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姒過去時,正聽到一個北地高門的郎君說道:“總之,當今之計是迅速離開這裡,不能讓河道上的那些人與流匪通了消息。”
另一個郎君則是說道:“我們的人雖說不能以一抵五,不過一千餘精壯對抗四五千流匪,倒也敢拼一拼!”
……
衆人議論紛紛中,姬姒過來了,看到她過來,衆郎君回頭看來,這些人都已知道,烏鴉嘴的流匪消息就是姬姒提供的。做爲一個弱質小姑,能有如此好的記憶力又恰巧知道烏鴉嘴的內情,不得不說她身俱福運。因此,習慣了女性也能擁有不錯地位的北地郎君們,都朝着姬姒點了點頭,態度可親。
姬姒並沒有上前。
她朝謝琅看了一眼,便安靜地站在一側,等着衆人商議。
衆郎君又商量了一回後,謝琅擡眸看了姬姒一眼,終是緩緩站起。
他來到了姬姒身前,“有事。”
姬姒湊近他,低聲說了一句話。
幾乎是姬姒這話一出,謝琅便朝她深深看來,過了一會,他溫柔說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姬姒迴歸不久,衆郎君的意見便出來了。
他們決定,趁現在天還尚早,全力趕路,然後路過烏鴉嘴時,分兩批次過狹谷。
三十里路程,不遠不近,馬車全力而行,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
半個時辰後,太陽剛開始西斜,望着前方在春風吹拂下綿綿蔥鬱的美麗狹谷,隊伍停下來了。
車隊一停,謝琅便派人來了。他讓姬姒與他一道,做第一批過狹谷的人。
幾乎是這個消息一傳來,衆小姑看向姬姒的眼中,便帶上了幾分憐憫,自知道前方有匪盜後,她們一個個臉色蒼白,人人戰戰惶惶。不過。這種懼怕在發現姬姒更可憐後。衆小姑的心情竟是好了不少。
第一批過烏鴉嘴的,有謝琅,姬姒。以及四個北地高門的郎君,他們每個人的身後,還跟着十個左右的部曲。也就是說,這一回。將由他們六七十人,去做一次最危險的試探。成了,所有人通行無礙,敗了,那就是有去無回。
一時之間。姬姒都能感覺到,身後衆人投來的憐憫不安的目光了。
來到謝琅身後時,謝琅微微側頭。他朝着留下來的謝二十九吩咐道:“那些小姑容易壞事,過關時不妨先綁了手足堵住嘴。”
衆人都知道。他這是怕那些小姑在過關時,驚慌之下亂叫亂動壞了大局。
當下謝二十九響亮地應了一聲是。
隊伍啓動。
六十七人的隊伍,實在不起眼,而就在這支小小的隊伍進入狹谷時,狹谷兩側的山林中,無聲無息地鑽出了幾千個山匪。
這些人緊緊地盯着那陳郡謝氏和北魏使者的旗幟,一個個表情掙扎。
而就在他們猶豫來猶豫去時,他們發現,那走在最前面的幾輛馬車中,一輛馬車掀開車簾,露出了坐在其中的一個白衣郎君。
再然後,後面三輛馬車也掀開了車簾,衆匪一凝目,便發現那些馬車中,有面目俊美的玄衣郎君,也有臉圓卻氣質不俗的少年貴族。而不管這些人長相如何,他們身上的貴族氣質都是非常扎眼。
望着這些人,一個尖臉猴腮的漢子轉向身側的壯漢問道:“大哥,幹不幹?”
另一個長方臉的青年漢子聞言冷聲說道:“當然幹了!管他什麼陳郡謝氏北魏使者,我只知道這支車隊中有美人有銀錢,幹了這一票,我們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
青年漢子這話一出,衆匪心神大動,眼向車隊時,一個個眼冒綠光。
……
謝琅等人的馬車還在不緊不慢地走着。
走出了四五里遠時,車隊來到了一個道路狹窄,一側是陡坡,一側是山峰的蜿蜓山道。
就在這時,嗖嗖嗖,幾百上千個山匪從樹林中鑽了出來,突然擋在了車隊的前面和左右。
看着這些密密麻麻,一個個滿身戾氣的山匪,車隊戛然而止。
謝琅率先擡起頭來。
他澄澈悠遠的眸子瞟了衆匪一眼後,謝琅看向站在前面的幾個匪首。
謝琅站了起來,朝着衆匪叉了叉手,客氣而又優雅矜持地說道:“原來是烏鴉嘴的諸位當家。陳郡謝氏和北魏衆使借道過境,還望諸位當家讓道一二。”
謝琅這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有一種刻於骨子裡的世家風華,此刻他這麼一叉手一說話,頓時,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便迫人而來。
當下,山林中傳來了十幾個高高低低地笑聲。那彪形大漢也在哈哈大笑,他一邊笑一邊摸着腰間的佩刀,咧着口黃牙,舔了舔脣,嘎聲道:“陳郡謝氏,北魏使者?這位郎君好大的口氣!可惜,我們久住山林,一點也沒有聽過這樣的名號!”
這人說話看人時,當真是狠戾至極,那雙微縮的泛黃的瞳孔,從骨子裡便透着一種嗜殺!
一時之間,衆北地高門的郎君臉色一沉,而那大漢身後,衆匪的起鬨笑,笑鬧聲則是更響了。
就在笑聲此起彼伏地傳來時,玉樹臨風的站在那裡的謝琅,則是哈哈一笑。
這個時候,他的這種笑,卻是有點突兀。於是,衆匪笑聲一止,那彪形大漢臉色一寒,認真地朝他看去。
謝琅一陣大笑後,慢騰騰地坐回車中,他右手一拔,在令得膝上的琴發出一陣悠揚的輕吟後,謝琅說道:“看來諸位當家是要動手了。只是如此一來,你們父母族人所在的村寨,那什麼流水村等五個寨子,就不怕被我陳郡謝氏剿了個一乾二淨?嗯?”
一時之間,衆匪臉色大變。那彪形大漢等人一臉驚懼地瞪着謝琅,只差沒有脫口問出“你怎麼知道”的話。
任何一夥山匪,連自家安置妻小的老窩也被人調查得一清二楚時,那種彷彿一切秘密都被捅露在光天化日下的驚惶,是無法言表了!
他們又驚又懼又疑地瞪着謝琅,罕有的安靜下來。因爲異常的肅靜,頓時吹過狹谷的山風。都顯得清晰了幾分。
過了一會。那彪形大漢退後幾步,與幾個心腹湊到一起,一邊神色驚疑地看向謝琅等人。一邊低聲商議起來。
“現在怎麼辦?這兒崽子居然連咱們的老窩都知道,只怕事大了。”“還在這裡嘮什麼嘮,趕緊放人,咱們搬家去!”
那青年漢子卻是說道:“不行!”在衆人嗖嗖望來的目光中。那青年漢子咬牙說道:“這幾個士族居然把咱們底細也摸清了,說不定他們的人正在圍攻咱們的老窩。這個時候。我們必須把他們通通抓了,再回村寨去看情況。如果村寨無事,我們再搬家不遲,如果村寨有事。我們手中扣了這麼多士族,到時要那些人把族人放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
商量出這種計劃的謝琅和北地高門的郎君們。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些亡命徒會如此狠戾。事實上。一直到剛纔爲止,有些郎君還覺得,自家聲勢如此龐大,這些山匪難道真敢得罪朝庭和陳郡謝氏不成?
可他們卻沒有想到,一般的山匪,自然是不敢動出使的隊伍和陳郡謝氏的人的,可這烏鴉嘴的匪徒,卻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姬姒對烏鴉嘴這個地方的記憶,正是因爲前世時,他們無法無天地殺了這批北魏使者,引得朝庭震怒,最後五萬大軍圍山,把他們以及他們的村寨端了個底朝天!
這時刻,姬姒回憶起這些事,又一眼看到這些亡命之徒那眼中的血戾,以及他們轉過頭時,那毫不掩飾的殺氣,當下,她輕笑一聲,只見她伸出雪白的纖指,動作優美地掀開了車簾。
如姬姒這種肌膚雪白,容顏如畫的士族美人,在村寨這種地方,是極其罕見的。
因此,幾乎是姬姒一露面,便引得了衆山匪齊刷刷看來。
而在這些山匪如狼似虎,頻咽口水的動作中,姬姒渾然不懼的,如在家裡一樣。她露出雪白的糯米牙,朝着謝琅顧盼生輝地嬌脆喚道:“阿郎,你這個曲譜上有幾個錯處呢,有一處把宮音寫成了徵音。”
轉眼,她又厭惡地看向衆山匪,一臉嬌縱地嚷道:“我說你們這些人夠了吧?如不是要與北魏人談判,朝中抽不出人手來,早就把你們這些被朝中記錄在冊的山匪通通剿了。怎麼,你們好日子不想過了,非得把朝庭和士族們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家身上來?”
姬姒這話又清又脆,態度也驕橫,活生生一個無腦士族女的模樣。而她聲音剛剛落下,謝琅便高聲喝道:“小妹!”一句喝聲令得姬姒迅速止聲,悻悻地縮回了頭後,謝琅轉向衆匪,叉着手淡淡說道:“幾位當家的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他們還能意下如何?
被姬姒透露的“內情”驚到的衆匪,這時哪裡還有半點殺意?對他們來說,身前的這支車隊,便是有金山銀山他們也不敢動了。
於是,那彪形大漢一聲高喝,衆匪迅速向後退去,一個轉眼,上千人便消失在叢林中。
而他們消失不久,叢林中傳來了一陣鳥聲,然後,後面的兩側山頭上,那些影影綽綽的人影也跟着消失了。
隊伍動了。
起先是謝琅的馬車啓動,而這裡的煙塵起了不久,後面幾裡處,一直在遙遙望着這邊動靜的車隊,也跟着啓動,轉眼間,隊伍便過了烏鴉嘴,朝着前方的縣城駛去。
直到匪徒去得遠了,衆人吐出一口濁氣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姬姒。
馬車啓動中,那個容長臉的北地郎君感慨地說道:“今日要不是小姑急智,只怕此劫難免。”說到這裡,他朝着姬姒深深一禮,“小姑大恩,請受姚某一禮。”
另外幾個北地郎君也紛紛向姬姒行起禮來,“小姑大恩,請受裴某一禮。”“請受盧某一禮。”“請受柳某一禮。”
衆郎君向她致謝時,姬姒卻是妙目盈盈,顧盼間無比得意地看向謝琅。
她這時鳳眼笑眯眯的,黑白分明的眼波中,清清楚楚地寫着“你誇獎我啊,你快快也誇獎我一句啊”。
對上這樣的姬姒,謝琅輕笑出聲,如她所願地輕聲道:“阿姒,幸得你聰明。”
得到謝琅和衆郎君的讚美,姬姒樂得像個什麼似的,她格格笑了起來。她長相本偏驕縱,這一笑,便添了幾分憨態,引得四周的人也被她笑聲所感,跟着笑了起來。
歡樂中,後面的車隊越來越近。
那北地高門的郎君中,最是俊美高大的盧郎擡頭朝着後面的狹谷看了一眼後,又定定地朝着笑得鳳眼都眯起來的姬姒打量而去。
見他不住地打量姬姒,一側,那姚郎取笑了起來,“怎麼,最是心高氣傲的盧九郎,這下被一個小姑給折服了?”
那盧家郎君被他取笑,卻一點也不以爲忤,他看了漸漸落在後面的姬姒一會,想道,這個小姑如果真是姬姓,真是黃帝嫡支,那她到了北地,陛下定然會封她爲長公主!這幾年,陛下一再強迫我們與皇室通婚,眼看我也逃不過了,如其娶那些粗魯不識字的蠻夷公主爲妻,不如與這個長公主聯姻。
轉眼他又想道:這個姬小姑不但有着極強的記憶力,也有着敏銳的危機反應能力。像剛纔那種場合,我們任何一個人出面說那種話,都遠不如從她口中說出有作用。可除了姬小姑,又有哪個女子能如此聰明?知道什麼時候該出頭,什麼時候該說話?祖父一再言道,如今我們周旋於蠻夷的刀斧之下,家族子弟需精通人事,需善於化危機爲轉機。眼前這個姬小姑,卻是完全具有祖父所說的這兩個優點,她也當得起我清河盧氏的主母!
想到這裡,盧家郎君馬一策,向着姬姒駛去。
而盧家郎君這一走,衆郎君也自然而然地放慢了速度,朝着他和姬姒看來。
不一會功夫,盧家郎君便來到了姬姒的馬車旁,透過大開的車簾,他端詳着容顏如畫,氣質清豔的姬姒,拱了拱手後,說道:“在下清河盧氏嫡子盧恆。”
行過禮後,盧恆向姬姒問道:“聽說小姑乃是姬姓?”
姬姒點了點頭,應道:“正是。”
盧恆看着她的表情非常嚴肅,“可有證據?”
“自是有證據。”姬姒這是第一次聽到,她一個小小的姬氏女,也還有人詢問證據,便笑着說道:“我父祖在荊州住了多年,當地的譜牒中,有我姬氏的記錄。”難得有人關心她的來歷,姬姒很是驕傲,又說道:“我還有一些僕人,都是世代服侍我家,精通周禮擅長周樂。”
幾乎是姬姒最後一句話吐出,盧恆便笑了起來,他滿意地說道:“這就夠了。”
說出這句話後,盧恆在另外幾個北地郎君看來的目光中,在謝琅閒閒擡頭時,向着姬姒極是認真地說道:“我清河盧氏乃北地六大高門之一,我亦是清河盧氏得到重用的嫡子,姬小姑,若盧恆願意娶你爲妻,你可願意與我一道前往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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