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王邑真的是個好官,河東百姓亦因王邑政績卓著,都擁戴他,不想讓王邑走。
一個是土皇帝,大部分都能一個人在地方上說了算,調到京師,官是大了,但權利沒有了,王邑當然不願意被徵調離職,去做一個沒有實權的高官。
他採取了幾套手段來對抗朝廷的這項命令。一方面,派了幾千兵馬,阻斷黃河渡口,不讓杜畿入境順利上任。另一方面,派部下衛固和範先,分別去找鍾繇談判,表達民意,說是老百姓要求王邑留下來。王邑等人以爲只要反映出民意,就可以取消這次徵調,也可以和抗旨、造反撇清關係。王邑和他的屬下到現在也沒想過要造反。
但他的舉動,卻讓一直以爲沒大問題的鐘繇,大爲惱火。鍾繇從許都回來,因爲要坐鎮洛陽,安排曹智征伐關中的準備工作,鍾繇本人甚至都沒去河東,只是派人將聖旨送往河東。在他想來,王邑一定會毫無意見的執行,但這個以前一直很聽話,很老實的河東王邑,膽子竟然大了,竟敢變着方抗命了。
在曹智面前打了包票的鐘繇理所當然的不會同意來訪衛固和範先的請求,反而嚴令王邑儘快交出印符,由杜畿接任,不要耍花腔。
王邑也是個耿直的人,此時皇帝詔書已下,而且新任命的河東太守杜畿此時已經自己繞道黃河郖津渡,進入河東境內,來了個單車上任。杜畿倒是很有手段,不帶兵馬,單車上任,使王邑他們也不敢和朝廷翻臉,甚至不好在爲難杜畿。
無計可施的王邑一氣之下,自己帶着印符,跑到許都找漢獻帝講理去了。
鍾繇是很有手段和頭腦的人,他沒想到王邑會是這個態度,認爲自己失去了職責,沒把事情辦好,於是一面上書自劾請罪,一面請求曹智提前派夏侯惇的部隊,先行帶兵入河東,控制王邑手下衛固和範先的部隊,爲杜畿的上任掃清障礙,確保一切順利。
但鍾繇又碰上了不順的事,問題出現在了杜畿這兒。他做了很多爲杜畿順利上任的準備,但好像這個杜畿很是不領情,拒絕了鍾繇的安排,準備自己和王邑的部下,和河東根深蒂固的當地勢力周旋一把。
像杜畿這種人,也是熬了很久,纔有機會登上能施展才華的位置,豈肯就這樣讓鍾繇用武力幫助了他。
杜畿腦子很清楚,鍾繇派大軍來河東一駐守,他是能平穩上臺了。但怎麼施展杜畿個人才華呢?杜畿不能讓已經在他面前的機會溜走,他不能讓在許都已經布好一個大局的曹智失望啊!
作爲鍾繇下屬的杜畿首先對鍾繇表達了他的愛民思想和自己的計劃,他認爲河東郡有三萬戶居民,大家都希望安居樂業,並不是都想跟着任何人作亂的,所以不要鍾繇派兵給他。
他私底下給曹智的信中這樣說道:如果此時鐘繇派大兵入境,河東百姓就會被衛固等人有心之人脅迫,甚至死戰抵抗。如果夏侯將軍不能在第一時間取勝,那河東這一帶的局勢就亂了,再也不受他們的控制,再也不是丞相需要的那樣了。
杜畿此次出任河東太守,是受過曹智親自召見,並提點過主要任務的。杜畿想幹好,幹漂亮此次任務,所以他不認爲現在派駐了曹智的大軍,會對他的任務有幫助作用。如果能夠不動用兵馬,先有杜畿在這裡把河東的水攪渾,讓關中的豪強和幷州的高幹等都看到有機可趁,那就是最好的。杜畿可不想依照鍾繇的部署,那麼早逼反河東的地方勢力,那樣不但會使河東的百姓喪失殆盡,也不是配合曹智西征的最佳時機。
現在衛固等人,並沒有公開反對朝廷,只是打着老太守的旗號拒絕新太守,並不敢真的殺害他這個新太守,只能假意接受我杜畿。
杜畿對鍾繇保證只要他在河東待上一個多月,就能想辦法制伏他們,並按曹智要求,讓幷州的高幹和關中諸豪,都認爲他們是能夠通過河東,與對方取得聯合的優勢。
最後鍾繇也被杜畿說動,答應了他的計劃。於是,杜畿不等後援大軍到來,就在河東風生水起的幹起來了。
河東郡掾衛固,與杜畿是老朋友,兩人早就認識,有幾分情面在。而中郎將範先,卻和杜畿沒有交情,一見面,就動了殺害杜畿的念頭。
範先對衛固的意思是:“想當老虎,卻害怕吃人肉,那算什麼老虎?現在不殺杜畿,必有後患。”
衛固卻猶豫不決,畢竟殺了杜畿就等同於造反了。衛固問範先,造反我們打得過曹智嗎?我們現在有實力自立、造反嗎?
範先可不管,此人不像衛固那麼有所顧忌,而且現在王邑不在了,他更是肆無忌憚起來。爲了警告、威脅杜畿,範先陸續以各種理由殺害了河東郡主簿等三十幾位下屬官吏。
杜畿呢,此時一味地裝孫子,唯唯諾諾,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衛固、範先見杜畿軟弱可欺,也就取消了殺心,衛固甚至對範先說:“殺了他,沒有什麼意義,反而會招來世人的唾罵,說我們殺害長官。和曹智的注意和反撲,不如就這樣吧!看樣子,我們是能控制他的,還是留着就這樣與曹智虛與委蛇吧!”
範先同意了衛固的提議,於是舉行上任典禮,奉杜畿爲河東太守。
杜畿爲了進一步麻痹衛固和範先,鄭重地表態:“衛氏、範氏,是河東的名門望族,郡裡的大小事務,全要仰仗你們二位,我只是坐享其成罷了。但是,國家有國家的規矩,上下級的禮節不能廢棄,有什麼事,大家要一起商量纔是。”
衛固和範先都表示同意,杜畿於是給他們正式的任命,以衛固爲都督,兼任郡丞和功曹。而全郡三千多名將校士兵,全由中郎將範先統領。這等於是把全郡的實權,全都給了衛固和範先。這兩人放了心,便不再提防杜畿。
杜畿能夠有刀光劍影中保全性命,除了自己的智謀外,鍾繇的外部支持也不可忽視。鍾繇和夏侯惇在河東外圍隨時可到來的大軍,使衛固和範先不敢在短期內向杜畿動手。
衛固、範先既然掌握了河東的實際權力,爲了自己以後的安全,也爲了在亂世中有所作爲。這時受了一些關中、幷州豪強的引誘和頻繁聯絡、接觸,又加上他們也看清了自己這個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於是就野心膨脹,開始妄想做一方諸侯了。
但他們現在的實力太小,要在這個亂世中成爲一方豪強。就必須擴大軍隊。
在衛固、範先準備招兵買馬大幹一場時,杜畿不公開反對衛固和範先的擴張。但用了一個陰損的招數,他對衛固和範先說:“如果你們想幹大事,就必須爭取民心,讓百姓支持你們。現在公開徵兵,百姓們肯定認爲快要打仗了,心裡害怕。兵還沒有徵到,百姓們就先逃亡了。不如動用錢財,不動聲色地,陸續招募士兵。百姓們誰想要錢,誰就來當兵。”
衛固、範先兩個大家族,都是河東本地家族,很有錢,在當地也很有勢力,就同意了這個辦法,開始廣撒金銀銅錢。
但招兵時,各處的將校在杜畿的暗授機宜下,都學會了吃空餉。甚至發展到最後爲了多吃空餉,都大肆舞弊,多報名,少招兵,亂哄哄地鬧了幾十天才停止。衛固和範先花了許多錢,實際上沒有徵到多少兵。
接着,杜畿又給衛固出了一個歪主意,他說:“人都是最顧家的,咱們手下這些將校掾吏,平時回不了家,心裡都很埋怨。不如給他們放放假,有事時再召集,也不會太困難。這是團結人心的一個辦法。”
糊塗加愚蠢的衛固、範先,爲了收買人心,又同意了。這樣,衛固和範先的心腹爪牙,就被杜畿成功遣散了。而杜畿本人,私下裡又做了許多說服工作,悄悄團結了一批支持自己的人。杜畿入治河東,到此時正好一個月。但通過他的聰明才智,及其巧妙佈置,真正爲曹智營造的徵西局勢,做好了一切準備。
杜畿沒有令曹智、鍾繇和所有關心關中即將發生事的人失望。就在杜畿做好準備之時,曹智在許都爲徹底逼反馬超而做的準備,也進入了收網階段。
建安七年,十二月,馬騰神態威嚴的坐在一匹西涼青驄馬上,身後跟着兩個兒子馬鐵和馬休。三人所經之處,各地官員誠惶誠恐,沿途縣郡官員都夾道叩拜行禮。
馬騰大隊人馬在許昌二十里外郊外停下,派人通知了曹智。曹智爲了表示對馬騰入京的甚情,此時已在二十里外的前站派行軍參謀黃奎前去接待了馬騰一行,準備親自來迎接他入城面見皇帝。
對於曹智如此高規格和盛情的安排,馬騰倒是感動了半響,但後陣的馬岱馬上提醒馬騰要小心曹智在城外耍花樣,趁機令人擒捕馬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