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一次就足夠了。
甘格林的車子開出領事館的時候,杜月笙就知道了消息,但是他沒有再命令焦文斌等人去和那些居民們說什麼。
因爲沒那個必要!
昨夜酒醉後,一醒來,站在牀前的文斌,告訴了他事情的經過。
自己小看了國人。
再那樣,就是侮辱了。
看着文斌手裡的大洋,和章太炎留下的一份信。杜月笙微笑着。
那個北上的老人也許能夠帶來奇蹟。
而上海灘的變化,也該帶給甘格林震驚。
上海的杜月笙是獨一無二的。但是上海也是獨一無二的。這個年月裡,上海灘的,夢醒了的中國人亦是獨一無二的。
他期待着精彩。
此時。
甘格林的汽車已經行到了英雄堂那裡。英雄堂,是上海灘的百姓們起的名字,是章太炎手書的。
下了車。
甘格林擡起頭來,看着一磚一瓦都寫着血淚的奇蹟。心裡微微地一個嘆息。
人。是感情的動物。
杜月笙贏得他信任和友誼的同時,他對中國人的印象其實已經漸漸的改變。
這個道理是很正常的。
便如同遙遠的美國,羅斯福先生對中國的印象一樣。
一個人要了解一個國家,往往從他認識的一個人身上能夠看到點什麼。
因爲他們通過地人,是那個獨一無二的杜月笙。
弄堂的青磚牆上,還掛着白花。
門楣上,那面據說能夠照出地獄鬼魂的鏡子,閃了一下甘格林地眼睛。
市井裡的百姓,那簡陋的住宅裡。一股暗暗的氣息。甘格林不習慣地扭動了下頭。
他的翻譯微笑着對屋主講着總領事的來意。
甘格林一邊聽着,一邊看着外邊漸漸圍聚過來的人羣。被人注視地感覺總是很好的,尤其是他覺得自己在幹一件非常仁慈的事情。
撫卹!
“他們說,他們不曉得什麼大道理。只曉得兒子是跟了杜先生做事情地。也只曉得兒子是爲打東洋人,保護鄰里們才走地。”
焦文斌地話在杜月笙的腦海裡回想着。
“幾個學生被他們推了出去。不肯要那個錢。因爲學生們說是捐款來地。幾家老人說杜先生已經給了好多了。做人要有數。兒子沒了,先生還管養老,不能夠再不知足。要那幾個後生好好的讀書。念着父母恩情。先生心血,早點成*人。”
手裡的茶杯輕輕的轉着。
幾滴水,濺落了手背上,杜月笙恍若未覺。
“後來。那些學生沒辦法。只好說出了,據說東洋人給法國人道歉了,還給了錢。法國人要來看他們。想不到幾個老人家都是一條心的。不等後生們講完。就罵,絕對不會要這個錢的。兒子走的有骨氣。做爹媽的不能丟了兒子的臉。不然沒臉見人的。”
杜月笙的手繼續在轉着。老人們還說。領事也好,東洋人也好。上海有杜先生呢。
他們不怕!
我配麼?
不過是一個帶着人生作弊器的江湖市井人物?後世的辱罵少麼?
我怎麼不配?
我前世今生的根便在這裡。有那樣的閱歷,豈能不幹出事業?豈能不守護故鄉?
“從今日起,壯士之父母便是我等之父母,壯士之妻子便是我等之姐妹,壯士之兒女便是我等之兒女!”
章太炎所說的誓詞就刻在英雄堂的門口石碑上。
後世那句:
溫飽是談道德的必要條件。
這裡想着,有點覺得輕浮,卻也有點實情相關着。
杜月笙知道,沒有人是聖人。
這人世間是有着堅貞不屈的壯士,有着爲國爲民赴湯蹈火的英雄。但是大多數的還是普通的人。
便是那些壯士英雄也有着家人。
給他們希望,給他們保障,人人才有力氣去做其他事情,去想其他事情。
一家老小飯也吃不飽。
哪個執政者,哪個帶頭人有臉面去要求人家這樣那樣?
這些道理,杜月笙都曉得,這就是他一直在爲兄弟們安排後路的原因。看來,這方面還要加強。
忽然的。
萬墨林急急忙忙的在外邊稟報:“月生哥,永野望來了。”
“恩?”杜月笙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爲什麼不要?爲什麼?”
“老頭子不會要這個錢的!我還沒老地不能動呢。我有手有腳。自己還能夠養活自己。不要!”
甘格林楞在了那裡。
一羣老頭站在他的面前。窮苦人臉上的菜色,和那衣衫襤褸的樣子。他知道這些人家境不富裕的。有錢爲什麼不要?
這不是筆小數目。
“領事先生,中國人不會要這個錢的!中國人不會要這樣的錢。老人們就是我們的父母,我們自己會孝敬!要不到您替那些東洋人來了。”
圍觀的人羣裡,一個帶了點稚氣地聲音,尖刻的諷刺道。
甘格林聽的明白中國話,他都可以和杜月笙直接交流的。聽着話中地含義,在看着周圍不屑的眼神,和諷刺的笑臉。
甘格林非常的憤怒。自己這是好心,自己有什麼錯?
他惱火地回了頭來:“誰?”
“我!復旦大學學生嚴正卿!”一個年輕人大步走了出來。昂然的看着甘格林。
甘格林上下審視着他,冷冷的道:“我作爲法租界的領事,在撫卹我治下受到傷地民衆。而東洋人也已經就此表示了道歉。雙方俱有死傷。作爲總領事,我還扣押了鬧事的東洋人數十日!你就這麼和我說話麼?”
他的確委屈。杜月笙和他已經不僅僅是金錢和利用地關係了。這次地事情也不僅僅是中日民間地衝突。
從他的角度來說,他地確有資格認爲自己沒做錯,甚至很對得起中國人了。
“謝謝領事先生。我們知道您是一個好人,也做了很大的努力。”
嚴正卿客客氣氣的對着甘格林禮貌的表示了下善意。在甘格林臉上剛剛緩和了點神色的時候。他的話鋒卻一轉:“但是。作爲中國人,我們對這個事情很不服氣。日本人爲什麼自己不來道歉?他們是兇手!強盜到了別人的家裡去行兇,然後有了死傷。難道奮起自衛的屋主也要負責麼?這是哪一國的道理呢?我對領事先生說的,互有死傷就此爲止。表示不能理解。”
好好的一場撫卹,先被幾個老人拒絕了,然後被這個年輕人出來連諷刺帶挖苦。
甘格林動怒了。
他鐵青着臉:“協調的時候。國民政府亦有代表出面吧?此事已經定了。年輕人。不要在這裡恩
正說話間。甘格林忽然看到了嚴正卿手裡握住的一卷紅紙,上面隱隱透着字跡。
傳單?
什麼傳單?
永野望有點憔悴。
但是脫下那件有點灰濛濛的外套後。他的臉色看起來好了點。
杜月笙靠在沙發上奇怪的看着他:“永夜,你什麼時候到中國的?這麼快?”
“恩。剛剛到。第一站就來你這裡了。”永野望道。
“上次聽你說回國匆忙,是什麼事情那麼急?你這是什麼衣服?墨林,來,給他燒了去,把甘格林送我的那件西裝拿來。”
永野望一把攔住了杜月笙:“別別,我馬上還走,這不是有事情麼?”
“你搞什麼?”杜月笙奇怪了。
永野望苦笑了下:“這次中國的事情,因爲我不在上海,你不在上海。而變化很大。在美國的投資又有點問題。所以”
所以被叫回去日的?
杜月笙看着他:“你們的管理不行。不多用點美國人麼?和你說過的吧?”
“哎,我又不負責具體的,當時不是正爲了上海這個事情麼?”永野望灰頭土臉的道,隨即翻着眼睛:“哎,累死我了。”
說着,他翻了下衣兜:“給。”
“什麼東西?”
“我叔父給你的帖子,想請你去聚一聚。”
杜月笙眉頭皺起來了,手指了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似的:“我?請我?還有誰?”
“還有誰?我也不知道。月生,你放心好了,你要相信我。”永野望看着他認真的道。
杜月笙狐疑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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