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西陽西下時刻,但見遠處裡旌旗招展,號帶飄揚,一隊人馬疾馳而來,捲起的滾滾塵煙,遮天蔽日。
正行進間,一人催馬來到高擎的帥旗之下,衝着旗下之人抱拳道:
“丞相大人,我五萬大軍已經連日急奔八九百里,所爲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若以疲勞之師趕到青州,恐爲敵軍所乘,以屬下看此地距離青州已經不遠,倒不如暫且在此紮營,休整一夜,明日再兵臨青州不遲!”
原來那帥旗之下,頭戴束髮金冠,披掛連環金甲,外罩大紅戰袍,氣象豪邁,英氣逼人之將正是中書右丞相脫脫。
不等脫脫答話,在他側後一人斜目橫掃了那人一眼,也抱拳施禮道:
“大人,此處既然距離青州不到二百里,屬下以爲正應該一鼓作氣趕到青州,攻其不備,一舉將青州拿下!呼合魯勾結江湖中人,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天兵降臨,他們迫於壓力,自然就作鳥獸散了!哪有心思抵抗?吳參軍實在是有些多慮了!”
吳參軍正要說話,被脫脫擡手製止,隨即一聲輕“噓~”帶住坐騎,擡頭往周圍看去。
但只見道路一側不遠,現出一片碧波萬頃的大湖來,湖面上沙洲密佈,水路交錯縱橫,一眼望不到邊。
湖邊水草初生,蘆蒿也紛紛冒出嫩黃的尖芽來。
脫脫執鞭問道:“你們可知此處是何地?”
吳參軍道:“稟大人,此處隸屬恆臺縣治下,此湖名叫馬踏湖!”
脫脫點點頭,催馬來到湖邊,擡眼望去,只見浩淼煙波倒映着晚霞的餘暉,一層層疊起的細浪閃爍着粼粼金光。
一羣野鴨自沙洲之畔,驚飛而起,“嘎嘎”鳴叫着,朝着落霞的方向飛去,轉眼便化作無數小點,在火紅的霞光裡,跳躍着,不久,便沒了蹤跡。
脫脫屹立在湖邊,遙看這水色天光,不覺心生感慨,他回頭看着隨後跟來的吳參軍與了無跡道:
“你們二人可知道這馬踏湖的來歷嗎?”
了無跡茫然道:“這個……屬下不知!”
吳參軍道:“屬下倒聽說過,這個名字似乎與春秋五霸的齊桓公有關!”
脫脫笑道:
“吳參軍說得對!相傳此處正是當年齊桓公引兵會諸侯之地,據說本來這裡是一馬平川,因各路諸侯雲集,兵馬踩踏,竟然把平原踏成一方湖泊來!”
了無跡聽罷,不以爲然道:“再多人馬也不至於踩踏成湖吧!這分明就是胡說!”
脫脫亦笑道:“了大人說的是!這自然是傳說罷了!哪裡能當真呢!不過這馬踏湖卻因此傳說而馳名,歷代文人墨客到此觀光,尋跡的卻有不少呢!”
了無跡向來不善此道,也不屑此道,只是輕哼一聲,也不接話。
吳參軍忙道:
“屬下深知丞相大人不僅武略過人,而且與詩詞一途也頗爲精通,既然大人說曾有文人墨客至此,那必然會留下許多詩詞歌賦,大人可還記得?不妨吟詠一首,也讓屬下長長見識,開開眼界!”
脫脫笑道:“吳參軍過譽了!想我雖幼年識得些文墨,這些年戎馬倥傯,早就生疏了!不過我倒還記得北宋蘇軾曾經寫的一首詩。”
說罷,望着湖光水色吟詠道:
“貪看翠蓋擁紅妝,不覺湖邊一夜霜。卷卻天機雲錦段,従教匹練寫秋光”
吟罷,吳參軍不覺拍手叫好,而了無跡只是充耳不聞。
脫脫笑道:“寫此地之景的佳作何止於此,怎奈我也都忘記了!既然路過此地,佳景難負,我們就臨湖安營,稍稍休整一晚,明日即刻兵臨青州!”
吳參軍答應一聲,調轉馬頭去傳令,了無跡也只得領命,回本部安排。
千軍萬馬就在距離馬踏湖不遠的地方臨時安營下寨。
不多久各個部曲都開始埋鍋造飯,一時間炊煙四起。
待衆兵士吃罷飯,天色已經慢慢轉黑。
一路急行,早已經是人困馬乏,一個個偃旗息鼓,鑽入軍帳,吹滅燈火,“呼呼”大睡。
人語馬嘶的馬踏湖邊,又恢復了昔日的寧靜。
唯有軍營最中心的大帳裡還有燈火在閃閃爍爍。
在這一片靜謐與昏黑裡,那燈火顯得格外醒目。
原來脫脫素來有每日夜讀的習慣,即使公事忙碌勞累,也從不間斷。
此時他正聚精會神,炳燭夜讀。
他卻不知,就在此時,大營不遠處的一條蕭瑟荒嶺上,正潛伏着三個人,向這裡遙看,等待時機,準備闖入大營,取他性命。
那三個人起初見各處營盤交錯,正愁夜色裡難以辨認脫脫的所在,此時,看見那跳動的燈火,不覺暗喜。
見夜色已深,其中一人起身就要下嶺,旁邊的一人趕緊將她拉住,低聲急切道:
“姑娘,這裡有千軍萬馬層層守護,你一個人去怎麼行呢!要不然我們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女子將她的手甩開道:
“呼合魯跟我說的清楚,只有在脫脫大軍未至青州時將他殺了,大軍無主纔會不戰自退,確保青州無憂!而且現在他臨時紮營,戒備鬆懈,我也纔能有機可乘,真的等到他們大軍圍城,壁壘森嚴,到時候還哪裡能有機會刺殺他呢!”
見攔她不住,旁邊的女子忙道:
“姑娘,你這樣闖進去實在太危險了!要不,讓煙羅在這裡等候,我陪你進去吧?”
綾羅搖搖頭道:”你們武功平常,進去也幫不了我!到時候我反倒要分心照顧你們!你們倆個只管在此等候,待我將他殺了便會即刻趕回!”
她縱身又要走,女子忙拉住她道:
“姑娘別急!你這一去實在太兇險了!如果萬一……你被困,我們該怎麼辦?”
綾羅略略沉吟,才道:
“如果天不遂人願,我殺不了脫脫,還被他們抓住,你們可前往青州給呼合魯報信,讓他早做準備,想辦法營救我!但是絕不可回羅剎島和我母親說!我私自出來已經悖逆於她,不能再給她老人家添麻煩!”
女子點頭答應,煙羅又急切問道:“姑娘,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萬一呼合魯不願意救你,那我們怎麼辦?”
綾羅氣得“哼!”了一聲,本想不理她就走,心裡又有些忐忑,不覺略略遲疑道:
“他.....他不會的!不過如果真......,你們可去丐幫尋找肅羽!我想丐幫的人與他親厚,定然可以尋到他!若蘊兒在,定能有辦法!”
說罷,一個輕身已經飄飄然下了土嶺。
煙羅探出小臉兒瞅着綾羅的身影直奔大營而去。
心內尤自憤懣,撅嘴兒罵道:
“姑娘若能平安回來,倒也罷了!否則我必殺死那個臭男人爲她報仇!”
旁邊的女子只是輕嘆一聲,注視着前方,也不說話。
此時,脫脫正看書看得入神,突然覺得大帳外似乎有輕微的響動,他武將出身,異常的警覺,輕聲喝問道:
“什麼人在外面?”
問罷,卻不見有人回答,也沒有侍衛進來稟報。
脫脫疑心大起,他“噗”的一聲,吹滅了燈火,一個擰身,身形飄忽已經到了大帳門口。
他側耳傾聽,外面仍是鴉雀無聲,脫脫小心翼翼微微挑開帳簾往外看。
只見大帳門口一個人影全無,那守備在門口的幾十名士兵,一個都沒有了。
脫脫情知有異,卻並不驚慌,突然甩開帳簾,身形迅疾閃出。
在他的身影剛剛移到外邊,身側忽有一股暗風襲來,脫脫急步飛身,往旁邊閃過,猛回頭只見一道飄忽的長綾“噗嚕嚕”向自己抖來。
脫脫見那柔軟之物裡,掛出的風聲,卻疾勁無比,知道遭遇強敵,不敢大意,凌空而起,用腳尖輕點長綾,身形已經逼到對方身側,一腳踹出,直奔對方面門。
脫脫乃是文武兼修,拳腳上甚是了得,躲過對方長綾與凌空逼近,也不過是瞬間之事,甚是難防,然而只見對方卻絲毫不亂,只是身體微微後仰,待其單腳踹到,雙手持長綾,輕輕一抖,長綾隨即化作一個圓環,迎着他的腿就要套上。
脫脫吃驚不已,急忙凌空飛旋,化去踹出之力,另一隻腳同時倒踢對方手腕。
那人這纔不得以往後退一步,撤了長綾。
脫脫沒曾想在這荒郊野外竟然遭遇勁敵,他也收了雙腳,一個翻身飛出丈餘,這才立住身,回望着那人沉沉道:
“你是什麼人!爲何要行刺本大人?”
那人不答。
脫脫又道:
“看你手段絕非等閒之輩!總該通個名字吧?”
那人臉上蒙面的黑紗,隨風微動,一雙美目裡閃爍着點點寒光,只輕聲道:
“少要多問!今日就是爲殺你而來!”
說罷,手中長綾凌空打了一個轉,形態婉轉,而氣勢卻極爲強勁,直撲脫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