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還在門口,立即退到旁邊的守衛們身旁,低下頭恭送聶揮墨離開。
見聶揮墨經過時正眼也不瞧自己一下,美人皺眉,心裡愁苦。
這羣美人都是那些當官的爲了巴結聶揮墨,從各地找來,送到此處的。
現在回去的這個美人在上個月服侍過聶揮墨一次,但自那之後,她再沒有被傳見。
一日盼一日,今日旁人慫恿她,稱聶揮墨喜歡大膽熱情的姑娘,讓她鼓起勇氣,主動過來侍奉。
她過來了,結果遭此冷遇。
擡眸看向聶揮墨帶人走遠的背影,想到他們剛纔說的屈夫人。
那位屈夫人是誰,也是聶將軍的相好?
若她真有那兩名親隨說得那麼好,那,能帶她走出此時困境嗎?
紀星城的城門是當初錢顯民翻修過的,錢顯民對紀星城極其看重,這城門被修得很是堅固,屈夫人其實就只踹了兩腳便沒踹了,她可不想殘廢。
聶揮墨帶人騎馬出城,聞到得是一股肉香。
現場竟然擺起了烤串,一旁的大木箱上還有幾個酒罈子掀開在那,酒香四溢,和烤肉的肉香混雜在一起,令人聞之饞涎。
城門上那一排兩排的守衛,眼睛早就瞪直了。
聶揮墨的火氣瞬息上來,他從馬上下來,快步衝向屈夫人的馬車:“屈夫人!”
一個歲數不小,但容貌很是端正的姑子掀開簾子探出身,一面搖着扇子,一面笑吟吟地看着聶揮墨:“喲,聶將軍,您捨得出來了?”
“你是何人,滾開,我要見屈夫人。”
“聶將軍的城門修得太厚,賽過好多人的臉皮呢,我們夫人踹了兩腳,腿受傷啦,這會兒睡着啦,養傷呢。”
“混賬東西!”聶揮墨是真的發火了,“再不滾開,我殺了你!”
這姑子見過大世面,半點不怕,依然笑嘻嘻:“行啊,聶將軍,我此生跟着婦人也算是享用過榮華富貴,值啦。我的頭顱就在此,將軍來取吧。”
聶揮墨叫道:“拿劍!”
屈夫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好了,來芸,你回來。”
姑子只聽屈夫人的,委婉應聲:“是。”
姑子回去後沒多久,一雙肉嘟嘟白嫩嫩的胖手將簾帳掀起。
聶揮墨眼眸一眯,冰冷地看着冒出來得這張笑臉。
屈夫人生了一張大五官,尤其是眼睛,很大很大,雖然笑起來,眼尾處的褶皺已因歲月而藏不住,但反而增加了她笑容的感染力。
“聶將軍,好久不見啦。”屈夫人笑道。
“你說得重要之物,是何物?還有,阿梨的信呢。”
屈夫人擡頭,朝城牆上的士兵們看去,再朝城牆下的士兵們看去,搖搖頭:“人多,不可說。”
聶揮墨慍怒:“怎麼,就這麼看得起我這道城門,非要進來?”
“這重要之物,你若是看了,你肯定會覺得我做得對。”
“到底是什麼?”
屈夫人一字一頓道:“我,要,進,城。”
聶揮墨氣了一陣,忽然轉過身去,沉聲道:“放行。”
那邊的城門守衛們都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他們這位大名鼎鼎的聶統帥,他幾時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孰料屈夫人的胖手一擡:“現在不必!”
聶揮墨暴怒:“你又想幹什麼?”
“怎麼,我這烤肉串才擺上呢,酒也纔開壇呢,我得吃飽喝足,誰叫你讓我在這裡等那麼久?”
今夜最惹聶揮墨生氣的,恰就是這個。
他接手得華州,是窮困潦倒的華州。
作爲整個中原大地上佔地最遼闊的州省,華州居然沒有一座像樣的城池和村莊。
要知道在亂世前,除卻聚星城,華州還有無曲、肅河、曳星、永武城等舉世聞名的繁華城池,現如今,一座座幾乎要成空城。
當初除了錢顯民的起義大軍,那些縱橫在鄉野外的流寇更加肆意殺戮,他們把能搶的能殺的全部奪得乾淨,剩餘活着的百姓早已背井離鄉,流落在外,成爲無家可歸的流民。
所以,聶揮墨入主華州後,他們的條件極其不好,糧草得從遠處調度,不僅送來得路上可能會發生不可估算的意外,還有大量“自己人”在那以各種藉口剋扣和攔阻。
聶揮墨自己的日子都沒有好過到哪裡去,更不論站在這裡看守城門的守衛們。
現在在城門口大擺這些烤肉和美酒,這不是故意要刺激這些守衛們嗎。
聶揮墨怒道:“屈夫人,我只給你半盞茶的時間,如若你不立即令手下收拾乾淨,那麼我便命人將這些全部砸了!這城門,你愛進不進!”
“真是不識好人心!”屈夫人側頭道,“好啦好啦,人將軍都發話了,咱們也不差這麼一口吃的,收起來吧。”
聶揮墨的面色這纔好看一點。
“咱倆扯平,”屈夫人忽然笑容燦爛,得意洋洋,“明知道我過來是好意,聶將軍晾我一天?你去衡香的時候,哪次本夫人不是好酒好菜,設宴款待的?”
聶揮墨直接朝坐騎走去,上馬後對手下道:“進城。”
屈夫人“切”了聲,也回到車廂裡:“走走走,可算是能有個房子睡咯。”
聚星城中幾乎沒有什麼百姓了,加之已入夜,路上空無一人,只有偶爾經過的巡邏士兵。
士兵們其實也沒什麼可巡邏的,但這是聶揮墨的死命令,要求每夜每日必須到崗,違者斬。
城裡非常大,所以看上去也空蕩蕩的,而儘管都是騎馬的,但到聶揮墨的府邸,還是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隔壁是聚星城最大的行政堂,另外一邊則是臨時兵部置所。
整一條長街都是辦事衙門,屈夫人這輛浮誇奢靡的馬車,令所有人出來觀望,一個個目瞪口呆。
除卻屈夫人的馬車外,一路護送屈夫人而來的男子個個臂膀粗大,人高馬大,足有五百多人,已成一支小規模的軍隊了。
但緊跟着,所有人更加傻眼。
待到門口,最先跳下來兩個俏生生的小丫鬟,熟練地搬凳子,搭臺子,而後其他幾個姑姑下來,伸手扶車廂裡的屈夫人。
屈夫人慢慢悠悠走下,一雙大眼睛往四周打量,這一身穿金戴銀,珠環翠繞,說她是宮裡出來的貴妃,怕是都有人信。
屈夫人下來後,沒有進府,就等在原地。
幾個小丫鬟變戲法似的,從這個大馬車廂後頭,竟擡出一個步攆來。
屈夫人被姑姑們扶上步攆,兩個個頭比聶揮墨還高出半個的男人走來,一前一後,輕而易舉託舉起步攆。
聶揮墨在側抄着手,冷眼旁觀。
屈夫人衝他道:“愣着幹什麼,進去啊。”
“東西呢?帶上了嗎?”
後邊傳來聲音,叫道:“在呢在呢,聶將軍別催!”
四個姑姑從車廂後頭又擡出一個半人高的箱子來,一個姑姑道:“聶將軍,這下可以進府了吧。”
聶揮墨看着那個箱子,懵了一懵:“這個,是阿梨給我的?”
“走啊!”屈夫人不耐煩地皺眉。
聶揮墨收回視線,看了屈夫人一眼,冷着臉邁入府門。
旁人一個個全傻眼,還是頭一回見着一個女人這樣衝着聶揮墨說話。
不僅是這個女人,旁邊這些模樣俊俏的丫鬟和姑姑們也都不那麼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