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生親自去古沙街南,只是想親眼去看一眼。既然朱慕雲對西田倉這麼上心,自己不去看一眼,恐怕朱慕雲也不會放心。
只是,華生在那裡,竟然看到了宮崎良一。雖然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而華生身在政保局,又在二處一科,在馮梓緣手下受訓過。他見到宮崎良一後,馬上覺得不正常。特別是宮崎良一,還穿着一身便服。
日本憲兵很少着便服,像宮崎良一這樣的軍官,更是覺得軍服是他們作爲人上人的特徵。宮崎良一着便服,又是孤身一人,會不會有什麼目的呢?
朱慕雲接到華生的稟報後,也很意外。他怎麼也想到,西田倉出來,竟然是因爲宮崎良一。作爲憲兵小隊的一名下等兵,西田倉對宮崎良一的命令,自然惟命是從。
原本,朱慕雲還在想,是不是抽時間去看望一下西田倉。然而,他最終卻猶豫了。這個時候,還是別驚動他們爲好。朱慕雲叮囑華生,注意盯着西田倉。同時,又讓他轉告三公子,在附近安排兩輛黃包車。
乞丐加車伕,一靜一動,實在是黃金搭檔。不要說西田倉是一名新兵,就像是宮崎良一、小野次郎這樣的老狐狸,也會中招。
乞丐和車伕,在古星實在太平常。如果是假的,或許會被識破。可這是他們的職業,他們身上的污垢、手掌磨出的老繭,都讓他們能經得起任何檢驗。
因爲這件事,朱慕雲沒有正常下班,他等着華生的最新情報。直到晚上十點,華生纔回來向他稟報。到目前爲止,西田倉依然沒有出門的跡象。
“他不會出門了吧?”朱慕雲驚訝的說。
“沒有。宮崎良一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他送到了門口。”華生篤定的說,他是認識西田倉的,朱慕雲有時請日本憲兵玩樂,也會叫上他。
當時華生很反感,可後來,他才明白朱慕雲的良苦用心。與日本人混在一起,能讓他贏得別人的敬畏。比如說他們在喝酒,碰到熟人。見到他與日本人在一起,此事自然就會傳開。等總務處的人也知道後,對他當然更加尊重。
當然,也有些人,看他的目光會不一樣。畢竟,巴結日本人,就是真正的漢奸走狗了。每當這樣的目光,望向華生的時候,他都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但是,他心裡清楚,接近日本人,只是爲了更好的工作罷了。
也就是在這樣的時候,華生才明白朱慕雲心中的難處。他整天都要巴結討好上司,以及幾乎所有的權貴。特別是日本人,更像是他親爹一樣。但誰又知道朱慕雲的內心呢?至少,在華生看來,朱慕雲不能算一名真正的漢奸特務。就算是,他也有難言之隱。
“從明天開始,你就不要過去了。如果他外出,再想辦法跟着。”朱慕雲叮囑着說,華生好歹也是總務科的庶務科長,在古星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如果讓人看到,他竟然裝扮成乞丐,恐怕馬上就會成爲轟動全城的大新聞。
“是。”華生應道,既然西田倉不怎麼出門,自己去不去,也沒關係。
“我捎你一程。”朱慕雲說。
“好。”華生說。
兩人正要起身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鈴聲大作。急促的聲音,讓朱慕雲蹙起了眉頭。任何時候,在非上班時間接到電話,都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是朱慕雲。”朱慕雲拿起電話,沉聲說。
“慕雲,可算找到你了。”孫明華聽到朱慕雲的聲音,慶幸的鬆了口氣。
“明哥?找我有什麼事?”朱慕雲詫異的說,聽孫明華的語氣,事情似乎跟自己有關。
“劉上書回來了,他報告,是自己認錯了人。老弟,實在是抱歉。”孫明華不好意思的說。劉上書就是那個發現餘春桃的人,他曾經見過餘春桃。只是事隔兩年,餘春桃又改頭換面,認錯了也正常。
“劉上書?”朱慕雲詫異的說。
“就是在機場雜貨店誤認的那個,晚上纔回來彙報,說經過他的仔細偵查,雜貨店一切正常。我可是滿世界找你,沒想到你竟然還在碼頭。”孫明華說。
朱慕雲很夠意思,下午已經安排章高俊重新上班。可自己答應的事,卻沒有做到。這讓他確實不好意思,朱慕雲不缺錢,缺的是實打實的成績。
“沒關係,古星抗日分子這麼多,以後有的是機會。”朱慕雲不以爲意的說。
他知道,這個劉上書,肯定跟杜華山聯繫上了。他能活着回來,說明與杜華山,達到了某種協議。這件事,朱慕雲不想多問。問多了,引起孫明華的懷疑,那該多不好?
“你放心,這個人情,兄弟一定會還給你。”孫明華信誓旦旦的說,既然答應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那我可等着。”朱慕雲笑了笑。
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朱慕雲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到王家港,與鄧湘濤見了一面。機場雜貨店、鐵道破壞隊,雖然都不是古星區的直屬機構,但他們如果出了事情,也是抗戰的損失。
“你的判斷果然沒錯,幸好沒有動手,要不然就成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鄧湘濤見到朱慕雲後,很是高興的說。
除掉劉上書,當然也能保護餘春桃。可是,風險卻很大。先不說能不能順利除掉劉上書,就算可以,劉上書的意外死亡,肯定會引起政保局的警覺。畢竟,他是一處的特務。就算是軍統反正過來的,可政保局的人,或多或少,都曾經爲重慶政府效過力。
畢竟,日軍沒佔領古星前,他們也得生活。對日軍來說,只要肯投誠,他們就收留。但是,對他們是否信任就未可知了。朱慕雲的能力雖然不乍的,可他身家清白,沾日本人的光,才能吃飽飯,過着上等人的生活。
劉上書如果死了,肯定會調查。一旦查到,不是意外死亡,以孫明華的精明,就有可能懷疑機場雜貨店。
再說了,如果沒能除掉劉上書呢?不但會打草驚蛇,還會完全暴露餘春桃。劉上書再蠢,也知道軍統除掉他,必定與他調查機場雜貨店有關。
“我也只是信口開河,要不是區座迅速果斷下指示,事情就辦砸了。”朱慕雲說。
“你讓我買的書買到了,經過破譯,內容很讓人吃驚。”鄧湘濤將一張用鉛筆寫着的紙條遞給朱慕雲。
上面只有一句話:破壞隊將另換目標。
“這個字跡有點眼熟,好像是徐慧瑩的。”朱慕雲看着紙條,對上面的內容沒放在心上,但這筆字,讓他很是熟悉。
“這你也能看出來?”鄧湘濤詫異的說,這確實是徐慧瑩破譯的。而且時間很短,那本三國演義精裝本,確實是密碼本。
“我跟她天天待在一起,對她的字跡比較熟悉。”朱慕雲說,其實,他能看到徐慧瑩寫字的機會不多。只不過他記憶力非常好,見過一次的東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沈雲浩已經決定,處決喬延智這隻猴子。”鄧湘濤緩緩的說,鐵道破壞隊確實有改變目標的想法。可也只是想法,竟然就被傳了出去,沈雲浩非常憤怒。
在鐵的證據面前,沈雲浩終於下了決心。他不能優柔寡斷,被感情矇蔽了雙眼。早點清除內奸,鐵道破壞隊就能更好的完成任務。
“現在處決,實在可惜了。區座,以後務必提醒徐慧瑩,她經手的電報稿,都要用左手重抄一份。如果是在國統區,沒這個擔心。可咱在敵後,一定要注意。”朱慕雲提醒着說。
鐵道破壞隊的事情,與古星區本來就無關。原本鄧湘濤還讓他負責接應,並給他們準備必要的武器和炸藥。可出了“猴子”的事,鄧湘濤也沒提及。現在,沈雲浩要處決猴子,他自然不好反對。畢竟,他對鐵道破壞隊的人並不熟悉。
“終於知道心疼人啦?”鄧湘濤似笑非笑的說。
“我跟她是連在一起的,如果她出了意外,我也很難逃得掉。相反,如果我出了事,她也會暴露。”朱慕雲說。
“好吧,我會提醒她的。你贊同沈雲浩的決定?”鄧湘濤問,昨天朱慕雲的態度,還不是這樣的呢。
“這是人家鐵道破壞隊的事,我無權過問。再說了,如果我胡亂猜測,一旦出錯,影響的可就是整個鐵道破壞隊。”朱慕雲緩緩的說。
“看來,你還是有不同意見。”鄧湘濤緩緩的說。
“其實,我覺得喬延智的外號雖然叫猴子,但未必就是那個內奸‘猴子’。他是身材矮小,行動敏捷,才被人起了這樣的外號。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喊錯的外號。如果他真是內奸的話,怎麼可能用自己的外號當代號呢?”朱慕雲緩緩的說。
“這樣吧,明天晚上還有一次接頭,到時候抓個現形,或者,當場處決。”鄧湘濤說,他覺得,寧可錯殺,也不能錯過。如果喬延智真有疑點,早點殺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