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遺體已經被轉移進了太平間裡,七日後火化。
葉媽媽的精神也瀕臨崩潰,坐上陸庭揚跑車的時候,還依偎在葉爸爸的懷裡小聲啜泣。
“當年送走了我兒子,現在我娘她也不在了。”
陸庭揚聽到葉媽媽這一句話,後背反射性的繃緊,連葉安可的神情也僵住了。
因爲陸庭揚受傷的原因,她差點都忘了橫在他們之間的坎,一道很難跨過去的坎。
葉安可本就難過的心情又變得更加沉重起來,難道她真要抱着愧疚又矛盾掙扎的心態過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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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們回家肯定沒心思做飯,所以陸庭揚吩咐喬森,將車開到一家飯館裡。
“爸,媽,可可,再難過也要吃飯,我們進去隨便點幾個菜,吃完就回家行不行?”陸庭揚轉過頭詢問他們。
“你安排就好。”葉爸爸低聲回答。
陸庭揚點頭,喬森停好車趕緊下去爲他們拉開了車門。
五個人一同進去,要了間包廂,陸庭揚點了幾道有營養的菜。
葉安可完全像丟了魂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面沒有一點兒反應,陸庭揚問了她好幾遍想吃什麼,她都沒回答。
無奈,他只好做主給她點了個鯽魚湯,還有幾道養胃的小菜。
當菜端上來,陸庭揚招呼着二老吃菜,然後看向葉安可,說:“可可,喝點魚湯。”
說着,他拿起勺子小心地舀了一碗湯遞到葉安可的面前。
“不餓。”
葉安可沒有移開眼神,聲音都輕飄淡滑,像抓不到似的。
“這都八點多了,你不吃也得考慮我們的寶寶啊!”他溫柔的哄着她,只能搬出孩子爲藉口。
葉安可的眼珠終於轉了下,緩慢地拿起勺子,機械性地往嘴裡送湯,卻因爲不在狀態,喝了三口有兩口都灑了出來。
“算了,還是我來餵你吧。”陸庭揚無奈地說,從她的手裡接過了碗。
葉安可也沒拒絕,就好像一個任人擺佈的布娃娃一樣,他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失去了自我意識。
陸庭揚很細心,每喂一口都吹吹熱氣,才遞到葉安可的嘴邊。
葉安可乖乖喝進去,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龐,內心忽然產生了一股傷感。
淡淡的熱氣,如一層透明的膜,縈繞在她和他跟前,他白皙俊美的臉龐透着溼潤的乾淨,漆黑如墨的眼神帶着朦朧的深邃。
一想到,未來他們有可能會分開,她的心裡就說不出的難過。
陸庭揚見她用那樣的眼神盯着自己,心忽然很慌,她此刻的目光太富有深意了,深到令他害怕。
他指尖微微顫了下,勺了勺湯,看也沒看她一眼,直接遞到她脣邊。
葉安可本能的張嘴,只是,這次他沒有吹涼,有些燙嘴,她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庭揚趕緊放下碗,修長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張開嘴,我看看起泡了沒有?”
葉安可有些不好意思,爸媽還在這兒呢。
“要不然你自己喝?”陸庭揚試探性詢問。
“嗯。”她點了下頭,拿起勺子,默默喝了起來。
陸庭揚見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第一次感到力不從心,想替她分擔,可這種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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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以後,陸庭揚將二老送回了家,葉媽媽拋掉悲傷,趕快被他們收拾起了屋子,讓喬森睡客房,讓他們小口子睡葉安可的房間,不過因爲牀太小,陸庭揚只能打地鋪,但葉安可考慮到他手術的刀口還沒痊癒,堅持讓他睡牀。
兩個人爭執不下了半天,最終陸庭揚說:“要不然擠擠吧,今晚你就緊緊抱着我睡。”
“不行,壓到孩子,她呼吸不暢怎麼辦?”
“………”
陸庭揚不知說什麼好了。
“要不然我去睡沙發,你睡牀吧?”葉安可又試探性問。
他自然不可能同意,摟着她直接躺到了牀上。
“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嬌氣,我是個男人,這點傷沒事的。”他輕輕拍打着她的背說。
葉安可“唔”了一聲,氣氛安靜下來,難過又猶如潮水一般席捲而來。
她悄悄摟緊了陸庭揚的腰身,使勁往他的懷裡鑽了鑽,然後小聲嘀咕道:“陸庭揚,我有點兒冷。”
陸庭揚下意識用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感覺到不是多燙才鬆口氣。
“睡吧,寶貝,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在她的額頭印下輕輕的一個吻,深情的呢喃迴盪在靜謐的房間。
第二天,葉安可醒來的時候,兩個眼睛都腫了,葉媽媽已經做好了早飯,因爲他們還要抓緊時間吃完飯,去料理姥姥的後事。
葉安可沒有吃多少,便跟着葉媽媽一起去了姥姥的住宅。
母女兩個將姥姥的遺物收拾好,葉媽媽放到庭院的空地上,含着淚放火燒了。
“媽,一路走好。”
“姥姥,你在天堂一定要過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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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七日這天,姥姥的出殯儀式舉行。
這一天,下起了濛濛小雨,灰暗的天空像塗了墨一般,壓抑濃重。
陸庭揚的父母身爲親家,也帶領着陸家的一隊親屬到場,加長版的林肯轎車停在殯儀館大門外,有葉安可這邊的親屬看到,紛紛擡頭探望。
秦婉一襲尊貴的黑色貂絨大衣,臉上化着異常精緻的妝容,挎着陸宴鬆的胳膊,緩緩朝大廳走去,身後跟着其他親戚還有手下。
莫名的,看到她這樣光鮮的打扮,葉安可的心裡膈應得難受。
這哪是來參加葬禮的樣子,分明就是來擺闊的。
尤其是想到陸宴鬆還是撞死她哥哥的兇手,她就不想面對他們。
葉媽媽見她一直杵在原地不動,撞了撞葉安可的胳膊,“你公公婆婆來了,你怎麼一點兒表示沒有?快點跟我過去。”
她機械性的“哦”了一聲,跟在葉媽媽身後來到秦婉和陸宴鬆的面前。
陸庭揚看出葉安可內心的牴觸情緒,眉頭狠狠地周客氣了
他們表示了沉重的哀悼,跟葉爸和葉媽說了幾句就要離開,陸宴鬆轉身之際,葉爸看到他側下巴上的那顆大痣,眼底閃過了一絲複雜的精光。
上一次雙方家長見面,他是坐在他的右面,所以並沒有注意,如果不是他剛纔徐徐的那一下轉身,他估計也不可能發現。
葉爸的眸中劃過一抹深慮,目送着陸宴鬆走遠,才緩緩轉身回到自己的原位。
來弔唁的賓客還有很多,一直到上午十一點,葬禮才正式開始。
出喪時,一羣人浩浩蕩蕩地離開靈堂,葉安可走在陸庭揚的身旁,難掩傷心地哭泣,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孝服,放遠望去,烏沉沉的一片,透着悲傷的氣息……彷彿在爲姥姥送行。
細雨柔柔地落下,一寸寸拂過葉安可的臉,透明的雨水順着髮絲緩緩向下流淌,與淚水混合在一起,都有些分不太清。
陸庭揚側眸凝視着她,大概是猜到她的心裡在想什麼,很久,他道,“嫁給我,就是你最委屈的事。”
仇恨與痛苦交織。
她逼着自己全部承受下來……
葉安可聽着這句話渾身一震,下意識轉頭看向他,又聽見他道:“可可,我不會讓你的委屈白受。”
他是個有信用的男人,葉安可知道他說到一定就能做到,可是,那些委屈都不是他給的啊!要怎麼解決……
可能,他們是註定無法在一起的兩個人,更不可能擁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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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完喪事後,來悼念的賓客們都散了,葉安可像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個人坐在姥姥以前居住的老房子裡,默默地掉眼淚。
只有在這兒,她纔會覺得離姥姥更近一點兒,好像她沒有離開一樣。
儘管明白她這是在自欺欺人,卻一點兒辦法沒有,她只能用這種辦法來安慰自己。
她抱着姥姥的遺像,一遍又一遍地撫着她的臉龐。
陸庭揚跪坐在她的身旁,看到她這樣,心也跟着疼。
“可可,都一天了,吃點東西吧。”他嗓音沙啞地開口,指腹溫柔地替她抹着眼淚。
她搖搖頭,拿開他的手,“我不想吃,你不用管我了。”
“我不管你?可能嗎?”陸庭揚攥住她的手腕,恢復了一貫的強勢,“起來,跟我去吃飯。”
“我都說了我不吃!”葉安可用力地甩開他的手,整個人像一頭煩躁的獅子。
陸庭揚拿她沒轍,不敢把她逼得太緊,又擔心她的身體。
她的身子本來就虛弱,現在又懷了孕,一天不吃東西,肯定要把身體給整垮了。
所以,陸庭揚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親自去廚房給她下碗麪吃。
他走出去的時候,葉媽媽正在收拾屋子,葉爸爸和舅舅在掃地,其餘人也全在忙活。
他徑直走到葉媽媽的跟前,“媽,這裡有麪條嗎?”
“有,你要麪條做什麼?”葉媽媽眼眶通紅地問他。
“可可一天沒吃東西了,我下碗麪給她吃。”
“廚房裡有現成的吃的……”
“我想親自做給她吃。”陸庭揚淡淡的說,“那我去廚房了。”