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林雖是電燈公司的大班,可電燈公司這麼多人,他不能認得所有人。這些人當中,混入一個外面的人,張廣林也沒有發現。
可是,單獨登記的話,就會露餡。朱慕雲這一招,看似普通,可實際上,讓他們很爲難。如果工人當中,有外人進來,電燈公司憑此一條,就能拒絕他們的任何條件。
“那我就很奇怪了,你們既然是電燈公司的工人,來找張先生,又是爲了自己或工人們的福利。爲什麼,讓你們登記的時候,卻推三阻四?張先生,要不然,報巡捕吧。我看他們不像是正經人。”朱慕雲突然說。
“你又是什麼人?”高中祥旁邊的人,突然說道。
“我們登記,現在也有錢拿?”高中祥心裡大急,他很清楚朱慕雲是什麼人。
“當然。”朱慕雲點了點頭。
“那我們登記就是。”高中祥忙不迭的說。
所有人登記之後,領了錢就走了。朱慕雲拿着他們的登記表,問張廣林:“這個莫明月,是不是電燈公司的職員?”
這十六個人,他除了高中祥外,其他人都印在了腦子裡。他特別注意到,“莫明月”是最後才登記的。
“這得去查才知道。”張廣林說,他是大班,不可能認得所有工人。
“把所有工人的檔案,拿過來看看。”朱慕雲說。
“好。”張廣林說。
在合作路22號外面,高中祥等人,沿着街邊,迅速向前走着。在前面拐了個,又穿過幾條街道,最後,他們走進了界限路的一處普通宅子。這是高中祥現在的家,也是電燈公司工人準備罷工的聚會點。
“老莫,今天可真是險。”高中祥進屋後,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碗水,大口喝着,一抹嘴,心有餘悸的說。
“他到底是誰?”老莫問,他雖然登記的名字叫“莫明月”,可實際上,他的真名叫“莫清風”。莫明月是他對外用的臨時名字,而“莫清風”,其實也只是他的化名。
作爲一名地下黨員,自從開始地下工作後,幾乎就不會再用到自己的名字。哪怕回到根據地,再用真名的可能性也不高。甚至,在他的一生中,除了自己和組織,會知道他的真名外,就連他的妻子、兒女,也未必會知道。
在這一點上,朱慕雲是幸運的。至少,他現在用的是真名。或許,在以後的潛伏工作中,這個真名,會成爲化名。可是,目前來說,能使用真名,對地下工作者來說,既非常危險,又是一種奢望。
“他叫朱慕雲,是政保局經濟處的處長。”高中祥說,當初他在古星碼頭當裝卸工,在碼頭工人中,發展組織。
身份暴露後,他從碼頭撤了出來。在組織的安排下,他到了電燈公司在界限路的發電廠上班。在發電廠,繼續從事地下工作。隨着古星糧價大漲,電燈公司的工人,生活日益艱難,地下黨決定,組織一次罷工,爲工人謀福利。同時,藉助此次罷工,在工人當中,發展新的成員。
“他可不僅僅是經濟處的處長,還是個臭名遠揚的漢奸特務。他現在,還兼着憲兵分隊的憲佐隊長,是真名副其實的日本走狗。”莫清風自然聽過朱慕雲的名字,在古星的漢奸特務中,朱慕雲是有一席之地的。
“那怎麼辦?”高中祥緊張的說。
“老高,咱們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要相信組織。朱慕雲不就是一個漢奸特務麼?只要我們團結起來,沒什麼事情辦不好的。”莫清風堅定的說。
“我看,實在不行,就將他除掉。”另外一位年輕人說道,他叫譚勁飛,是高中祥在發電廠,新發展的黨員。
“我們要和資本家鬥爭,但儘量文鬥,不要武鬥。”莫清風搖了搖頭。
此次罷工,他們也成立了工人糾察隊。之所以要成立工人武裝,是歷次工人運動,吸取的血的教訓。工人運動,如果沒有武裝力量保衛,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
“是啊,小譚,你的任務,是保衛大家的安全,不是讓你去跟特務拼命的。”高中祥說。
“今天的情況很特殊,等我向上級彙報後,再開會研究吧。”莫清風沉吟着說,原本組織認爲,電燈公司的事情,特務不會插手。巡捕廳插手,是有可能的。但憲兵分隊的人出面,實在出乎意料。
朱慕雲在張廣林的辦公室,翻着電燈公司所有職員的名冊。從頭看到尾,也沒有看到“莫明月”的名字。
“所有人的名冊,都在這裡了吧?”朱慕雲問。
“是的。”張廣林點了點頭。
“等會,我留個人跟着你,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給我打電話。如果找不到我,讓他來通知。”朱慕雲拿着剛纔工人們寫的條件,對張廣林說。
“接下來怎麼辦?”張廣林問。
“他們當中,確實有一部分人,是活不下去,纔跟着鬧事的。所以,你得跟那位英國老闆說,要給予工人一定的補貼。其實這也是談生意,對方漫天要價,咱們就地還錢。最後能否成交,就看各自的手段了。”朱慕雲微笑着說。
作爲一名潛伏在日僞特務機關的地下黨員,能親自參與地下黨領導的罷工事件,他其實很興奮。特別是看到高中祥、“莫明月”,他心裡覺得很親切。
只是,因爲他的身份,他不能表露出來。甚至,還要露出敵意。與自己的同志,暗中交鋒,這讓他很尷尬。在心裡,朱慕雲希望,此次工人能爭取到該有的權益。但他又擔心,有人喪心病狂,對工人動手。
工人赤手空拳,無論是面對警察、特務,抑或是安清會,都會吃大虧。既然李邦藩將此次任務交給他,朱慕雲就暗下決心,不但要爲工人爭取到權益,更得避免流血事件。
“穆爾對工人的做法,很是不滿。想要他讓步,實在有些困難。”張廣林搖了搖頭,嘆息着說。
自從工人鬧事後,穆爾都不出現在電燈公司了。昨天晚上,他在穆爾家,也說了很久。可是,穆爾對工人的條件,一個也不答應。甚至揚言,如果工人繼續鬧事,就要全部解僱他們。
“在英國人眼裡,你是中國人。在中國人眼裡,你又是英國人。所以,你的身份很重要。”朱慕雲說,其實,張廣林的身份很尷尬。
“穆爾覺得我是中國人,只是爲中國人爭取利益。而工人呢,又覺得我是英國人的走狗。朱處長,我很難啊。”張廣林嘆息着說。
“沒事,這件事有我,只要你相信我,一定會幫你解決好的。”朱慕雲安慰着說。
“一切拜託朱處長了。”張廣林感激的說。
“我相信,今天工人不會再來找你了。”朱慕雲微笑着說。
“那就太好了,我還一堆事呢。”張廣林說,作爲電燈公司的總大班,這段時間,爲了工人的事,根本無法安心工作。甚至,休息都沒休息好。
朱慕雲離開電燈公司後,準備去鎮南五金廠。這件事,李邦藩也很關心。今天,他與這些工人,稍微接觸,就發現了苗頭。
在去鎮南五金廠的路上,朱慕雲猛然發現,胡夢北竟然給自己留了,要見面的標記。朱慕雲開着車子,只要路上有標記,隨時都能看到。朱慕雲將方向盤一拐,先去了朝陽巷。
在地下室,朱慕雲見到了胡夢北。
“老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朱慕雲緊張的問,每次非正常見面,都會讓他特別緊張。就像半夜,突然接到電話一樣,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家裡回信了。”胡夢北說,他要求與朱慕雲見面,只是想,第一時間將消息告訴他。畢竟,電燈公司那邊,隨時可能出現新的情況。
“家裡怎麼說?”朱慕雲問。
“家裡同意你的建議,只要爲工人朋友,爭取到利益,暴露我們幾個同志,又算得了什麼?近期,家裡會把那幾個同志的檔案送過來,你可以直接這些檔案,交給李邦藩。”胡夢北緩緩的說。
“這就沒必要了吧?”朱慕雲驚訝的說,只要給名字就差不多了,竟然還把檔案送來,這不是讓他真的出賣同志麼。
“李邦藩讓你調查地下黨,同時也有考驗你的意思。還有軍統的鄧湘濤,想必也有這層意思。你必須明確無誤的,用行動告訴他們,你跟**沒有任何關係。”胡夢北說,這種事,還是組織上考慮得周到。
只要自己的同志沒有損失,給他們幾份檔案,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將這些暴露的同志,撤回根據地嘛。相信以同志們的覺悟,在知道事情真相後,一定會理解的。
“我倒沒想到這一點。”朱慕雲汗顏的說。
昨天,他還在擔憂,自己暴露同志,會不會顯得心胸狹窄。可是,組織用行動表明,**的胸懷,是坦坦蕩蕩的。
“野草同志,組織上爲了你的安全,可以做任何事情!”胡夢北堅定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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