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雖然不關注、也不參與,宮崎良一的破案進展。但大澤谷次郎是特高班的副隊長,是宮崎良一主要的助手之一。宮崎良一要調用憲兵分隊,以及憲兵隊本部的憲兵,都必須經過他的手。
與朱慕雲合作了這麼長時間,大澤谷次郎也具備了,一個準特工的素質。昨天晚上,被抓的人,在審訊登記之後,他就給朱慕雲準備了一份詳細的名單。這份名單,不管朱慕雲需不需要,他都會準備好。
查案之事,宮崎良一絕對不會讓中國人動手。大澤谷次郎也知道,朱慕雲可能會對此有興趣。無論是朱慕雲要“撈人”,想大賺一筆也好,還是他真想幫朋友也罷,他都不會在意。只是,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找到,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就將人放走的途徑。
這份名單,朱慕雲只是看了一眼,就當着大澤谷次郎的面燒掉了。上面的名字,大部分都很陌生。但是,有一個名字,讓他印象深刻:黎立羣。古星三中的副校長,也是多次進入朱慕雲視線的一個人。
對這樣的人,朱慕雲幾乎可以斷定,身份肯定有問題。昨天晚上,他又出現在法租界,本身就透着奇怪。如果黎立羣被審,他不知道,會不會供。可是,一旦黎立羣招了,與他關係密切的黃瑞琦,肯定是跑不掉的。
“這個人,你注意一下。”朱慕雲在紙上,寫下“黎立羣”三個字。他擔心大澤谷次郎看不懂,又在名字下面,用日語翻譯了一下。
“沒有問題。”大澤谷次郎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這份名單,還是起了作用的。
大澤谷次郎走後,朱慕雲將寫着黎立羣名字的紙,連同下面的一張空白紙,也都燒掉了。只有化爲灰燼,才能讓他放心。宮崎良一這個人,朱慕雲是到法租界憲兵分隊後,纔跟他接觸。
這是一個狂妄自大的傢伙,一心只想立功,對金錢和美色,似乎都沒興趣。而且,他對中國人,有着很深的戒備。這種人,讓朱慕雲有種,無從下嘴的感覺。
朱慕雲堅信,任何人都有弱點,宮崎良一也不例外。自己無從下嘴,並不代表,宮崎良一就沒有弱點。有些時候,連當事人都不知道,他自己會有什麼弱點。只有真正的對手,會關注這些。
宮崎良一一心只想立功,對抓捕抗日分子,有一種走火入魔的偏執。這在日本人心目中,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情報官。但在朱慕雲看來,這種偏執,或許就是他的弱點。
憲兵分隊後面的審訊室,此時正忙得熱火朝天。因爲宮崎良一堅持不用中國人,可是,他抓到的嫌疑,基本上都是中國人。也有幾名外國人,溝通起來,就很是麻煩。很多中國人,都只會說本地話,日本的那些所謂中國通,聽在耳中,簡直像聽天書一樣。
審訊一個普通老百姓,哪怕對方再配合,除非是對方主動登記,否則沒有半個小時,是拿不下來的。可就算登記好了,能識漢字的日本人,也不多啊。這些憲兵,父輩不是農民就是漁民,很少受過高等教育,遑論學習漢語了。
已經有不少人抱怨,需要配備翻譯。然而,都被宮崎良一拒絕了。哪怕再焦頭爛額,他也不想使用中國人。小野次郎和大澤谷次郎,願意用中國人,他無權干涉。可是他自己,一定要堅持這一點。
這些事情,跟朱慕雲無關。不用他當翻譯,他還樂得清靜呢。此時,他正在辦公室,悠閒的喝着茶。只是,他的辦公室太過簡陋,想躺一會,沒有好的沙發。朱慕雲暗想,還是在政保局舒服,不管哪間辦公室,他都能做到最大的享受。
“朱隊長,忙吶。”朱慕雲正在閉目養神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條縫,伸進來一個,臉上掛着卑微笑容的尉遲青巨。
“尉遲青巨,你來幹什麼?”朱慕雲明知故問,尉遲青巨是代表巡捕廳來要人的,憲兵分隊在街上,隨意抓捕行人,那些人的家屬,不敢來憲兵分隊鬧事,卻將巡捕廳的門給堵住了。
“還能來幹什麼,昨天日本人抓了那麼多中國人,總不能法租界,遍地都是抗日分子吧。朱隊長,你也是中國人,得爲自己的同胞說句話啊。”尉遲青巨苦笑着說。
他在小野次郎那裡,碰了一鼻子灰。小野次郎告訴他,所有抓捕的人,都有抗日分子的嫌疑。巡捕廳這麼急着來要人,是不是因爲抗日分子的煽動?只要把抗日分子掛在嘴邊,尉遲青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進了憲兵分隊,還能算中國人麼?我現在,已經是半個日本人了。”朱慕雲“得意”的說。其實,真要論起來,他的身份,是很尷尬的。中國人將他當成漢奸,而日本人,又將他當成中國人。幸好他找到了一條正確的道路,否則的話,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就算只是半個中國人,也可以幫忙,說點好話吧。你們抓進來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怎麼可能是抗日分子呢。”尉遲青巨對朱慕雲很是鄙夷,公然承認自己不算中國人,太無恥了。
當然,當着朱慕雲的面,他是不敢表露出來的。他雖是巡捕廳的翻譯,也很得法國人的信任。可是,他的名字,一直在政保局的黑名單上。每每想起這一點,就讓他夜不能寐。
“我們的工作,就是抓捕抗日分子。任何事情,都沒有這件事大。在你眼裡,他們都是普通老百姓,可是在我們眼裡,他們都有可能是抗日分子。”朱慕雲搖了搖頭,他纔不會去自找沒趣。
再說了,在外人面前,他怎麼可能,顯露心跡呢。就算所有人,都認爲他是漢奸,是卑鄙無恥的特務,他也無所謂。外界的誤解,只會讓他被人在背後痛罵。
“可是,有些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將他們關押在這裡,恐怕會引出事端。這裡,畢竟是法租界。”尉遲青巨緩緩的說,朱慕雲如此無恥,再一次讓他發現,對方的底線,比自己想像的還要低。
“引出事端怕什麼?難道說,他們還敢造反不成?”朱慕雲冷哼着說,日本人在法租界胡作非爲,他當然義憤填膺。可是,表面上,絲毫也不敢表露出來。
談話沒辦法進行下去了,尉遲青巨本是代表巡捕廳來的,還拿着潘魯蘇措辭激烈的信。但是,小野次郎都沒正眼看他一眼。想在朱慕雲在這裡,找到一點慰藉。但無恥的朱慕雲,一副十足的奴才相,說真的,他雖然在法國人手底下討飯吃,但也覺得,朱慕雲太下作了。
尉遲青巨原本,是受人之託,想來撈幾個人的。以他在法租界的身份,要保釋幾個人,應該不會有問題吧?但是,宮崎良一堅決不同意。朱慕雲呢,他還沒開口,就將門堵死了。等他走出朱慕雲的辦公室,才發現,自己在憲兵分隊轉了一圈,屁事沒辦成。
可是,朱慕雲最後的話,卻提醒了他。既然日本人不怕引發事端,那就讓他們,惹火燒身的滋味吧。尉遲青巨回去後,添油加醋的向潘魯蘇哭訴。同時,他告訴堵在巡捕廳門口的家屬,不是自己不出力,而是憲兵分隊不放人。
“我是沒有辦法了,你們就是天天堵承巡捕廳的大門,日本人不鬆口,誰也沒有辦法。”尉遲青巨無奈的說。
“那就找日本人評理去。”人羣中,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
“對,找日本評理去。”有人帶頭,羣情鼎沸。
“大家要注意安全,日本人可不會跟你們講理的。”尉遲青巨勸導着說。
“怕他們個卵,這裡又不是日本人的天下。我們過去,巡捕廳會保護我們的。”人羣中,又有人煽動。
“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起衝突,只能說理。當然,我們會派人維持秩序。”尉遲青巨微笑着說。
堵在巡捕廳門口的人羣,很快就散去。最後,有一個身着便服之人,走到了尉遲青巨身邊:“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這個聲音,正是剛纔人羣中,煽動去找日本人評理的那個。
“趕緊去,不要被日本人發現。我帶兄弟們,隨後就到。”尉遲青巨說,他再不轉移矛盾,自己就要被口水淹沒了。
***
憲兵分隊的伙食,分爲軍官和士兵兩種。朱慕雲雖然享受的是軍官待遇,可是,他卻從來沒在伙房用過餐。日本人做出來的東西,哪怕再好吃,也不對他的胃口。他喜歡的是,鮮、香、辣。日本人的食物,充其量能做到“鮮”。
中午,他要麼去碼頭吃飯,要麼,就在法租界找家餐館,請於心玉一起吃。他有睡午覺的習慣,更多的時候,是去碼頭。
“朱隊長。”
朱慕雲開着車子出來,在大門口,遇到了黃瑞琦。他見到朱慕雲的車子,馬上笑吟吟的走了過來。
“黃老闆,你不會也是來放人的吧?”朱慕雲將車子停了下來,搖下玻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