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只怪我意志不堅,妄想一切自然都會過去,但卻做了腳踏兩隻船的蠢事。我早已預計到自己是沒什麼好結果的了……”荀彧一邊說,一邊朝着賈詡用樂觀的一個微笑隨意說道。在賈詡再次緩緩入座後,又繼續道:“我想主公已經任命你爲我的繼任者了吧?”
“是!”
“主公用人的眼光還是獨到和準確的,國家不能缺少合適的管理者。你的確是最合適人選,文和啊,你要……”
“文若兄,你說我能那麼做嗎?我要是真在你……接受這份官職,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賈詡啊……”
說着賈詡又是掩面痛哭起來,這份彷徨和恐懼是來自賈詡內心的。像他們的這種智者,早已估算出、預見到在荀彧死後,自己登上尚書令的位置後,所要遭受背地裡的指責和唾棄。
賈詡雖然行事狠毒,計謀百出,但也自認爲不能承受這份罵名,所以他也早有打算。
“文若兄先去後,文和也準備辭官退隱,不在過問任何朝廷之事和外面的那些恩恩怨怨!”賈詡放下手,對着荀彧真摯的堅定說道。
“唉,文和你能想得開,那是最好,但你又何必如此呢?這樣你和主公間勢必會弄得很難堪的!”荀彧不光是一個賢臣,還是一個好人。直到此時,他還在聽聞賈詡準備辭官的決定時,還在爲其擔心,爲與曹智間的君臣關係而堪憂。
賈詡也在荀彧的好意之下,沉默半響。說實話,長期沉浸在賈詡骨子裡的自保方略,是不會讓他只有一意孤行之策的。這種東西在賈詡的腦子裡,往往已經成爲了一種慣性思維。思量良久後,賈詡深吸一口氣,意味深長道:“我會推薦荀攸接替我!”
“哦!”荀彧對於賈詡的提議略感意外一下後,就緩緩點頭道:“這到也巧了,我正書信給荀諶和荀攸,不要因爲我之死,而意氣用事……”
“兩位大人應該不會,主公也會給大人一個合理的好名聲的!”賈詡道。
“嗯!”荀彧一點頭,和賈詡交代下最後幾句後,就對着賈詡道:“文和,來幫我斟酒吧!”
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了,賈詡神情再次一肅之後,做了一個強制平復心情的深呼吸,然後端起酒壺向着酒樽中慢慢倒下一縷碧色的漿液。
荀彧面帶微笑,看着再次淚流滿面的賈詡輕輕、緩緩將盛滿酒液的酒樽推至荀彧面前。
接着荀彧很是平穩的端起面前的酒樽,雙手拱起酒樽,對着賈詡遙遙一擺,就要往嘴邊送去。
“文若兄……”
緊張地看着荀彧的動作的賈詡,在荀彧端起酒樽時,下意識伸手阻止的發出一聲驚叫時,卻只是使頓了頓荀彧擡高酒樽的動作,並沒有讓他停下。
“呃!”
隨着荀彧一口氣咕嚕咕嚕一飲而盡手上酒樽中的毒酒,賈詡的喉結也是跟隨着一陣起伏,發了最後無法挽回任何結果的一聲哀嘆,而重新跌回坐墊,一瞬不瞬的驚愣盯着慢慢放下酒樽的荀彧。
“哈哈哈……荀某一生自問爲國家,爲漢家,爲曹氏做了不少事,我就想着不能辜負了這一身權力、不能庸庸碌碌混吃等死、不能只顧自己的小家,得爲百姓們做點實事兒。這都沒錯,但人的想法,沒有一成不變的,有時就是那麼一點兒地偏差,就會令人遺憾終身,我……唉,也算盡了力……文和,你一定要告誡荀攸他們,以我之事爲榜樣,切不可再有二心與主公,也不可混亂參與到宗室之爭中去。告訴主公我不恨他,我理解他這麼做是有他的苦衷的……你們也一定要輔佐主公做好統一天下的大業,還天下黎明一個統一、安定的國家……其實,其實,誰做…..誰做這個皇帝……都是……都是一樣的…….”
“叮噹!”
最後交待下遺言的荀彧邊說邊身子就象打擺子似的,先是手捂腹部,一副疼痛難忍,痛哭萬分的樣子。接着鮮血如注般從鼻孔中噴涌出來,他的身子掙扎的越厲害,再也不能控制手擺動的幅度的,不小心碰翻酒樽,鮮血也是噴的越多,整個口鼻全被血糊住了。聲音也是越來越低,最終倒臥在地上,身子的顫抖由急而緩,漸漸沒了動靜。
“文若兄,你走好……”
悲泣地已是語不成聲的賈詡離座,向着慢慢斷了氣息的荀彧屍首,緩緩跪下,叩頭如小雞啄米般,連連跪叩一番。最後淚流滿面的長身而起後,當頭一揖,才轉身拉開門慢慢走了出去。……
“嘩啦!”
閃電如驚鴻般劃過天際,短暫照亮大地上的一切時,也照亮了一個站立在中牟行轅另一間閣中之人的臉上。這個人隨着那一道閃電滑過,從緊握的單拳中,一滴血珠滴答墜下,而臉龐的兩顆淚珠也是從他的腮上款款滑落着。
此間閣中本來只點着的四盞油燈,同時被剛纔掛起的狂風暴雨吹滅。而在那一扇格窗前揹負雙手站立着,並又滴血,又垂淚的主人,沒有發聲叫侍從重新掌燈,以至於此時站立在下的一衆朝廷重臣,都站在黑暗之中。
那個站立之人自然是曹智,而之下的自然是郭嘉、李儒等人。站在黑暗中的這羣人,誰都沒有抱怨。也許此時他們臉上的淚痕都需要黑暗才能來遮掩。
但很快有人注意到,背對他們站立在高位的曹智,在閃電短暫的亮光下,作爲下達命令賜死荀彧的曹智,同他們一樣也是淚痕滿面着。
出神半晌,黑暗裡流淚半響的曹智才悠悠道:“我們一世君臣、一世朋友……更象是一世兄弟,他爲什麼要負我……”
曾經荀彧想法和給他鼓勵,讓他發展國勢,以圖中原的宏偉目標,在此時一一如電影般回憶和展現在曹智的眼前。曹智也曾經無數次的聽從了荀彧的建議,當曹智進位到今時今日的時候,荀彧卻和他必須生離死別的對象。心懷激盪難以自已的曹智,這件事對他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難以忘懷這件事。
自言自語的曹智最後,悠悠閉起雙目,傷心的嘆道:“心魔已生,情誼不復……也許孤的命中註定就該是孤獨的?就該永遠沒有朋友、沒有可信的人……?”
“賈詡告進!”
“請他進來…….”
“文若,去了…….”趴伏在地,賈詡艱難說道。
“去了…….”曹智鬆開滿是鮮血的拳頭,無力重複道。
“哇……文若兄,你爲什麼這麼傻啊……”
在閣中再也壓制不住的一團悲呼聲中,站在窗前的曹智,也突然嘩啦一下的再也堅持不住的暈倒在地。
接着閣中唯一還在訴說的是荀彧身前是如何生的的回憶……
第二日,中牟通往許都的狹窄官道上,裝備精良打的曹軍正擺開一字長蛇陣,浩浩蕩蕩地向前開進着。
雖然前往許都的先頭部隊早已抵達許都,也有消息傳回。但這一路的官道上,還是五十多輛馬車正排成一條長龍,旗幟鮮明,陣容盛大的緩緩前行着。
馬車長龍的兩側,還有兩列步兵縱隊正在跑步跟進,滾滾車輪聲和隆隆的腳步聲在晴空下交織成一曲雜亂的交響樂,幾裡開外都清晰可聞。
人數在兩三萬人的大批步騎兵,行軍隊列足有好幾十里長,把車隊拱衛在中間外,也佔滿了整條道路和原野、山谷。
而這其中一輛馬車的車廂裡,歪在一片佈置錦華雅間似的車廂裡的曹智,正神情嚴峻的睜着眼睛聽着,一襲玄衣,撫琴甚急的甄宓爲其解悶而譜的新曲。
甄宓的嗓音柔婉,彈琴的指法也是輕靈無比,輕攏,滿捻,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甄宓不愧爲才女,撫琴的指法高超無比,一曲也是被她發揮得淋漓盡致。琴聲悠悠,婉轉幽幽,錚錚鏗鏗,嫋嫋直上九宵,充滿淒涼,充滿慷慨之氣。
但唯一的聽衆,甄宓對面的曹智的心思,卻集中於自己的心思之上,根本沒有聽進去多少。
很快,甄宓的嗓子裡便無法唱出完整調子了,嗔怒的悄悄看了對坐的曹智一眼,她垂下修長的頸子,舌頭突然從口中吐出道:“哼,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嗯?在聽,在聽……”
“哼,騙人,你走神了……”
“嘿嘿!”
曹智不再回避的一笑,準備伸手掀起車簾,詢問一下車架到了什麼地方,離許都還有多遠等迴避甄宓嗔怒的轉移話題時,一個嬌軀迅速探入他的懷裡。
猛然把手縮了回去扶住欲到的嬌軀身影后,挺得筆直的曹智上半身軀,將面前矮几不慎碰得歪了歪,各色果脯灑了滿地。
“哈哈哈哈……我的小乖乖不要生氣,不要鬧,我剛纔是走神了,但最近我煩心之事太多,要處理的正事已太多,所以請你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