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的死,是程微心中一根刺,從始至終,她都不相信程雅會自盡。
瑜哥兒還那麼小,是大姐姐萬分期待纔來到這世上的孩子,若說旁人嫌棄瑜哥兒的癡傻,做母親的只會更擔心、更放不下才是。
更何況,她明明白白告訴過大姐姐瑜哥兒有治癒的希望。
大姐姐死於皇宮,她沒有辦法從尋常路徑探尋真相,那就通過招魂,親口問一問吧。
“想學招魂之術呀?”青翎真人沒有意外。
他們這場師徒緣分,就是從一場招魂術開始的,小徒弟對此有興趣,就不足爲奇了。
“可以。你剛拜入玄清觀中,既然要隨爲師學通陰陽之法,就暫且在觀中住下吧,等入了門再回家中去。”
“是,多謝師父。”程微原還擔心書禁科太過高深,師父暫時不打算教她,卻沒想到如此順利。
仔細一想,她對書禁科的印象全是來自阿慧那裡,阿慧對此避諱莫深,自然給她留下這種印象。現在看來,是阿慧不願她對書禁科有所瞭解纔對。
“好了,你且出去,對家人說一聲吧。”
“那弟子告退啦。”程微恭恭敬敬行禮,從靜室退了出去。
從靜室前往客房的道路兩旁栽了許多銀杏樹,高大挺拔,如今還未展葉。因爲路徑偏僻,又正逢吃飯的時候,此時路上便只有程微一人。
她行走其間,心情便不自覺朗闊許多,對在道觀居住的日子開始期待起來。
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讓她腳步一頓。
那人站在一株格外高大繁茂的銀杏樹下,青色直裰襯得他背影高大挺拔,如一株生機勃勃的白楊,雖然勁瘦,卻透出百折不撓的風骨來。
程微快步走過去,腳步輕盈,伸手捂住那人的雙眼。
她其實知道瞞不過二哥,就只是想這麼做。
手被一隻溫暖寬大的手掌捉住,好似帶了電流,從指尖遊竄直全身每一個毛孔,讓她心絃一顫。
“微微。”程澈轉過身,含笑望着穿玄色道袍的少女,語氣滿是寵溺,“又調皮。”
程微便收回手,嘆道:“二哥要是沒有習武就好啦,總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真沒趣。”
程澈一怔,隨後表情有些複雜地問:“微微,這麼說,你喜歡不會武的人?”
謝家表弟貌似請過武教習,據說沒有什麼天賦,只起到強身健體的作用。
謝家表弟既不會像尋常書生那樣弱不禁風,又不會像他這般耳聰目明,豈不正是微微喜歡的類型?
程澈這句反問讓程微也怔了一下,才笑道:“我當然喜歡二哥這般文武雙全的。”
程澈耳根便不受控制的紅了。
他的耳朵生得好,輪廓精緻,耳垂飽滿,好似一對學會害羞的元寶,總是不聽主人使喚。
“是麼?微微剛剛還覺得沒趣。”
程微側頭望着程澈,理所當然地道:“瞞不過二哥纔沒趣呀。要是別人,我纔不會去蒙他的眼。”
程澈腳步便頓了一下,凝視着程微,表情複雜。
他是一日比一日更清楚,對微微的心思越發難以自控了。
特別是當母親和離,他與兩府從律法上沒了任何干系,身上又無婚約束縛時,原本死寂的心就如未曾徹底熄滅的灰中落下了一個小火星,只是那麼一點,就迅速成了燎原之勢。
姻緣不順,身世曝光,是不是老天憐惜,在今世給了他那麼一點點機會?
若是如此,
哪怕刀山火海,萬夫所指,只要不傷害到微微,他願意一試。
只是,微微是怎麼看他的?
若是從頭至尾,只把他當做純粹的兄長,察覺他的心思後認爲他齷齪不堪,他該如何自處呢?
程澈目光溫柔凝視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心想,他可以很勇敢,也可能很懦弱,只看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姑娘,究竟是需要一位兄長,還是一個男人。
“微微,若那個別人是你夫君,你也不會嗎?”程澈忽然身子前傾,氣息幾乎可以噴到少女桃花般嬌豔的面頰上。
少女便不由自主紅了臉,雙頰開出層層疊疊的粉紅花瓣來,一直堆疊到雪白修長的脖頸上。
程微忽地不敢看程澈的眼,半低着頭擡腳往前走,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不是隻有二哥,哪有什麼夫君啊。”
這話又可以理解成好幾種意思,程二公子便傻了眼。
他忍不住想相信微微對他同樣有特別的感情,卻不能輕易捅破那層紙,直白地問出來。
因爲一旦挑明,若微微只把他當做兄長,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偏偏因爲從小到大二人太過親暱,一步步試探之下,微微那些反應反而讓他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程澈停住腳步,心中一聲輕嘆。
“二哥?”程微有些疑惑。
程澈擡手,替程微拂去滑落下來的髮絲。
清俊如修竹的溫潤男子,眉眼溫柔含笑,長長的睫毛如蟬翼,輕輕揮動着翅膀,讓程微心頭癢癢的。
“微微已經及笄了,自然很快就會有的。”
又提什麼夫君,二哥心裡明明有她,難道承認一下會死嗎?
程微心中有些惱,擡眸笑盈盈看他:“那二哥高興嗎?”
“自然……替微微高興。”程澈語氣一頓,把薄脣抿緊。
程微目光下移,落在那形狀優美的脣上。
不同於她的脣色鮮豔,二哥的脣有幾分蒼白,讓她就忍不住心中一蕩,想起那幾次的大膽來。
難道只有那樣,二哥纔會老實,而不是近來怪怪的,總是讓她無所適從,偏偏又抓不到頭緒?
程微不自覺踮起腳。
程澈後退半步,眼神一緊。 wωω⊕ тт kдn⊕ ¢〇
微微她……又要親他?
是小姑娘家的好奇,還是,還是隻願意和他這樣?
於是程澈又不動聲色上前半步。
他很想知道一個答案呢。
程微腳尖踮起,忽地擡手搭上程澈的肩。
程澈渾身一僵,一動都不敢動。
“有片葉子落在二哥肩上了。”程微指尖夾了一片僥倖殘存至今的枯葉,晃了晃。
“呃,我都沒發現呢。”程澈微笑,心中卻莫名有些失落。
程微仰頭看他:“其實還有一件事情二哥沒有發現。”
“什麼事?”程澈聲音有些低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