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杜月笙說法國人要動槍了。永野望吃了一驚,不由的站了起來:“杜先生這個消息可真?”
說完他又抱歉了下:“事關重大,所以永野才這麼問的。”
“真啊。如何不真?”
杜月笙示意他坐下來,爲難的說道:“也不瞞你了。兄弟們不怕死是真的。可是這畢竟不是個好事情。何豐林的面子是要去要回來的,我杜月笙的面子也不能夠丟,這上海灘上有眼睛的人全看着。”
“這些法國人也真過分了,他們簡直是混賬。”永野望在一邊氣憤的罵道。
杜月笙的心裡冷笑了一聲,開口道:“因爲事情緊急,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明日動手了,我的人在日夜看着他們呢。記者方面我們也聯繫了,只是永野先生這裡是不是也能夠幫上點忙呢?”
“沒有問題的。杜先生,回去我就聯繫了,明日請各國的記者進入法租界。會監督他們的。我想有些外國記者在場了,那也就會讓他們收斂收斂了。”
“我不要他們收斂。”
杜月笙狠聲說道:“永野先生,明日你的記者朋友們,最好能夠聽我們的安排,好處我們是會給的。不流血,沒有壞的影響,我和何豐林的事情是做不成的。”
“杜先生,可是那是會死人的。”
“怕什麼?永野先生,只要你我不死就是了。”杜月笙嘿嘿一笑,一揚頭:“不是麼?”
永野望一愣,看着杜月笙的笑臉,他漸漸的也笑了起來,隨即,他猛的一站:“杜先生,我就先回去了。事情辦好我會通知你的。很快。”
“好。好,明日晚上永野先生有時間的話,我們一起聚聚。”杜月笙看着他發出了邀請。
永野望心領神會的一點頭,杜月笙叫來了隔壁的焦文斌他們,吩咐了幾句。送走了他。沈杏山也和杜月笙告別了。
車子遠去。
杜月笙譏笑了下,回頭走進了包廂。
…………….
杜月笙。
有膽略,有頭腦,性格堅忍,獨斷,做事有魄力。
善於談判,和與人交往。
對歐洲人沒有好感。對我們,目前來說沒有任何的反感。
對錢很看重。
結論:可以爭取。希望很大。
………………
滴滴滴的。
一份電報,發了出去。
敲完了最後的一下,永野望揉揉腫脹了的眼睛。擡頭看看鐘,時針已經走到了凌晨一點了。
回來後匆忙聯繫安排了本國的記者,又請了幾個外國的朋友。回來後,根據自己的判斷,發出了那份電報後。
永野望站了起來。小心的把電報機放到了牀下,又蓋上了板。鋪回了褥子,躺了上去。
杜月笙說,法國人要動手了。
杜月笙說,他可以保證法租界裡的安全。
杜月笙還說,他不喜歡欠人的。
杜月笙最後說,反正死的不是他們。
那時候,他眼睛的冷酷。對了,還有看沈杏山時候,眼底隱隱的不痛快。這個人,有弱點,永野望回憶着。
杜月笙今天給他的表現是很厲害的,不知不覺的,就把握了談話的主動。但是,他的心眼似乎不是很大。他不喜歡人能夠和他平起平坐,他這方面的自尊心很強,不過,自己稱讚他的時候,他笑的非常的開心。他很喜歡人說他的好話。
閉着眼。
永野望琢磨着杜月笙今天晚上的一舉一動。心裡算計着日後和他的交往要如何的做,怎麼樣,才能夠把杜月笙拉到日本這邊來。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他的嘴巴,帶着一絲笑意。江湖人嘛,畢竟是那種小市民出身的,錢,女人,面子,再加上點所謂的兄弟義氣。
他對把握住杜月笙,有着信心。
………….
天亮了,又是一夜下來了。
一夜不睡的杜月笙有點困,卻沒辦法不坐在那裡。
外邊是法國人嚴厲的警告聲,天矇矇亮就響了起來。黃金榮打來電話,他手下的華捕們全被法國人要求上街負責治安了。而越南巡捕們,不知道被法國人調了一起要幹什麼。
軍隊,還沒消息。但是殺氣,已經開始瀰漫了。
陸京士打來電話說,他無所謂的,兄弟們也無所謂的。馬上要上街,
們就是想停,工人們也不肯的。羣情激奮着呢。
“再等等,再等等。”杜月笙對着電話說道。
然後他閉起了眼睛。坐在那裡。焦文斌默默的站了他的身邊,盧嘉在沙發上也在大口大口的抽着煙。
少爺雖然知道杜月笙的心胸,也有那份爲國的心,但是少爺畢竟是少爺。平日裡在租界誰敢不給面子他?到哪裡不是呼風喚雨的。可是今天,他也感受到了,法國人的子彈肯定是不長眼的。
今天,自己出去亮出了身份,法國人也不會太給面子了。
心裡,很不舒服。
叮叮!
焦文斌忙拿起了電話。說了一句,立刻接給了杜月笙。
“是杜先生麼,我是永野。現在我的記者朋友們全在我這裡了。你看?”
“好,好。我叫文斌就去。好的。
杜月笙放了電話立刻吩咐焦文斌:“去,帶上那箱子裡的紅包。一個記者給一個。請他們一起先到了我們的場子裡去休息着。隊伍到的時候,他們就出來觀察,記得,時機靠你把握了,地點你隨時和顧嘉裳聯繫。”
“是,月生哥。”焦文斌二話不說,拿起了杜月笙書房門邊放着的箱子,大步走了出去。
盧嘉悶聲道:“法國人想動手,人呢?”
“就是金榮哥說的安南捕頭!”杜月笙沉思了下,敲打着桌子道:“萬墨林,打電話給陸京士,一切照舊。但是要小心。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是。”
門外的萬墨林走了進來,拿起了電話。
“法國人,他們還是有點顧忌的,甘格林昨夜到現在還沒來電話完全確認呢,他一有消息就會通知的,今天我是不能夠離開電話了。”杜月笙道。
“你說這安南巡捕敢麼?”盧嘉問道。
“不是有金榮哥在麼?哼哼。福全他們也在做準備呢。”杜月笙忽然笑了起來。
盧嘉一想昨天夜裡談的計劃,也笑了。
“月生哥,華成路上,安南人設卡了。”萬墨林又接了個電話,回頭對杜月笙道。
“立刻聯繫陸京士。快。”…………………
“孃的,和他們說,法國人是要他們賣命的。老子平時可是帶他們吃香的喝辣的。今天,這些狗日的敢和中國人動手,老子就滅了他們。”黃金榮虎着臉,坐在巡捕房裡。
他手下的幾個兄弟點點頭,跑了出去。
遠遠的。
正在設卡的幾個安南人,看着華人捕頭來了。都停了手,笑眯眯的用生硬的中文招呼了起來。
“金榮哥說了,要你們別動手。知道麼?”
“曉得的,曉得的。”
“曉得的,曉得的。孃的,多搞點錢會安南去買他十個八個老婆,別賣命死了這裡,法國人你管你個鳥啊?他只管你的老婆好看不看,曉得伐?”幾個人笑罵起來。
安南人平時和百姓作威作福的。但是遇到同樣是捕頭的,又是黃金榮的貼心人,都不敢說什麼的。
社會就這麼現實,他們也知道。法國人在這裡,給他的,金榮哥也能給,法國人給不了的,金榮哥也能給。
而自己的命,法國人拿不去,金榮哥卻是可以有上千種辦法的。
聽話,是在這裡活的滋潤的唯一辦法。
至於,聽誰的話,還有疑問麼?
……………………
上午九點。
今天天氣很好。
華成路邊上。茶樓的二樓裡,幾個日本記者和美國記者靠在窗戶上看着下面。他們的兜裡,是厚厚的紅包。
後面,一杯茶,熱氣騰騰的。
對坐着,悠閒的焦文斌和永野望。
喧譁聲越來越近了。
“履行合同,說話要算話。”
“還我們的血汗錢。”
“還錢,不還錢不復工。”
“不許歧視華工,要求平等對待。”
幾條嗓子帶動下,是山呼海嘯般的迴響。黑壓壓的人羣,拉着鮮紅的條幅,還有飄揚着旗幟,幾千條健壯的胳膊在半空裡揮舞着。
安南人們互相看了看。
“看個鳥啊,對天放一槍,喊喊話,然後跑啊。跑去杜公館領賞錢。一羣傻鳥!”安南人的人羣裡,一個低頭的華人巡捕破口大罵道。
就是了。
一個安南人想起了表演的劇本,剛剛他都被前面黑壓壓的人羣嚇唬傻了,帶頭的,不是在共生記裡看場子的野人李福全麼?他什麼時候做工人的?
砰!
“站住,站住,這邊,不許過來。後面就是法國領事館了,你們禁止……….”
開槍了?
後面工人們紅了眼睛。
頓時手裡的東西劈頭蓋臉的向着前面丟來。一
罵道:“開槍啊,打死人算你本事,法國人滾出來。▋來。”
轟。
陸京士,李福全等人帶着的兄弟,齊齊的大步向前踏出了一步:“滾。”
上百條渾厚的嗓子吼的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安南人面色發白的,這臉面也丟的太大了。正要繼續堅持下,那邊李福全的牛眼瞪着,手裡一個閃光的東西已經舉了起來。
又飛斧頭?
“快跑,他媽的,這個鳥人亂來。”那個暗中指揮的華捕哭笑不得的,撒腿就向兩邊跑去。人都是有帶動性的。本來黃金榮一番雜咋呼呼的,已經讓這些安南人覺得沒意思了,現在李福全又來這一套?整日跟了黃金榮的巡捕們哪個不認識這個野人?
一羣安南人怪叫了一聲,見有人帶頭了,立刻也跑了開去。
周圍看熱鬧的閒人們笑的前俯後仰的。頓時笑到了一大片。李福全向後面縮了縮,陸京士上前去,一腳踹開了關卡的路障。
回頭胳膊一舉,向着前面法國領事館的方向大吼:“走,去那裡。”
咔嚓咔嚓的。
陸京士舉起胳膊回頭招呼的這一剎那,被永恆的留了下來。在他的周圍,是零落的關卡木片。陽光照射在他光光的頭上,扭曲的身邊,還有裸露在寒風裡的,健壯的胳膊。
幾個日本記者收了相機。回頭來,對着焦文斌和永野望一笑。
焦文斌點點頭:“當法國人開槍的時候,也要拍拍的。”
“那是,那是。”
不再理會幾個點頭哈腰的日本記者,焦文斌回了頭來,對着永野望:“永野先生,這次感謝了。”
“不,不,能夠和杜先生一起做事情,是我的榮幸。文斌兄,請。”永野望手向面前的茶杯虛虛一引。
焦文斌微笑的拿起了杯子。
“我發現,你和杜先生有點像。”
“是麼?”
焦文斌淡淡的一笑:“很多人這麼說,但是,世界上只有一個杜月笙,而我,只是他的影子。”
永野望沉默了。
半響,他低聲的說道:“其實,你也可以的。也許。”
“是麼?”
焦文斌心裡感慨了一聲,不動聲色的看着他。默默的,他想起了杜月笙的話,東洋人狼子野心,日後,必定找機會分開我的人。一般的人,我不放心他們去接觸,條件最適合的,只有你。我相信你。做好了。
月生哥啊。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永野望?真可惜,你遇到的是他。你當自己是獵人,而他已經對你扣動了扳機。
“來,喝茶。”永野望彷彿剛剛什麼也沒說,焦文斌的沉默,他當成了動心,微微一笑,他又舉起了杯子,只是臉上多了點神秘的味道。
破壞一份感情,其實很容易。
先種下一顆種子吧。人性是貪婪的,用金錢,用美色去灌溉,總有一天,那顆種子就會勢不可擋的從地下冒了出去,他強大的枝幹會摧毀一切阻攔他的東西的。
永野望很開心的想着。他彷彿看到了,太陽旗下,天皇的領地上海,這些豪傑們,一個個的拜服在了他的腳下。他的背後,是強大的日本皇軍,而他的周圍,是一臉驚惶的中國人。
但是,在這些各自已經沒有太大力量的中國人的幫助下,他很快,就會爲天皇徹底的收取整個上海。
然後,是沿着長江過去的城市,蘇州無錫南京,最後是整個江蘇,浙江,安徽乃至四川?然後是
土肥原啊,土肥原。
雖然你是我的好友,但是,事業上我們是對手。我已經開了個好頭了,你要加油啊!
窗外的聲音一陣陣的。
法國人縮在領事館裡。
永野望的嘴邊露出了點不屑。這些歐洲人,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在想什麼呢?”焦文斌問道。
“哦。”
有點走神了的永野望,抱歉的對着他一笑:“沒有,我在想法國人有沒有膽子在這裡動軍隊。”
………………
杜公館裡。
杜月笙還坐在那裡。
大門外走來了一個人:“杜先生在麼?”
丁老伯看着他:“請等一等。”
萬墨林出來了:“你是?”
“我是甘格林的朋友。有急事找杜先生。電話沒機會打。”
“快請。”萬墨林心裡一跳。
“法國人已經調撥軍隊了,馬上法租界戒嚴,裝甲車也要開出來了。”來人焦急的說道。
杜月笙點點頭:“終於要出手了麼?我等的很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