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裡?”一位中年男子匆匆走來,問冬娘。
冬娘點點頭,低聲道:“侯爺,那人應該有些來歷。不過在這京城,房頂掉下一塊磚頭都能砸死一個五品官,總不能因爲他有些來歷就能胡作非爲。不然此例一開,咱們不憶樓以後就別想安心迎客了,您說呢?”
“這個我心裡有數,先見到人再說。”中年男子推門走進去,就見屋裡男子迎窗而立,聽到動靜緩緩轉過身來。
中年男子陡然色變:“平——”
收到平王警告地眼神,急忙嚥下後面的話,頓了頓喊道:“原來是平兄。”
平王挑眉笑着:“我說這不憶樓是誰開的,原來是背靠誠意侯府的大樹好乘涼。”
“平兄說笑了。”誠意侯想去擦額角滲出的冷汗,礙於冬娘在一旁,強行忍下來。
冬娘冷眼旁觀,心漸漸冷了,涌起濃濃的悲哀。
看來阿紫今日是白死了,此人來頭比她想象的還要大,瞧侯爺那樣子,就差卑躬屈膝了。
誠意侯面對平王這位煞星,實在無法鎮定。
放眼京城,誰不知道這位王爺因爲腿疾性情乖戾,別說弄死一個妓子了,就是打死一位朝廷官員,又能如何?
誰還天真的相信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成?
平王很滿意誠意侯的識趣,嘴角翹了翹,目光落在沉默不語的冬娘身上,涼涼道:“侯爺,你這不憶樓是不錯,不過這鴇兒實在差強人意,可不怎麼機靈啊。”
“是,是,回頭我定會好生教訓她,平兄勿要與她一般見識。”
平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兩步:“我當然不會與她一般見識,只是我平白耽誤了這麼久,心裡很不高興,你說怎麼辦呢?”
說着,目光在冬娘身上轉了轉。
誠意侯嘴角笑意一僵,走到平王身旁,壓低聲音道:“不瞞王爺,南安王每次過來喝茶都是找冬孃的,您看——”
平王直了直身子,詫異看冬娘一眼,笑道:“我竟看不出,這位媽媽還是我叔叔的紅顏知己,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多謝平兄,多謝平兄。”誠意侯暗暗鬆了一口氣。
平王跛着腳往外走,走到冬娘身邊時停了下來,似笑非笑打量她一眼,這才擡腳離去。
冬娘看向誠意侯,神情複雜地問:“剛剛那人說,南公子是他叔叔?”
誠意侯擦一把冷汗:“是,幸虧如此,他纔沒與你計較。冬娘,我說過多少次,你的脾氣總要改一改,不然會吃大虧的。”
說罷,誠意侯搖搖頭,擡腳去追平王。
冬娘站在原地許久沒動,低嘆道:“在這種地方,若是連最後一點脾氣都沒了,又有什麼意思。”
她腦海中閃過南安王溫和的笑,還有剛剛那人的狠厲,只覺心頭一片茫然。
平王一離開不憶樓,連王府都沒顧得上回,直接遞了牌子進宮去見淑妃。
“這是從哪裡來,怎麼瞧着風塵僕僕的?”淑妃上下打量着平王,只覺兒子近來行徑越發難測了。
以前除了逢年過節,就連初一、十五兒子都鮮少過來,最近這段時日卻往她這裡跑得格外勤。
她原該是高興的,可不知怎的,心裡卻有些不安。
平王與淑妃一同進了裡間,待宮婢們退下,直視着淑妃的眼睛問道:“母妃,對華貴妃與太子,您知道多少?”
淑妃陡然色變:“臻兒,母妃不知道你這麼問是何意。
”
平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故作平靜問道:“當年您弄傷兒子的腿,不就是爲了保護兒子免遭華貴妃迫害嗎?那麼母妃可否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把您嚇成那個樣子?”
面對平王的質問,淑妃神色複雜,沉默許久後嘆道:“臻兒,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就算問了又有什麼意思?”
“兒子不甘啊!”平王冷笑,“兒子總該知道犧牲了這條腿究竟值不值得。難道不是母妃太膽小了嗎,不然五弟怎麼沒事,六弟怎麼沒事?”
“臻兒!”面對兒子的指責,淑妃心如刀割,張嘴想說什麼,又覺得無從說起,最後嘆道,“木已成舟,你的腿不可能恢復如初,追問這些徒勞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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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母妃,正因爲兒子已經如此,做個明白人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兒子這輩子只能安分做一個閒散王爺,難道您忍心等兒子閉眼那一天還稀裡糊塗嗎?”
平王的話讓淑妃心一軟,心中爭鬥許久, 終於道:“是,母妃是膽小。臻兒,你只看到五皇子、六皇子平安無事,怎麼忘了與太子年齡相近的二皇子、三皇子,現在在何處呢?”
平王心一沉。
太子行四,除他這個皇長子之外,上面還有兩位兄長。
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他還能隱約記得兩位弟弟胖墩墩的樣子。
淑妃的話喚醒了平王兒時有限的記憶:“二弟三弟是在太子出生那一年夭折的?”
淑妃憐惜望着平王,嘆道:“準確的說,是太子出生之後。那時皇后已被軟禁,貴妃氣焰滔天,眼見着兩位皇子先後夭折,你讓母妃怎麼辦?總不能眼看着你步他們後塵,再追悔莫及。”
“父皇並不是昏聵之人,難道就任由貴妃一手遮天?”
淑妃冷笑一聲:“自古以來,帝王總以爲能掌控一切,有多少心思會放在後宮女人爭鬥上?不只這皇宮裡,就是各個府上,男人看到的與女人看到的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事物。若沒有確鑿證據,難道要男人們相信柔弱美麗的枕邊人比毒蛇還要毒上三分嗎?”
平王沉默。
淑妃伸手把平王垂落下來的碎髮捋到耳後,柔聲道:“臻兒,這些都過去了。回頭你娶了王妃,生兒育女,等將來若有那一日,母妃能出宮與你們同住,盡享天倫,就不枉這一生了。”
這些話在平王心中激起了一串小水花,可很快就被滔天激流吞沒,不見蹤跡。
他一字一頓問:“那麼太子呢,他有沒有可能不是華貴妃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