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良一對所有中國人,都持懷疑態度。在他看來,中國人懦弱、無能,沒受過教育,自由散漫。面對國家被侵佔,他們竟然能苟活,這是宮崎良一無法接受的。
在中國人面前,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當他看到朱慕雲的車子,心底馬上升起一團疑雲。
朱慕雲與劉權,在法租界見面?還是與張廣林商量,應付工人罷工之事?抑或是,去見了什麼特別的人?
宮崎良一希望,朱慕雲能早點跟張廣林聯繫上。然而,此事交由朱慕雲全權處理,哪怕他再性急,也無濟於事。
“好像是的。”田梅次郎說,他對朱慕雲的車牌,已經很熟悉。
“他經常這麼晚,還在法租界遊蕩麼?”宮崎良一隨口問。
“是的。”田梅次郎說,他給朱慕雲打了一個掩護,事實上,朱慕雲並非天天這麼晚還在法租界。只是,宮崎良一像一條瘋狗,見誰咬誰。他不想朱慕雲,惹上什麼麻煩。畢竟,朱慕雲救過他,而且,他也喜歡,與大方的朱慕雲交往。
聽到田梅次郎的話,宮崎良一沒有再問。不管如何,朱慕雲是憲佐班的隊長,而且很受小野次郎和大澤谷次郎信任。他多問一句,只是職業反射。對朱慕雲的身份,他還沒有起疑。
朱慕雲並沒有注意到宮崎良一,日本憲兵的檢查哨,他是經常過的。這裡的人,已經很熟悉他的車牌。只要是他的車子,都不用檢查,他的車子,也不用特別減速,直接開過去就是。
劉權果然已經到家,他雖沒與朱慕雲約好時間,可知道朱慕雲晚上會來,特意提前回家等候。今天晚上,他們的晚餐,其實也是工作餐。參與者,是中華民國共和黨的重要人員。主要談的,也是南京特使之事。
“這麼說,你們已經知道了?”朱慕雲問。這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何佩璐和石心權,與南京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是的,晚上何省長也來了,談的主要問題,就是如何與南京談判。”劉權說。
“他們是什麼態度?”朱慕雲問。
“其實,大家都知道,中華民國共和黨不可能搞下去了。所以,討論的重點都是關於,如何爭取最大的利益。”劉權說,他現在也看明白了,這種事情,就是一個利益之爭。
“中華民國共和黨有什麼要求?”朱慕雲問。雖然中華民國共和黨的成員,都只侷限在本省,可一旦突破到其他省,將會形成一股,有威脅的政治勢力。
“還是財政收入的問題,想將鄂省的賦稅,留在本地。部隊和政府的開銷,則由南京另外劃撥。”劉權說。手裡有錢,又有權,他們這些本地官員的日子,將會非常安逸、富足。
“這怎麼可能?”朱慕雲驚訝的說,賦稅是一個政府的基石,把賦稅留在本地,那與鄂省自治,有什麼區別?
“何省長和石總裁,卻信心滿滿。他們覺得,南京方面,一定會同意的。當然,談判的過程,肯定會很漫長。”劉權說。
“以後,關於中華民國共和黨的情況,你必須一天一報。鹽政局的事情,你可以交給副手去做。這段時間的主要工作,就是打探消息。”朱慕雲說。
“我已經爭取到了一個位子,黨務秘密,負責接待南京方面的人。”劉權微笑着說。
剛開始,他覺得當一名間諜,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然而,在加入中華民國共和黨後,他發現,間諜的工作其實很輕鬆。甚至,加入中華民國共和黨,更有利於他現在的工作。中華民國共和黨的人,都是本省的大佬,跟他們混在一起,他相信自己前程無量。
“做得很好。”朱慕雲讚許的說,劉權的位置,讓他有機會接觸到,中華民國共和黨的最新機密。從而給南京特使,提供最新消息。
朱慕雲回到白石路後,特意去了李邦藩家。他很清楚,李邦藩特別關心中華民國共和黨的事情。對日本人來說,控制區的穩定,是很重要的。
“特使到古星後,我會安排你們見個面。”李邦藩說。
“只是張廣林,還沒有聯繫上。”朱慕雲遺憾的說。
“不急,罷工還沒開始。”李邦藩說,朱慕雲先辦劉權的事,說明他知道輕重緩急。這是最難得的,張百朋和鄭思遠,就欠缺這樣的大局觀。
第二天早上,朱慕雲還沒出門,就接到了周志堅打來的電話。他報告說,張廣林昨天很晚纔回家,應該是,待在在電燈公司的老闆穆爾家。
“隊長,張廣林正在中山大道的老通城吃豆皮。”周志堅說。沾張廣林的光,他今天也吃到了熱騰騰的三鮮豆皮。
“將他拖在那裡,我馬上過來。”朱慕雲說。
“你又要幹什麼勾當去?”於心玉走下樓,正好聽到朱慕雲最後這句話,不滿的說。
“去老通城吃豆皮,要不一起?”朱慕雲說。
“算了,我還是在法租界將就一下。”於心玉搖了搖頭,她的早餐,只需要一個煎蛋、兩片面包,再加一杯牛奶就可以了。豆皮對他來說,太油膩。
“晚上找個不油膩的地方,去吃牛排如何?”朱慕雲微笑着說。
“再說吧。”於心玉說,她不想與朱慕雲過多的接觸。
昨天,鄧湘濤也問起了,她與朱慕雲的關係。但是,她沒有正面回答。只要能拖延,哪怕多一天,都是好的。她在心裡,其實已經打定主意,就算真要跟朱慕雲生活在一起,至少也要讓自己,與“公雞”見一面。
哪怕遠距離的看“公雞”一眼,她也滿足了。潛伏工作的特殊性,讓她知道,這個願望很難實現。普通人,邀上三五好友,一起吃個飯,是很平常的事。可作爲一名特工,想要與崇拜的人,哪怕就是打個招呼,都是一種奢望。
朱慕雲趕到老通城時,周志堅正在盤查張廣林。雖然張廣林是電燈公司的大班,可在特務眼裡,他不過就是個中國人。就算張廣林端着英國人的飯碗,可依然改變不了這一點。況且,英國人在古星,早就沒有了以前的地位。
“朱處長,朱處長。”張廣林見到朱慕雲,好像見到救星似的。
張廣林在吃完豆皮,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政保局的人,要看他的證件。並且,懷疑他是抗日分子。張廣林怎麼可能是抗日分子呢?可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正當他鬱悶之極的時候,突然見到朱慕雲,自然欣喜若狂。
“張先生,你在這裡幹什麼?”朱慕雲“驚訝”的說。
“處座,此人有抗日嫌疑。”周志堅見到朱慕雲,恭聲說道。他剛纔用的是二處的身份,見到朱慕雲,自然也稱呼“處座”。
“朱處長,真是冤枉,我只是忘了帶證件而已。”張廣林苦笑着說。
“張先生我是認識的,絕對不可能是抗日分子,你們肯定搞錯了。”朱慕雲蹙了蹙眉頭,對周志堅說。
“可是……”周志堅爲難的說,他雖然不知道朱慕雲的用意,可見到朱慕雲出現,馬上明白了幾分。
“滾蛋!”朱慕雲怒斥着說。
周志堅不敢多說,灰溜溜的帶着人,離開了老通城。
“張先生,實在不好意思,唐突了。”朱慕雲一臉歉意的說。
“這也怪我,出門太急,證件落在家裡。”張廣林自然不敢怪政保局的人,朱慕雲可是特務頭子,如果說了特務的壞話,豈不是打朱慕雲的臉?
“別站着了,還沒吃早餐吧,今天我請。”朱慕雲微笑着說。
“哪能讓您破費?”張廣林忙不迭的說,雖然他剛用過早餐,但還是陪着朱慕雲,去二樓吃了點。至於朱慕雲的賬,自然也是不能讓朱慕雲付的。
“不帶證件出門,可是很危險的,你辦事一向細緻,怎麼會出這種事?”朱慕雲隨口問。
“還不是因爲電燈公司工人的事?”張廣林苦笑着說,電燈公司的工人,要求漲薪水,並且還要求糧食補貼。他們的要求,雖然有一定的合理性,可英國人,又怎麼可能同意呢?
“工人不聽話?你交給我啊,送到六水洲,一頓鞭子,看他們敢不敢鬧事。”朱慕雲不以爲然的說。
“如果只是一二個工人,倒也沒什麼。可這次,是所有工人,要求提高薪水,縮短上班時間,還要提供糧食補貼。”張廣林苦惱的說。
“電燈公司這麼有錢,提出一點薪水,也不算什麼吧?”朱慕雲說。
“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張廣林苦笑說,如果英國人願意出錢,事情早就解決了。
“把帶頭的抓起來,他們羣龍無首,還怎麼鬧事?”朱慕雲說。
“可是,我連帶頭的誰,都不知道。”張廣林說。
“這怎麼可能?”朱慕雲一臉的不相信。
“朱處長,你是這方面的行家,能否給我出個主意?”張廣林說。
“電燈公司的事,我們是不能插手的。”朱慕雲搖了搖頭,顯得很爲難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