很是希望能安心的勞作、生產,所以那個時候,對於這種官家供地,又提供勞動工具的做法,很是歡迎,廣大屯田戶,積極性也很高,生產激情和慾望都被激發了出來,農夫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糧產數也非常高。
現在棗袛卻說這個分配製度不好,衆人一陣疑惑。棗袛也承認道:“屯田客們倒是很高興,但據我的調查,這樣的分配製度是我們少收了!”
任峻等人更加疑惑了,怎麼叫“我們少收了呢!”
棗袛細細道來他的研究,他說按照今年收成好的年份,我們只能按照耕牛數目等定額來收租,國家不能出爾反爾的多加收入。而如果碰到收成不好的年份,比如興平元年的災年,國家在這種制度下,又不能免了屯田客的田賦,那樣的話,國家就沒了來援,但就算屯田客拿出所有的存糧,不但交不起應付的田賦、地租,還要餓肚子。情況再不好就要大量死人。
韓浩似乎聽明白了棗袛的意思,便接口道:“那就不按‘耕牛’算,按‘人頭’算?”
曹智等人一聽韓浩的建議,都紛紛點着頭。這也是一個可行的辦法,好像也顯得公平,有幾口人,就交多少田賦。這曹智在丹陽就實行過,效果還是很好的。
沒想到棗袛一聽,頭搖得像布郎鼓,意思很明確,就是按人頭算,更是不行了。
這會兒,連曹智也來了興趣,問道:“那依你的意思該如何分?”
棗袛神秘地嘿嘿一笑道:“我的意見是將‘計牛輸谷’改爲‘分田之術’!”
所有的人聽到這個新名詞都愣了,什麼叫“分田之術”?
棗袛看着衆人的疑惑,進一步解釋道:“分田之術,就是根據每年的實際收成,定一個比例,然後豐收的年份多收,歉收的年份少收!”
棗袛這麼一說,衆人大部分還算不過來這筆賬,什麼多收,什麼少收的。
曹智聽完,眼前刷地一亮,拍着大腿叫嚷起來,“棗袛你可真是幹這個的!”
衆人被曹智嚇了一大跳,荀彧急問:“主公算明白了?”
“算明白了!”曹智愉快的應着荀彧的問話,他何止明白,棗袛說的不就是後世經常用的分成合同嗎!這比他想要實行的“承包責任制”都來得先進,所以他哪有不高興之理。
曹智接着還幫棗袛解釋這“分田之術”的內涵,他打了個比方,我們官家和這些屯田客簽好合約,合約上規定,今年收成的百分之三十歸我們官家,剩下的歸屯田客。這樣一來有什麼好處呢?就是更大的激發屯田客們多勞多得的激情,讓他們更多的去開發荒地,種出更多的糧食,這樣不光我們官家會多收益,種田的屯田客也會增加收入。
當然這只是一個曹智的比方,在古代這個必例差不多是顛倒過來的。
曹智一下很是興奮,棗袛能在一千八百年前,就想出如此先進的分配製度。
棗袛也因爲曹智突然的讚許,樂呵呵的看着曹智爲他解釋,沒在往下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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